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连任的软肋和机会
叶胜舟：特朗普连任有经济、疫情、BLM和民意四个软肋，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大选定论，特朗普不见得稳输。
文 | 叶胜舟
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迎来决战，进入不足70天的“直道冲刺”高潮。美东时间（下同）8月17日至20日，民主党举行全国代表大会，拜登接受总统候选人提名；8月24日至27日，共和党举行全国代表大会，特朗普接受总统候选人提名。
01
两党全代会五个区别
民主党明显更多元，共和党明显更封闭
这从四天会期各自发言人的安排就清晰凸显。民主党重量级角色甚多，跨越种族、政见，包括原住民、黑人、拉美裔等；十余位民主党政治新秀也露脸；甚至有共和党要人捧场，例如前国务卿鲍威尔、前俄亥俄州州长卡西奇等。
共和党全代会发言白人居多，前驻联合国大使黑莉是极少的少数族裔代表，她主动向特朗普要求发言机会，未必是效忠和支持特朗普，而是自我推销，更有对共和党2024年总统候选人布局卡位的考量和野心。特朗普家族除了一位未成年儿子，他本人、妻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女友、次子妻子都发言，简直成为“全家合欢会”。
2
民主党空前团结，共和党空前分离
民主党迎来久违的大团结，这四年的憋屈、压抑、刺激、愤怒溢于言表。前总统卡特、克林顿、奥巴马，前第一夫人希拉里、米歇尔等纷纷出场演讲，炮轰特朗普。米歇尔•奥巴马8月5日说，“正在经历某种形式的轻度抑郁症”，原因之一是特朗普政府“虚伪”。她在8月17日全代会开幕第一晚视频演讲中，就直言不讳地批评特朗普无能，无法胜任总统职位，定调为一个“错误的总统”。与四年前战斗到最后一刻还不罢休截然不同，桑德斯今年早早放弃初选，全代会第一天就号召其支持者和全国民众，“团结起来”打败特朗普，否则“失败的代价惨重到难以想象”。
共和党前总统小布什未录制视频演讲支持特朗普。在共和党全代会召开同一天，27名共和党前国会议员（例如前参议员弗莱克）宣布支持拜登。8月21日，73名共和党前国家安全官员（例如前国家情报总监内格罗蓬特、前NSA局长和CIA局长海登、前FBI局长和CIA局长韦伯斯特）在《华尔街日报》刊登整版广告，批评特朗普，支持拜登。这100名共和党重量级人物是典型的阵前倒戈。
3
民主党呼吁支持者积极投票
特朗普声称邮寄选票造假
动机一致，投票率越高，对拜登有利，对特朗普不利。四年前希拉里普选票比特朗普多了近300万张，选举人票却少了73张而遗憾败北，党内分析原因之一是部分支持者认为希拉里稳赢而不去投票，导致关键摇摆州以微弱差距败选。所以此次全代会巴拉克•奥巴马、希拉里、佩洛西等民主党大佬，都反复呼吁支持者投票。
邮寄选票是法定渠道之一，尤其美国疫情肆虐，人群聚集不符合防疫规定，不得不扩大邮寄选票的渠道，但特朗普很不爽。他24日第一晚演讲就信口开河，攻击这“可能会导致广泛的舞弊现象”，是“选举安全的灾难”，也为万一败选后，不承认选举结果预留“伏笔”。
4
民主党更关注路线和国内
共和党更关注政策和中国
民主党全代会一连四天聚焦国内议题，很少谈及外交政策和中国议题，拜登8月20日发表提名演讲时，仅提及中国一次。国务卿蓬佩奥接受电视采访时，对此感到“相当惊讶”。
共和党竞选团队毫不含糊，8月23日公布未来四年的十大施政纲领，将“终止对中国的依赖”排在第三位，有五个要点，其中包括从中国撤回100万个制造业工作岗位、对从中国撤回的美国企业提供税收减免、要中国为让新冠病毒向世界扩散负完全责任等。特朗普8月27日发表提名演讲时，提及中国15次。
总体而言，民主党全代会突出团队和团结，强调美国价值观、多边主义、全局和长期利益，营造路线对决；共和党全代会突出特朗普和基本盘，强调美国优先、单边主义、个人和短期利益，营造个人对决。
5
拜登露脸一次，特朗普天天抢戏
民主党全代会都采用线上虚拟，共和党全代会采用线上、线下相结合，尽管线下现场的人数锐减。拜登遵守政治惯例，总统候选人在全代会最后一晚压轴演讲，相当于总结陈词。极度虚荣炫耀的特朗普24日第一晚就抵达现场拉抬人气，而且四天晚上都出场并演讲，不容聚光灯从自己身上错开，不惜违背美国政治传统，甚至涉嫌违法。
美国1939年颁布的“哈奇法案”，禁止联邦政府雇员执行公务时参与政党活动（总统副总统除外）、不得利用政府办公楼或办公室进行政党活动、不得利用联邦行政机构的权威和影响来干预选举。特朗普政府一再视法律如儿戏，党政不分家，他8月27日在白宫（总统办公楼）南草坪发表提名演讲，正在耶路撒冷访问（执行公务）的国务卿蓬佩奥8月25日通过视频在全代会上演讲。
02
特朗普连任四个软肋
特朗普通过减税放水，美联储默契配合减缓加息步伐，至2020年2月，经济数据持续赏心悦目，连任信心十足。目前大选的局势似乎不妙，至少存在四个软肋：
经济
减税后漂亮的经济数据，曾经是特朗普连任引以为傲的最大利器，转眼就成为最大软肋，而且在大选日之前难以扭转。据美国商务部数据，二季度GDP同比下降9.6%，年化环比下降32.9%；据美国劳工部数据，4-7月失业率分别达到14.7%、13.3%、11.1%、10.2%。最近三个月虽然失业率逐步降低，仍然处于10%以上的高位。
2
疫情
美国新冠疫情蔓延5个多月看不到拐点，据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疫情实时地图，截至8月30日8:28，累计确诊病例近600万、死亡病例近18.3万，全球遥遥领先，也是全球唯一超级大国的悲剧和耻辱，近期每日新增依然高达4万例左右。美国疫情缓不了，意味着经济强不了，民众日子好不了，特朗普得票率高不了。近期美国股指上扬，受益群体首先是华尔街，而非特朗普的基本盘，不能实证美国经济基本面好转，也受制于中美较量战场的开辟和烈度。
3
BLM
弗洛伊德之死引爆“BLM”（Black Lives Matter，黑人命也是命）运动，如火如荼，席卷全美，与疫情叠加重创特朗普选情，他的偏向处置、偏执言论加剧美国社会分裂和怨恨。8月23日晚，在四年前选战的“关键摇摆州”之一威斯康星州，29岁黑人男子布莱克遭白人警察从背后至少连开七枪，引发又一波反警察暴力和反种族歧视的抗议浪潮。
4
民意
无论共和党还是民主党，无论左派、右派还是中立媒体的民调，清一色都是特朗普落后，区别在于落后的百分点究竟是个位数还是十位数。
但这些软肋都不足以构成大选定论，特朗普不见得稳输，拜登不见得稳赢。以“BLM”运动为例，巩固了民主党基本盘，初期也重创了特朗普选情，但伴随着抗议频繁出现的打砸抢烧、袭击警察和市民等暴力行为，引起中间选民的恐惧和排斥，转向支持特朗普。拜登陷入两难，如与运动中的暴力过早、彻底切割，得罪基本盘；如不切割，得罪中间选民。
又以民调为例，特朗普的支持率向来很稳定，本党支持率高达90%左右，全民支持率42%左右，近期特朗普的民调依然落后拜登，但落后幅度在缩小。这对拜登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据美国民调机构Morning Consult的数据对比，特朗普、拜登的支持率在共和党全代会8月23日召开前分别为42%、52%，8月27日结束后分别为44%、50%，两人差距缩小4个百分点。四年前大选，几乎所有民调显示和媒体预测都是希拉里获胜，没想到特朗普会赢。
再如，四年前，美国中间选民的心态都不喜欢两个总统候选人，只是因为讨厌希拉里，才情绪化支持政治素人特朗普。四年后的两个总统候选人，也都不讨中间选民喜欢。依然是比“烂”，不是比好。
两人史上最年长，特朗普74岁，拜登78岁。健康都有大隐患，一个“疯”，亲侄女出书以临床心理学专家的身份，判断他有心理疾病的多种症状；一个“呆”，经常健忘，经常搞错数字、人名、事件，被人怀疑已出现老年痴呆症状。
03
特朗普百宝箱招术很多
特朗普个性狠辣好赌，擅长剑走偏锋，险中取胜，即使处于相对劣势，也不会坐以待毙。未来两个月必然连出奇招、险招、阴招，他的战术“百宝箱”中武器多多，大有可为。包括但不限于：
电视辩论大肆诋毁
9月29日、10月15日、10月29日将分别在三所大学举行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这是口才绝佳、反应极快、恃强凌弱、谎言速成的特朗普绝对强项，也是他扭转劣势的最大胜机，拜登团队的辩论策略面临重大考验和风险。按照美国以往大选经验，电视辩论后，约三成的中间选民投票意向才有定论。如果辩论的议题、节奏、攻防完全被特朗普控制和带偏，拜登毫无招架之力，中间选民将会加深其羸弱、呆滞的印象，那么拜登此前积累的相对优势将荡然无存。
2
不择手段稳定基本盘
特朗普是美国民粹主义、保守势力的总代表和总开关，必然迎合讨好基本盘以催票。部分支持特朗普的选民知道上不了台面，会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真实的投票意向。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也如此。任何民调都存在统计相对误差，3.5%以内的差距很正常，不值一提，在摇摆州如果没有5%以上的优势，拜登就不能打包票拿下。
3
运用现任总统权力助选
例如，已经削弱美国邮政总局邮寄选票的能力；指责美国FDA为干扰选情而故意拖延疫苗研发；在共和党全代会召开前一天冒失宣布实施血浆疗法。未来还可要求违背科学严谨的规范，10月下旬前批准新冠病毒疫苗量产，无论其实际疗效；普京安排女儿先接种，特朗普也可能模仿，安排其家族中一人先接种，表明疫苗安全有效；如果疫情仍然失控，干脆不推动复工复产复学，以此为由反向控制人群聚集，大幅度降低投票率等等。
4
攻击民主党治理无能
将新冠疫情蔓延、黑人抗议引发骚乱的包袱，甩给民主党州长或市长。特朗普长子女友吉尔福伊尔在全代会发言时就点名攻击民主党掌控的加利福尼亚州，“变成了公园里丢弃的海洛因针头、街头骚乱和家中停电的地方。”加州目前爆发史上最严重的野火，至少7人死亡，过火面积超过52万公顷，25万人被迫弃家迁移。野火导致的人道主义大灾难是特朗普阵营极好的攻击武器，也是极好的选战秀台，如果情况恶化，他可以指令联邦应急管理署（FEMA）支援甚至接管灭火，同时煽动民怨民粹，向全国展示民主党州长、市长治理无能，衬托自己强悍果断的领导力，恢复安全、秩序和生活。
5
转移国内矛盾焦点
首选中国、伊朗。具体而言，如果动武，或在10月18日安理会武器禁运的制裁决议期满之后，找茬袭击伊朗军舰，不会进攻本土，成本太高，过犹不及，拉抬不了特朗普选情；如果军演，威慑对象必然锁定中国，区域优选南海、台海。美国可继续大打台湾牌，例如军机以运送防疫物资为由降落台湾、蓬佩奥访台并提升台美关系，期待中国出错牌，报复跟进。美国加码反报复，中美关系主轴如愿切入“报复-反报复-报复”的全系统、高频率、低烈度、不失控的死循环。
6
发起诉讼赢得连任
美国开国以来最具悬念、最戏剧化的总统大选发生在2000年。民主党戈尔全民选票比共和党小布什多了近54万张，却以537张票的极微弱差距输掉佛罗里达州，从而在选举人票中以266:271败选，该州州长偏偏是小布什的胞弟杰布•布什。双方诉讼官司从佛罗里达州地方法院一直打到联邦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以5:4裁决小布什胜诉，戈尔尊重并接受了司法裁决。假如特朗普以微弱差距输掉摇摆州和2020年大选，指望他如20年前的戈尔一样绅士、一样雅量，太傻太天真。他必然不承认选举结果，指责民主党选举舞弊，在共和党州长控制的摇摆州发起诉讼，要求重新人工计票，企图施压最高法院终审裁决他胜诉、胜选。两党都清楚，特朗普幸运地在四年任期中获得两次大法官提名，最高法院保守派和自由派的大法官目前比例已达5:4。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作者为独立评论人，微信公号：SSWYPL
责任编辑：刘波 bo.liu@ftchinese.com
图片来源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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