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特约作者江炜｜我带父亲第一次旅行
我带父亲第一次旅行
江炜
年初，我和父亲一起去了趟上海。
假期只有四天，此前我从未去过上海，而父亲也只是多年前辗转回老家时途经转车暂短仓促停留，上海在他的记忆里除了是一个大城市，其他全是模糊的。
我邀约父亲的时候他有些犹豫，经不住我的劝说，他终于同意这次行程。其实我心里最想满足的是父亲从未乘坐过飞机的遗憾，父亲快要六十岁了，以前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对于飞机这样的交通工具他只是感到好奇，却从来没有尝试过。
我们祖籍是浙江，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跟随我的爷爷援疆来到新疆，此后爷爷一直扎根边疆工作，奶奶因病去世得早，爷爷要忙活工作，还要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父亲和两个姑姑，成年后父亲就在新疆工作，结婚，后来有了我。
我还小的时候，爷爷退休，回了浙江义乌的小镇子，算是叶落归根。父母每隔一两年会回浙江老家一趟看望爷爷，后来爷爷大概由于奶奶葬在新疆，他的孩子们也全在新疆，亲情难以割舍，就再次来了新疆，和我们在戈壁上的一个小火车站一同住下，从此，父亲就鲜少再回口里，有了假期更愿意在家陪着爷爷和我。再后来我长大了，我常年在南疆库车工作，更是难得有机会陪同父母一起出行，全家人未曾有机会出去旅游。所以对我来说，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陪伴父亲单独出游。
我和父亲约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会面。从进机场开始，父亲似乎就成了一个小孩子，看见什么都新奇。我拉着父亲，一边引导他看机场内的各种提示牌，一边带着他办理登机手续，一边絮絮叨叨将每个环节解释给他听。父亲认真听着，生怕漏掉我说过的任何信息。
当我讲解完，我有意想试试他记住了没有，就让他根据我说过的提示去找登机口，父亲认真执行我给他布置的任务，东张西望搜索他认为有用的信息，显得既兴奋又不安，当找到登机口时，他招呼着我的声音都显得异常兴奋，像是考试及格的小学生一般。一时间看着父亲高大而又瘦弱的身影，略有驼背不似儿时记忆中的挺拔，我心里隐隐泛着酸楚。我不想再为难父亲，默默的陪着他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停机坪上往来的车辆。
我们通过廊桥直接进入机舱，我让父亲坐在靠窗的位置，方便他可以看到整个飞行过程，而我从起飞开始便握着父亲的手，记忆里父亲的手是多么宽大温暖，如今干瘦又布满老茧。晚上八点，飞机准时降落在上海虹桥，父亲从小窗里专注看着夜幕下的上海，我则深情地望着父亲，好在父亲一路并无不适，我紧张的心也稍显放松。
一切顺利，到达预定的酒店，我告诉父亲接下来几天里我们要游览宋庆龄故居、东方明珠、城隍庙、南京路，还要花一天时间去周庄，父亲告诉我说，怎么都行，这些地方他听说过，没有去过，一切由我安排，他跟我走就是了。洗漱后父亲很快入睡了，我看着父亲睡得香甜，心中感慨万千，失眠了。
第二天游览行程开始，我叮嘱父亲一定要跟紧我不能分开，因为父亲的手机没有开通全国漫游，在上海无法使用，如果走散了就很麻烦。父亲答应着，却频出状况。好几次上了厕所回来就找不到他了，在周庄的时候，导游带领大家吃饭，期间父亲又不见踪影了，我跑到门口、走廊、厕所都见不到他，顿时慌了神，一面为他担心害怕，一面四处张望寻找他。不多一会父亲自己回来了，我火冒三丈责怪父亲，父亲搓着手像做错事的孩子，直到我突然闻到父亲身上的烟味恍然大悟，仿佛解释了原来父亲在行程中莫名其妙失踪的原因！我瞬间觉得非常自责，父亲言语不多，虽然我多么想要在有条件能力的时候照顾他，可长久的分离，究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关照父亲才是能给予他需要的照顾，想必机场的安检父亲就已经没有打火机用了，上海公共场所禁烟已经约定俗成，父亲这一路该是为了吸烟这个小小的嗜好该有多么焦灼，而我竟然未曾发现！父亲小心翼翼，生怕给我添麻烦，都未曾求助过我，定是找了每个间隙寻各种办法来解烟瘾。父亲很快就忘了我们争执的内容，可我心里异常触动，难过了很久，作为他的孩子，我为自己对父亲了解的缺乏深深地自责。
回疆后我不得不回库车工作，父亲回哈密去一个小火车站上班，我和父亲又天涯异地，送别父亲的晚上，我写了很长的信息发给他，并将我们此次旅行的照片做成电子相册发给家人，我的三姨看到后说，以前从未察觉我父亲老了，看到相册时真的觉得父亲这一代人都老了。他们把自己的青春全都奉献给了建设新疆的日子里，年轻时，真的没有时间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
因为工作，已过而立之年的我，一年中陪伴父母的时间不过十来天，每次相见后就是别离，母亲刚一开始，感觉难以割舍定是要哭的，时间久了她选择回避，不再送我。父亲沉默寡言，心事难得一说，而我知他牵挂我的心并未减少，我们一家人三个地，一年一年。很多说好的陪伴履行起来却万般为难，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不那么执拗，如果我不选择现在的职业，兴许陪伴父母的时间会多一些，虽然我从未把这说与父亲，但偶尔间的轻叹遗憾父亲却读懂报以宽慰。
所谓父母之爱，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宽大的了，相比子女的点滴回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相提并论的。只是一次短暂的行程，却提醒我很多事情要尽快抓紧，赶上时光的脚步，赶上衰老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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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天山网
编辑／张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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