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主的时代幻象
“大女主”只存在于影视作品中，它呈现了一个热闹幻象，却可能是冰冷现实的倒影。但是，现实背后也有很多女性的就业密码。
经济独立
大女主戏，它为什么那样火？如果说《流浪地球》是一个“现象”，那么大女主戏则是一个“趋势”。
大女主们为何走向前台？最常见的说法是，中国女性的经济地位提升，“女性主权”意识崛起，因而自然催生了与之匹配的文化消费需求。
这种说法有一定的合理性，我们先看一个经济数据：
2017年，我国服务业增加值42.7万亿，占GDP的比重为51.6%，超过第二产业11.1百分点，这意味着服务业终于成为了我国第一大产业。在此之前，服务业增加值连续5年增速高于第二产业。
服务业是第三产业，它有广阔的外延，金融、商贸、文化会展、营销广告都是服务业。这些行业有一个显著的就业特点——男女平等。
第二产业包括了工业和建筑业，在这个领域是绝对的男性劳动者占优，但服务业完全不一样，女性不存在明显的体能劣势，因此服务业的发展意味着女性就业机会的大幅增加。
经济结构越现代化，妇女的就业机会越多，这是一个世界性的现象。从全球数据来看，从1997年到2017年的20年中，发达国家女性与男性失业率差距早已收窄了0.8个百分点。对比而言，发展中国家只收窄了0.2个百分点。
这种差别，便在于发达国家的服务业占比越来越高，而发展中国家则主要在进行工业化，因此提供给妇女就业机会增速相对较低所致。
可以说，正是中国经济结构的转型解放了广大妇女的生产力，这种转型在为女性提供更多就业机会的同时，也大幅提升了女性的经济地位。
另外，我们还不能忽略中国妇女的天然美德。她们是世界上最勤劳的妇女群体之一（这个之一可能还是出于谦虚）。美国国家劳工部2012年发布的一组数据显示，中国妇女劳动参与率高达68%，远高于世界其他大型经济体：美国约59%，德国约52%，法国约51%，日本约48%，印度约29%。
事实上，中国人对此深有体会。我们很容易发现，即使在金融、商贸和媒体这些行业，初级职位之中，女性的比例并不低于男性，甚至还要高不少。
在媒体行业，初级女记者远远多于男记者是一个普遍现象；在金融业的销售岗位，女性的数量也并不输给男性。唯一的问题是，顺着职位金字塔上行的时候，女性便会败下阵来，她们爬上金字塔顶端的概率的确比男性要低——其中的公平问题，在这里我们暂不讨论。
经济基础（妇女的经济独立性）决定上层建筑（妇女的家庭和社会地位），因此，完全可以说，大女主戏的走红趋势，的确和中国女性的经济独立性增强有关。
实际上，所谓的“三八节”，其全称也是国际劳动妇女节（International Working Women's Day），这个节日之所以诞生，很大程度正是源自于上个世纪广大世界妇女对平等劳动权益的追求。在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广大劳动妇女赤膊上阵，敢于操起家伙，冲击军警，于是逐渐换来了经济权利的平等化。尽管这种平等化很大程度只停留在法律层面。
家庭主妇
但是，你是否也想过，大女主戏的火爆很可能折射了女性群体的另一面，这一面却不那么乐观。越来越多的青年、中年女性开始自愿失业，在家庭内部承担无偿的劳动，照顾老人，养儿育女——辅导子女的功课，这让广大职业主妇殚精竭虑，更凸显她们的坚韧。
目前，没有官方的数据统计过，中国到底有多少全职家庭主妇，但我们用简单的逻辑推理，很容易推断这个群体势必在迅速增加，至少有三个因素：
近年来，和农民工薪水的走高差不多同时，中国女性家政人员的薪资也呈现走高趋势。但另一方面，女性白领的薪资涨幅却低于家政人员。在很多地方，雇一个保姆的工资，很可能超过一位家庭主妇的月薪。
于是，这意味着女白领辞掉工作，成为全职家庭主妇替代保姆的机会成本（女白领工资收入与支付保姆工资之差）已经大幅降低。
70后、80后的家庭主妇们其实是中国特色的婴儿潮人口，现如今，这一代人正步入中年，“35岁招聘门槛”对她们的杀伤力远比对同龄男性来的猛烈得多。她们遇到更换工作、再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谋到合适职位的难度正越来越大。
而且，这种“性别+年龄”的隐性歧视，等于缩减了妇女可以得到的实际工作岗位，当供应减少，资方必然对劳动力压价，从而工资走低，这更加重了以上的第一个原因（机会成本问题）。
对普通工薪族而言，二胎造成的劳务压力和经济压力，无疑让女性要付出更多的无偿劳动。当然，土豪家庭的妇女不在本条的讨论范围之内。
必须注意的是，这些全职家庭主妇并不被纳入失业人口的统计之中。因为，在经济学范畴里，一个人愿意（这个词是重点）并有能力为获取报酬而工作，但尚未找到工作的情况，才被认为是失业。而全职家庭主妇则可以统计为，她们并不愿意加入劳动力市场，因为她们“没有”就业意愿。
全职家庭主妇虽然付出太多，但她们也有自己的专属幸福时光——追剧。追剧最好发生在孩子上学或睡觉后的时段。实际上，很多大女主戏也是安排在这个时段。此外，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追剧更可以利用接送孩子上辅导班的碎片时间，通过手机屏幕，登录视频网站来完成。
这些年来，中国屏幕上热播的大女主戏汗牛充栋，几乎每个出名点的女演员都演过一部以上。到底有多少部？反正非常多，数下来可能超过50部。不过，真正最热的其实是“两传一否”——《甄嬛传》、《芈月传》和《知否》。
《甄嬛传》是大女主戏的滥觞，这部戏热播于2012年。这一年，中国GDP“破8”，当年增幅7.9%。
《芈月传》热播于2015年，这一年，中国GDP“破7”，当年增幅6.9%。
《知否》热播于2018年，这一年，GDP增速为6.6%，是1990年代以来的最低点。
可能你要问，为何排除了《欢乐颂》？很简单，这里入选的三部都是古装戏，古装戏远离现代社会，更加诗意而富于理想化，因此也更能寄托某些女性的理想，也更能调节枯燥的家庭主妇生活。如果说《欢乐颂》之类的现代剧，让女性的内心世界变得更美好，那么“两传一否”就直接将她们送到了极乐世界。
不过，以上的类比只提供相关性，不一定代表因果。但我们必须承认，当经济变动影响到就业市场，那么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女性劳动者。
空姐与就业
在经济变动的特殊时段，和一些行业妇女岗位的缩减不同，有一个行业却是“逆周期”的，女性的就业机会在迅速增加，这个职业你万万想不到。
这个职业是空姐。
前不久，在一次长达两小时的支线飞行中，我听到两位男性乘客的私下讨论，他们的大概意思是，这些年，空姐的颜值越来越低。满脸青春痘的姑娘，也能飞。
听到这个讨论，我有点不适，因为这有点大男权主义。不过，仔细思考，你会发现两位乘客的观点其实反映了一个经济问题。
这些年，中国的支线航空发展迅速，每年的运量增幅都在15%左右，远远高于主干线的增幅数字。所谓支线航空，指的短距离、中小城市之间的航线。支线航空的崛起，和中国的产业从东向西转移，以及二线城市的债务狂飙，都有很大的关系。当然，这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
我们要讨论的是，支线航空的扩张的确催生了海量的空姐需求，改变了这个市场的原有平衡状态。空姐职业看起来很美，但它对劳动者个人的人力资本提升帮助并不大，而且工资也并没有多高。因此市场供应不足，越发成为一个客观现象。年轻貌美的姑娘总是充满斗志，有更高的理想，她们更懂得用脚投票。
某种意义上讲，空姐职业是残酷的，而且它对女性很不公平。它的确过度看重颜值，正如两位男性乘客所描述的那样。比如，国际航线（欧美和不发达地区有区分）、国内主干线，国内支线这三者基本上是一个从高到低的金字塔，排序标准也只有一个——颜值。
这是航空公司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所谓颜值，其实大有学问，外人不得而知。
我曾问过一位航空公司的管理人员，我半开玩笑地质疑，你们太功利了，以貌取人！长得漂亮就分到好的航线。
他的回答，出乎很多人的预料。他说，航空公司当然看重外形，但外形漂亮有很多维度，航空公司是个特殊职业，每个维度的重要性还有点不一样。
1）最重要的是身材，而不是脸蛋。因为旅客坐在座位上，当视线平视，那么正投射到人体的中段，所以这个标准是空姐选拔过程中，最重要的指标。其目的很简单，提升旅客的视觉舒适度。
2）二是身高。空姐本质上是个体力活，要把几十斤的行李搬上行李架，必然需要基本的生理条件。
3）最后才是长相。为什么长相放在最后？很简单，因为长相好的女性可供选择的职业越来越多，比如金融业的销售女王，比如直播平台的大主播，还有的可以去演影视作品。至于空姐，并非首选。
听完这位管理人员的介绍，我悟出两点：
一是更加尊重空姐这份职业。年轻貌美的姑娘，在万米高空从事体力劳动，为旅客带来温暖的服务和美丽的笑容，让人敬佩。二是这个职业并不是特别尊重女性，因为当天生的东西决定你的职业发展，那么这个职业很可能是有问题的。
在颜值排序的“潜规则”之下，被往后排的人当然被视为输家。国际航线待遇最高，而且接触的人更加“高富帅”，其他航线，则此类“福利”依次递减。但这还不算最残酷的，最残酷的是这种排序无法改变，它会一直持续到空姐退役。换句话说，输家没有翻盘的机会。
对于男性来说，财富的积累和事业的进步，肯定会有低潮，比如特朗普也曾三次破产。但暂时的输家，未来可能咸鱼翻身。但根据颜值排序，则不啻为另一种“出身决定论”，这对女性可能带来一种被忽视的心理伤害。
无论是现实中的家庭主妇，还是空姐，还是在影视剧中指点江山，玩弄男性于股掌的大女主，她们共同汇聚为了一副虚实相间的“中国女性职场图鉴”。从中，我们看到了国家和社会的进步，更看到了一代又一代女性的对传统美德的恪守，以及对他人的付出。
作者 | 南风窗常务副主编 谭保罗 tdb@nfcmag.com
新媒体编辑 | 荣智慧 rzh@nfcmag.com
排版 | GINNY
（图片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喜欢这篇文章，请转发支持，或移步下方点赞。
热文推荐
南风窗读书会系列活动（第四期）现已开启报名
（已添加“阿窗”进群的粉丝不必重复添加）
快递到家，享受最佳阅读体验
点击发现更多好物
觉得文章好，点赞一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