上海论坛人物说 | 疫情下的美国经济 ：科学与合作，危机中民众最大的信心来源

自新冠病毒疫情爆发以来，资本市场剧烈波动、失业率飙升，美国经济面临前所未有的危局。各国专家学者们向世界发出警示：新冠状病毒可能会导致比2008年更严重的经济危机。包括201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Robert Shiller、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Joseph Stiglitz、世界银行前行长Robert Zoellick、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Adam Posen、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地亚哥分校教授Susan Shirk等在内的上海论坛历年主旨演讲嘉宾，也纷纷就疫情对经济和社会造成的影响及应对措施发表看法。以下内容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国际合作和重大活动办公室编译：

进退维谷的货币政策：身陷“救市”与“制造恐慌”之间

Robert Shiller在3月31日发表在报业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的文章中指出：“新冠病毒带来了两种流行病，第一种是新冠肺炎，第二种是对第一个问题造成的经济后果产生的焦虑。这两种流行病相互关联，但并非同一现象。金融焦虑通过对价格下跌的惊恐反应和不断变化的叙述方式蔓延开来，它有自己的生命。国际人员流动的增加和早先无法被检测到的病毒加剧了人们的恐慌，而这种恐慌的叙事是很难改变的。但与新冠肺炎本身不同的是，我们焦虑的根源是我们不确定要采取什么措施。更糟糕的是，这两种流行病还互相扶持。企业倒闭，失业率飙升和收入损失加剧了财务忧虑，而这又反过来阻止了急于工作的人们采取适当的预防措施来预防疾病的蔓延。”
为了应对危机，美联储采取了一系列“组合拳”，量化宽松再次启动，以释放流动性为目标的多种政策工具轮番上阵。“猛药”之下，救市效果尚存争议，而恐慌情绪则进一步失控。Adam Posen表示，“这证实美联储认为经济将‘非常急剧地下滑’至衰退。未来六个月，我们应该做好准备，美国的经济增速将减半至1%左右。”
即便无法准确预知后果，政府决策者仍必须采取可信的措施，这其中包括货币政策。在2008年的经济危机中，货币政策的国际协调的确缓和了危机，Robert Shiller认为货币政策至少也可以缓和现在的局面。而Adam Posen则在3月18日新华网的报道中表示：“货币方面再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不应该期望货币刺激能够解决问题。货币政策可能有一些帮助，给通货膨胀和利率托底，但是财政刺激以及对受影响部门的直接帮助对于恢复经济来说才是必须的。”他主张的财政措施包括提供病假、为被隔离的工人支付费用、延长受疫情重创的中小型企业的贷款偿还期限等。

冠状病毒是对社会的压力测试和对国家治理能力的大考

疫情的负面影响当然不仅仅是导致了经济衰退，正如Adam Posen2月28日在美国华盛顿邮报刊登的报道中提到的那样，“冠状病毒是对治理和社会的压力测试”。这场危机并不是一场金融危机，而是对整个供需系统造成了实实在在的消极影响，仅仅依靠货币政策或财政政策是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的。而面对疫情的态度和举措则直接体现了一个国家的治理能力。
在此次疫情面前，美国政府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在这个大选之年，对希望连任的特朗普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特朗普政府最失人心的一项举措就是大幅削减包括基础医学研究在内的科研经费，而这些受影响的研究机构和研究项目本可以在抗击疫情中发挥重要作用。同时，巨额关税也是阻碍高效抗疫的罪魁祸首。重要的医疗产品，包括口罩、手套、护目镜和温度计，已受到301条进口关税的约束。政府已提议对某些从中国进口的医疗产品免征进口关税。3月5日，美国贸易代表（USTR）办公室仅批准了个别公司提出的200项具体要求。3月20日，USTR宣布正在考虑与新冠病毒有关的“可能的进一步修改，以从其他医疗产品中删除关税”，并将收集有关方面的意见，至少要等到6月25日。
Robert Zoellick注意到政府最近的关税变化，但表示变化太小，为时已晚。他在3月19日华盛顿观察家报（Washington Examiner）上发表的文章中说：“它悄悄地（而且只是暂时地）降低了对少量中国医疗产品的关税。这种半制措施远远不够。如果中国出口商面临多重需求，他们将把没有关税或有时间限制的关税暂停的国家放在优先地位。”
Susan Shirk在3月26日发表于财新网的报道中则呼吁美国政府取消所有医疗防护设备的对华关税，以保证美国医护人员在新冠疫情期间的安全和健康。若能解除针对3600亿美元中国商品的所有关税，将利好那些受到疫情冲击的美国中小企业，亦可能提振美股。
在此次疫情中，包括航空业、旅游业、餐饮业在内的一系列大众消费行业遭受重创。针对如何救助这些行业的问题，Adam Posen于3月18日在新闻网站QUARTZ的报道中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应该从当初的银行业危机中吸取教训。如果要帮助他们（航空业与连锁酒店行业）摆脱困境，就请忽略股东的存在。或者代表美国人民给政府一些股份，然后在未来最大程度限制现金分红和股利。”他还提到：“航空业或连锁酒店业的破产不会带来系统性风险。即使对具有系统性风险的公司，我和许多人都曾表示过，当我们救助银行时，对银行的管理层和股东都不够强硬。对于航空业来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航空公司的员工以及下游承包商（如行李搬运），而不是公司的股东或管理层。这个行业产能过剩，在此次疫情打击之前，应该已经有过一些盘整。他们有资产也有融资的渠道。”最后，他说道：“可以说这次危机对低收入人群的冲击比2008至2009年的金融危机更为严重。因此救助措施的针对性就显得尤为重要。救助计划与政府的现金支票不同，可以尽可能地设置前提条件”。

危机已成，问题在于如何吸取教训

Joseph Stiglitz在3月17日接受赫芬顿邮报（the Huffington Post）采访时说：“关于2008年的危机，有人说：‘不要浪费它’，但是后来我们浪费了，我们还没有吸取教训。这就是为什么美国有许多公司负债累累，而且该系统还没有回到危机前的时代。因此，对于COVID-19，我们可以吸取一些教训，但我并不确定我们真的会吸取教训。”
为挽救经济，美国国会已出台“2万亿美元经济刺激法案”，而这显然还远远不够，新的刺激法案已在磋商中。Joseph Stiglitz在4月6日刊发在《美国瞭望》杂志（the American Prospect）的文章中说：“这场经济危机根本问题不是总需求不足，这就是为什么将国会通过的法案作为刺激法案是错误的。问题在于该病毒导致了社会疏远，从而破坏了需求和供应。除了试图保护我们的健康外，这笔支出（在民主党的坚持下）还用于保护最弱势群体。我们的目标是让赤字达到GDP的5％。如果没有这种赤字支出，不仅我们今天将遭受巨大的痛苦，而且将危及经济的复兴。家庭和企业无力偿还债权人和地主的债务，导致自下而上的破产重演，这与我们的经济在2008年经历的自上而下的创伤相反，而且更难处理。提供流动资金将有所帮助，但将面临偿付能力问题，总需求可能仍会下降。在疫情过去之后，我们仍将面临另外两个危机：不平等危机和气候危机。解决这些问题都需要大量增加政府支出。但是，走向更加绿色的经济，甚至是由赤字资助的经济，将使我们成为一个更强大、更具创新性的经济体，而最终这也许可以减少赤字。”
Joseph Stiglitz在3月17日赫芬顿邮报的访谈文章中还指出，“特朗普一直将经济危机归咎于奥巴马和小布什，但这一次他本人必须为股灾承担责任。特朗普对疾控中心预算的缩减直接导致了对于病毒的检测不够到位，他将美国置于危险境地。虽然仍有部分社会团体义无反顾地支持特朗普，但我认为绝大多数美国民众将认识到总统和政府的责任所在，否认全球合作的意义是极不负责的表现。在疫情面前，民众希望从政府那里寻找答案和信心，能稳定公众情绪的是政府，而不是市场，而最能实质性重建民众心理防线的只有医学和科技的进步。我们要求政府能够采取联合行动来治疗患者以及应对经济危机，目前我们所了解的资本主义制度显然无法应对这一挑战。”
科学与合作，这就是我们从这次新冠疫情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事。

参考文献

Robert Shiller, The Two Pandemics, Project Syndicate, March 31, 2020

Spotlight: White House seeks massive fiscal stimulus, braces for potential recession amid coronavirus, Xinhua Net, March 18, 2020

Economic damage spreads as Europe confronts coronavirus, Washington Post, February 28, 2020

Robert Zoellick, Mnuchin disputes tariffs limited access to medical supplies, Washington Examiner, March 19, 2020

Susan Shirk, 《美新冠死亡病例破千 美专家呼吁取消对华关税保障医护安全》 （来源：财新网，2020.3.26）

Adam Posen, Coronavirus bailouts should prioritize workers over shareholders, QUARTZ, March 18, 2020

Joseph Stiglitz, Coronavirus May Cause Worse Economic Crisis Than 2008, the Huffington Post, March 17, 2020

Joseph Stiglitz, Deficit Lessons for the Pandemic From the 2008 Crisis, the American Prospect, April 6, 2020

编译 | 国际合作和重大活动办公室，周韫斐

图片来源 | 聚图网

微信编辑 | 虞荟楠

往期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