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之年的宪法大案：美最高法院受理特朗普“总统豁免权”上诉

当地2月28日，美国最高法院同意就前总统特朗普是否在“涉嫌推翻2020年总统大选结果”一案中享有总统豁免权进行审理。最高法院将于4月下旬听取口头辩论，最晚可能在6月底作出裁决。目前，此案最终审判已然远远晚于预期，且有可能延宕至11月美国总统大选乃至明年1月新总统宣誓就职。坊间普遍预测，若审判推迟到大选后而特朗普又胜选的话，他可以下令司法部撤销自己的相关案件，乃至可以历史性地使用总统特赦权赦免自己。在此背景下，最高法院的判决牵系万方，2024美国大选已然与这场宪法大案深度绑定、同频共振。

法律缠斗与选情影响：最高法院将对“总统赦免权”作出裁决

围绕特朗普的联邦大案，相关的法律缠斗业已旷日持久，如今这项宪法大案的审判槌已经由最高法院摆到了台面上。据《纽约时报》消息，当地时间2月28日，美国最高法院同意就前总统是否在“涉嫌推翻2020年大选结果”一案中享有总统豁免权作出裁决。法院将于4月22日这一周听取辩论，预期至迟在6月底作出裁决。

2月28日，支持特朗普的示威者聚集在最高法院外。当日上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开始审理前总统特朗普参选总统资格上诉案，听取相关辩论。图源：华盛顿邮报

该案由司法部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牵头，指控特朗普在“1月6日国会山案”中试图推翻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具体指控4项罪名：密谋欺诈美国、密谋妨碍官方程序、妨碍及试图妨碍官方程序、密谋侵犯他人权利。特朗普方面对此案提出，其因为作为总统必须拥有完全司法豁免权，以便能够在无惧政敌“反攻倒算”的前提下施政履职，故此其不应该为其在任职期间的行为负刑事责任。特朗普方面的律师还支持此案牵涉极大的政治目的，并批评这“将极度干扰”特朗普参与2024大选的竞选能力。此前在2月6日，美国华盛顿联邦巡回上诉法院驳回了特朗普的就其总统豁免权主张所提出的上诉，并否决了其总统豁免权主张，于是特朗普在2月12日向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提出紧急上诉，申请撤销巡回上诉法院的裁决。

唐纳德·特朗普在一场竞选集会。图源：POLITICO

如今，这场注定影响美国宪法体制和2024大选的球终传给了最高法院，《纽约时报》评价美国最高法院对特朗普的回应将法官们置于“不同寻常的位置”，即决定这位前总统“是否以及多快会接受审判”，而这也将影响其竞选前景。
虽然，目前特朗普在共和党内初选中遥遥领先，舆论普遍预测2024大选将再度出现特朗普对决拜登的局面。然而权威民调机构MIPO发布的全国民意调查显示，现任总统乔·拜登唐纳德·特朗普在全国登记选民中支持率不分轩轾。然而，如果特朗普被判有罪，拜登将领先对手 6 个百分点。据其他民意调查，如果特朗普将被判决有罪，即便特朗普的拥趸卖力造势，但大多数摇摆州的选民也将不再将选票投给他。彭博社与晨间咨询公司对于部分摇摆州的选民调查时发现，53%的选民认为如果特朗普最终被定罪则不应该支持他。《纽约时报》去年12月的一项调查显示，有四分之一的特朗普支持者表示如果特朗普被定罪则应该被取消共和党候选人资格。这种评价立场也将直接影响特朗普的选战。
从特朗普受到系列刑事指控以来，围绕其总统豁免权辩护主张的猜测和判断常见报端。美联社分析称，联邦最高法院曾有判例支持美国总统的职务行为免于承担民事法律责任——1982年尼克松诉菲茨杰拉德案中，最高法院认为总统对于因“官方行为所牵涉的民事责任拥有绝对豁免权”，但从未有“判例、历史或宪法文本和体系”支持将总统豁免权保护延伸至刑事司法领域。如今最高法院同意就这一相对狭窄、但影响深远的问题作出裁决：前总统是否因在任期间的行为享有刑事起诉豁免权。特朗普认为，如果总统担心离任后可能会受到刑事指控，他们可能会犹豫是否采取行动，“1月6日国会山案”的刑事起诉书如果成立，将对未来的政府产生“寒蝉效应”。负责该案的特别检察官史密斯驳斥了特朗普的辩护主张，并指控其试图颠覆美国的宪政民主，“这将颠覆历史上普遍存在的对总统问责制的理解，同时破坏民主和法治，与我们的宪法内置的制衡精神相悖”。

2021年1月6日，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特朗普的支持者举行示威集会抗议大选结果。

图源：路透社

悠悠众口：最高法院介入后的各方反应

特朗普于2月12日提出紧急上诉后，最高法院花了两周多的时间才宣布审理此案，并且定于4月22日进行第一次口头辩论，这使得预期于5月举行的对特朗普的审判将向后推迟。
英国《泰晤士报》指出，从特朗普去年12月8日向哥伦比亚特区巡回上诉法院提出上诉，到原定审判日期（即今年3月4日），特朗普享有87天的剩余“辩护准备时间”。也就是说，在最高法院作出裁决后，特朗普可以在87天后再出庭受审，这意味着“1月6日国会山案”的审判最早可能会推迟到9月下旬。
然而，审判的具体进程仍然掌握在最高法院法官们的手中，在历史上他们也证明自己具有特事特办的审判效率：在1974年的水门事件案中，最高法院在听取辩论后仅16天就作出裁决；布什诉戈尔案的判决实在双方辩论后的第二天就作出的。如今处理特朗普总统豁免权辩护主张这一尚无任何法律和判例所检验过的新问题，最高法院在审判时间上自由裁量极易使控方面临被动。因此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在去年12月首次提出最高法院立即干预“1月6日国会山案”时就力图避免这种状况，同时史密斯按照最高法院要求出示辩论建议时，也比原定时间提前了整整一个月提交。　

2月20日，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参加了位于南卡罗来纳州格林维尔的福克斯新闻市政厅活动图源：路透社

此前，华盛顿联邦巡回上诉法院驳回特朗普的总统豁免权主张时，一些法律专家认为，上诉法院的裁决已非常全面和坚决，即使特朗普继续上诉，最高法院也不会受理。然而，在特朗普2月12日提出紧急上诉两周后，最高法院还是受理了此案，且拖延日久。美国得克萨斯大学法学院教授弗拉德克怀疑，最高法院等了近两周才决定受理此案，显示幕后有人操纵。虽然目前很难判断法官是否在解决豁免权问题上站在特朗普一边，但对特朗普而言，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推翻大选结果的起诉至少还会再延后3到5个月，就算特朗普最终输掉官司，对其而言仍是一个相当大的胜利。目前尚无一位大法官公开辟谣。
此外，《华盛顿邮报》认为，此案拖延审理的责任并不在于最高法院，而在于司法部在提出诉讼方面有所拖延，无论时间快慢，最高法院都只是在遵循正常的法律流程。乔治·华盛顿大学法学院的保守派律师兼教授乔纳森·特利 (Jonathan Turley) 认为，最高法院这个“经常被批评行动缓慢”的机构在本案中实际上是在以“赛车般的速度”前进。特利认为此案的提出过程经历相当长的延误，“此案涉及四年前的行为，但是最高法院并未造成该案与总统选举的潜在冲突，相反它还加快了案件的审理速度。”
然而该案审判程序的延后于预期的事实是不争的，这对于史密斯团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也令特朗普的反对者感到不安，并引发对于最高法院的批评。“藉由不加快审理此案，MAGA的最高法院再次证明了他们不是来捍卫法律的，他们是来保护特朗普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纽约州民主党人查克·舒默讽刺最高法院对于特朗普有偏袒之嫌，以利好于后者2024的选举活动。
本届最高法院内的三名保守派大法官尼尔·戈萨奇（Neil McGill Gorsuch）、布雷特·卡瓦诺（Brett Michael Kavanaugh）和艾米·巴雷特（Amy Vivian Coney Barrett）均由在其特朗普任期内任命，而另外两位保守派大法官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和塞缪尔·阿利托（Samuel Anthony Alito Jr.）也被视为持有稳定的保守派立场。进步派媒体《赫芬顿邮报》认为他们在过去的系列案件中做出了对特朗普有利的裁决，其中克拉伦斯·托马斯的妻子涉嫌参与了1月6日国会山事件，然而他本人拒绝了在本案中回避。
本届最高法院被外界认为是保守派法院，在美国公共语境高度政治化、社会愈发极化的当下，最高法院能否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承担起美国宪政民主共和精神的守夜人，在近期的几场重大判决中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怀疑。哈佛大学教授、宪法学者迈克尔·卡拉曼表示，在美国宪政政体中，最高法院一直游走于法律与政治之间，而最高法院的党派成见从没有如今天这般显著。“今天由共和党任命的大法官比过去一百年的任何大法官都保守得多，他们代表的共和党观点比我们习以为常的任何观点都极端得多。”

美国最高法院现任大法官。图源：美联社

抛开涉及政治的门户之见不谈，最高法院要着手解决的总统豁免权问题，是美国治理架构中一个非同寻常的问题。最高法院2月28日做出决定后，特朗普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非常感谢”法院介入做出豁免半决，他指出“总统们总是会担心离任后可能遭到错误起诉和报复，甚至感到不知所措。”特朗普的律师团队认为法院无权审查总统的官方行为，而且对他们的当事人的起诉代表着对美国二百余年宪政历史的巨大背叛，这将为日后对离任总统的恶意指控大开方便之门。特朗普的律师约翰·绍尔表示“如果一位总统每次做出有争议的决定时都要畏首畏尾谨小慎微，并要考量‘在我离任后，当我的政治对手掌权时，我是否会因此而入狱’时，这将不可避免地削弱了总统的权力。”南卡罗莱纳州联邦地区法院法官米歇尔·蔡尔兹法官质疑，如果前总统享有免于起诉的豁免权，为什么理查德·尼克松在1974年水门丑闻之后，还需要获得特赦方才获得比较体面的结局。

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图源：BBC

特别检察官史密斯的团队在起诉书中坚持，总统无权享有绝对豁免权。尤其是在起诉书中指控的特朗普的违法行为，包括密谋募集加选票、向副时任副总统迈克·彭斯施压、拒绝2021年1月6日计票结果并煽动选民——这些行为都不属于总统的正式工作职责，更无法以所谓的豁免权主张而脱罪。“总统在宪法在具有独特的作用，但他绝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无论是宪法文本、历史还是先例都表明前总统（特朗普）不享有起诉豁免权，”检察官詹姆斯·皮尔斯评价道。

极化政治的压力承受者：选举风暴中心的最高法院

目前，特朗普目前共面临四项刑事指控，仅有纽约州指控的“封口费”案件的审判日期确定（3月25日）。佛罗里达州指控的的“文件门”案此前定于5月20日开庭，但因为法院需在4月底的听取辩论，这可能导致庭审将被推迟。而负责佐治亚州选举干预案的地方检察官威利斯被控与已婚特别检察官韦德有婚外情，由此特朗普方面要求撤销其起诉资格，或可能导致此案庭审延后更长时间。

素描描绘了2024年2月8日最高法院内部的场景，大法官们正在听取有关科罗拉多州最高法院裁决的辩论陈词。图源：美联社

在最高法院宣布介入“1月6日国会山案”的同一天，美国伊利诺伊州库克县法官表示，根据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第三款即“叛乱者禁令”，剥夺特朗普参与2024年总统选举该州初选的资格。特朗普竞选团队发言人回应，伊利诺伊州库克县法官的裁决违反美国宪法，他们将迅速上诉。此前，科罗拉多州和缅因州根据该条款禁止特朗普参加各自初选，特朗普方面反对并上诉。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已于2月8日听取了口头辩论。《纽约时报》分析，大法官更偏向特朗普一方，并对科罗拉多州取消特朗普参选资格的理由提出了质疑。由于科罗拉多州、缅因州和其他13个州将在3月5日“超级星期二”举行初选，CNN此前预计，最高法院可能会在这一天之前作出决定。德克萨斯大学法学教授史蒂夫·弗拉德克（Steve Vladeck）美国最高法院已经达到了一个压力的临界点：“最高法院目前的压力远超其所应承受的，并且几乎处于当下美国社会所有重大公共政策、政治和文化辩论的中心”，弗拉德克还担心“最高法院没有能力处理这些高风险、充满政治色彩的案件。”

现任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小约翰·G·罗伯茨（John G. Roberts Jr.）。
图源：华盛顿邮报

可以预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最高法院将解决数件具有重大影响的案件，他们对这个案件的判决将牵系万方，深刻影响当下乃至更长远的美国政治——这也是当前美国社会亟待解决的问题，2024美国大选已然与这几场宪法大案深度绑定、同频共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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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voachinese.com/a/supreme-court-agrees-to-decide-on-trump-immunity-claim-2024-02-29/750739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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