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手机的女中学生

一

有一个十六岁的女生，在香港读中学，家在深圳，她的脚步不断的穿梭在两座城市之间。为了攒钱和闺蜜一起去日本看雪，女生走私起了苹果手机。

这就是电影《过春天》讲述的故事。

最后一次走私的时候，女孩把一部部手机绑在腰上、大腿上。让人想起18世纪末的法国，那时候盐是被政府垄断的：

走私盐的妇女们常把盐藏在乳沟之间、束腹、胸衣内以及臀部，她们希望这些地方不会被盘查。还有完完全全的假臀部，这是为了在裙装内藏匿盐而特制的。

——（美）马克·科尔兰斯基《万用之物：盐的故事》

女孩最终没有逃过律法的天网恢恢疏，就像走私盐的那些法国妇女常常逃不过盐税官的火眼金睛。

二

巴菲特和洛克菲勒从小就开始赚钱，和励志故事里的这些大佬一样，女孩也很有商业头脑，在班里给同学们的手机贴膜，去餐厅打工，发现当水客走私苹果赚得更多，就主动联系到了这份“工作”。每次拿到几百块酬劳，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和商业传奇里目光远大的大佬们一样，女孩没有拿到钱就花，而是默默储蓄，为了去日本看雪的那个目标。

但这不是一个商业励志故事，不是要讲述某个女富豪的少女时代。女孩的故事和巴菲特、洛克菲勒有一点不同，就是她的赚钱方式是违法的。她以一种违法的方式参与到了全球贸易之中。

走私当然是违法的，中国历史上著名的起义者黄巢、张士诚都是走私（盐）者出身，18世纪北美殖民地的茶叶走私商人们搞出了轰轰烈烈的波士顿茶叶事件，成为后来美国独立战争爆发的导火索，同一时代的鸦片走私甚至引起了一场著名的战争，开启了老大帝国的现代史。

但这也不是一个历史故事，不是要呈现小人物如何影响了一个时代。两百年来的全球化趋势让自由贸易的理论深入人心，哪怕如今的贸易战也在间接推动自由贸易，一些国家之间的互相零关税和互相降低关税就是证明。女孩的故事也许会在两百年后的历史课堂上被老师当作视频资料分享给学生们。

也许那时候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关税，也没有了通过逃避关税来赚差价的走私。

但那是遥远的未来。电影里女孩在学校楼顶的天台上和闺蜜喝着奶茶，幻想着日本的雪、温泉和清酒的味道。

清酒是什么味道？

甜的。

她们最后没有去成日本。偷偷摸摸的走私带来的误会让闺蜜撕掉了机票，一起当水客的男孩没有完成想盘下一个仓库的梦想，女孩的那些非法所得，都被没收了吧？电影的结尾，女孩带着母亲爬上山丘，眼前是雾蒙蒙的香港，空气中有雪花落下，落在掌心。

三

有史以来的走私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1. 政府立法垄断某些物品的销售权，而人们私下贩卖。比如古代朝廷经常采取的盐铁专卖制度带来的走私。

2. 通过逃避关税（或其他税收）来赚差价的贩卖行为。比如香港电影《树大招风》里任贤齐扮演的男主角从香港走私大量的电视机到大陆。

3. 贩卖政府禁止销售的物品，比如毒品、枪支、文物、某些书籍、药品……比如美国电影《无法无天》里在禁酒令颁布后继续贩酒的黑社会。

《树大招风》。任贤齐扮演的走私者行贿海关。

《无法无天》。走私者和警方枪战。

女孩的走私属于第二种，人们最熟悉的就是这种走私。缴纳了关税的是企业家，是经销商；逃避关税的则是走私犯，是水客。本文无意探讨法律，任何法律都可以质疑、讨论和修改，但就像美国科氏工业集团董事长查尔斯·科赫强调的，百分之一千的遵守法律才是负责任的企业行为。

走私生意的兴盛反映的是需求的旺盛。无论是管制带来的稀缺（比如《我不是药神》里人们买不到盗版药），还是关税带来的高价（人们更喜欢低价）。管制本身并不能消灭需求，所以走私的历史才会如此漫长。

《我不是药神》。人们排队购买走私来的盗版药。

《过春天》。走私仓库。

在电影中，走私者们的忙碌源于消费者对苹果手机的需求。也许新的产品在大陆还没有上市（稀缺），也许价格更便宜。这些都反映了人们对苹果手机的追捧，电影在这方面是忠实于现实的，虽然这种现实常常让一小撮假装爱国假装抵制苹果的愤青们不爽。

全球贸易虽然常常遭受愚昧的批评，但无论是鼓吹“买美国货，雇美国人”还是“是中国人就不要买苹果手机”，这些噪音终究阻挡不了全球化的进程，阻挡不了自由贸易的不断拓展。外国人对中国制造的大量购买，中国人对苹果手机的热烈追捧，就是全球贸易创造财富的明证。

经济学家们常常意见不一，但在国际贸易方面并非如此。事实上，自亚当·斯密以来，经济学家们就达成了一种共识，不论其在其他问题上持何种立场，大家都一致认为国际自由贸易对于各贸易国和全世界来说都是最有利的。

——（美）米尔顿·弗里德曼《自由选择》

一切正当的利益彼此和谐。

人的利益既然是彼此和谐的，所以，社会问题的解决完全存在于自由这两个字当中。

——巴斯夏《和谐经济论》

李嘉图分析的要点在于：不管贸易伙伴的经济是否发达，自由贸易使得家庭得以消费更多的商品。……遗憾的是，那时或现在很少有政治家能够遵从这一分析造成的结果是：配额、关税和贸易战玷污了世界经济的历史。

——（美）托德·布赫霍尔茨《天才的回声：经济学大师与他们塑造的世界》

历史的进程在更多的时候是一条波浪线。虽然常有逆流，虽然起起伏伏，但终究不断向前。

过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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