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维观察：中美贸易战谁是赢家？
大豆市场只是中美经贸摩擦不断升级的小小缩影：全世界失眠。
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大豆消费国，而我国大豆80%以上依赖进口。近几年，我国主要的大豆进口国为美国和巴西，我国每年从美国进口的大豆占美国大豆出口量的60%以上。
今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持续升级。7月份我国对美大豆加征25%关税后，由于进口成本上涨，国内进口大豆加工企业纷纷不再采购美国大豆。大豆供应出现缺口，中国企业如何应对？
与此同时，美国出口相对下降，大豆的出口降幅最为明显。出口不断受阻，美国大豆的产量却达到峰值。但由于大豆的丰收难以变成实实在在的出口收入，美国农民纷纷表示焦虑难平。美国政府试图以农业补贴计划来弥补豆农在经贸摩擦中受到的损失，豆农们将作何反应？
特朗普似乎已经感受到来自美国农业界前所未有的压力。最近，为了卖掉那些进不来中国的大豆，特朗普政府将目光盯上了欧盟和日本。但如今汽车关税争议未平，欧盟和日本会否买账？
美国大豆愁卖，对巴西、阿根廷等南美洲大豆出口国而言似乎是一个利好消息。最近，巴西已将大豆出口最大目标市场瞄准中国，阿根廷更是另辟蹊径，从美国收购大豆转卖中国。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之间打响了贸易战，难道真的能有国家坐收渔利？
事实上，大豆市场只是中美经贸摩擦不断升级的小小缩影：全世界失眠。
中国：努力改善
2018年以前，我国主要从巴西、阿根廷、美国等国进口大豆。从2017年的数据来看，巴西大豆占我国进口大豆总量的53%，美国大豆占比34%，阿根廷大豆占比7%，其他国家大豆占比6%。
对美国大豆加征25%的关税后，我国进口美国大豆的到港成本每吨至少要增加七八百元。进口成本上涨如此猛烈，国内企业纷纷不再采购美国大豆。大豆供应出现缺口，我国进口大豆加工企业似乎面临难题。
压力之下，我国采取国际国内双管齐下的方式解决问题。
一方面，我国企业已经调整了进口大豆的采购方向，加大了南美市场的大豆采购比例。今年阿根廷大豆产量严重下降，目前为止，我国对巴西大豆的进口超过往年。同时，我国积极尝试从俄罗斯、加拿大等国家进口大豆，补足缺口。俄罗斯、加拿大等国家也先后表示看好中国市场，纷纷计划增加向中国的出口量。
另一方面，随着进口大豆价格的持续走高，长期以来处于价格竞争劣势的国产大豆的市场竞争力也在逐渐增强。据参考消息报道，前些年，由于受到低价进口大豆的冲击，黑龙江省内油脂加工厂出现大量亏损关停的情况，开工严重不足。而现在随着进口大豆的价格出现上行，压榨国产大豆的油厂有了一定的市场竞争力。
此外，为了优化我国大豆的供应结构，从2016年开始，国家就实行了“减玉米、增大豆”的种植结构调整。不仅如此，在今年4月末，黑龙江省发布了大豆生产者补贴标准，把今年大豆种植者补贴提高到200-210元每亩，而玉米种植者补贴降低为100元每亩。大豆种植补贴标准的提高，无疑将带动农户种植的积极性。
对大豆生产的补贴政策，体现了国家对大豆市场的支持与引导，或许这正是我国应对中美经贸摩擦带来的经济下行压力的一个缩影。
9月25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就《关于中美经贸摩擦的事实与中方立场》白皮书的有关情况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国家发展改革委副主任连维良指出，我国应对中美经贸摩擦带来的经济下行压力的具体措施，归纳起来是三个更加：一是更加有效地扩内需、补短板，二是更加有效地减负担、优环境，三是更加有效地调结构、提能力。
具体而言，为支持企业提升应对能力，我国将进一步减轻企业税费负担，实施更大规模的减税、更加明显的降费，以更大的力度来推进“放管服”改革，更加明显地促进优化营商环境。
业内人士介绍，随着大豆补贴的调高，今年我国大豆种植面积预计在1.27亿亩，相比2017年增加了近1000万亩。中国大豆产业协会副会长唐启军表示，从整体来看，未来我国大豆供应仍将保持平稳，对外依存过高的现状也将会改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美国：焦虑难平
近日来，美国大豆的出口降幅尤为明显。美国劳工部数据显示，今年７月美国农产品出口价格创近７年来最大跌幅，其中大豆出口价格大幅下挫了14.1%。
出口受阻，产量却达到峰值。据美国农业部最新预测数据，今年第三季度美国大豆产量将创历史新高。但由于大豆的丰收难以变成实实在在的出口收入，美国农民纷纷表示焦虑难平。
据新华社报道，随着大豆出口的急剧减少，美国的港口货运量也出现了萎缩，加利福尼亚州的长滩港就已经感受到经贸摩擦带来的丝丝凉意。长滩港港口副总监兼首席运营官诺埃尔·哈泽加巴表示，大豆是长滩港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之一，而中国是长滩港最大贸易伙伴。他说，如果中美经贸摩擦继续升级，长滩港货运量可能较目前下降２０％。
负面影响不止于此。由于大豆出口量价齐跌，许多美国传统种植区的豆农们已经开始考虑改种其他作物，而这无疑将给美国其他非传统大豆种植区带来恐慌情绪。美国蒙大拿州就是典型的非传统大豆种植区，蒙大拿农会联合会执行副主席约翰·扬伯格表示，美国传统豆农受冲击后，很可能改种小麦等其他农作物，与蒙大拿农户直接竞争。
目前，美国政府试图以农业补贴计划来弥补豆农在经贸摩擦中受到的损失，但豆农们似乎无法接受。美国威斯康星州的一位农场主唐·卢茨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们要市场，不要政府补贴！”
为什么不要补贴？美国农场主支持自由贸易组织执行主任布莱恩·屈尔表示，农场主需要合同和市场，而非补贴。有了合同，全世界都能用到他们的产品，他们就能安心制定未来计划。而特朗普政府推出的这类暂时农业补贴计划随时会被取消，难以让农场主产生足够的安全感。
美国肯塔基州共和党参议员兰德·保罗就此问题表示，农场主只想要“市场和竞争的机会”，加征关税是对美国消费者和制造商的惩罚性税收，补贴不是解决办法，应该取消加征的关税。
欧盟与日本：不再买单
特朗普似乎已经感受到来自美国农业界前所未有的压力。最近，为了卖掉那些进不来中国的大豆，特朗普政府将目光盯上了欧盟和日本。
据悉，从今年7月到9月中旬的12个星期中，欧盟从美国进口了147万多吨的大豆，同比上涨了130%，占欧盟大豆进口量的52%。
短期来看，出口欧盟的大豆数量暴增对美国来说是件好事，不过此次欧盟大量购买大豆是为了说服美国下调汽车进口税，而在欧盟买进美国大豆后，美国似乎并没有改变征收进口税的主意。对于美国这样暧昧不明的态度，欧盟是否继续购买美国大豆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9月26日，德意志银行首席执行官克里斯蒂安·泽温表示，欧盟和美国之间存在贸易壁垒升级的危险。他警告说，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社会依靠“史无前例的国际合作”，成功稳定了全球经济，但现在这样的合作面临崩溃的危险。
除了欧盟之外，特朗普政府还将目光转向了日本。美国打算把日本拉向谈判桌，迫使日本开放农产品市场。此前，特朗普就曾围绕美日贸易问题放出狠话：“日本明白，如果不同美国做交易，将导致大问题。”
但事实上，特朗普此举有着“病急乱投医”之嫌。据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的统计，2017年，美国对中国的大豆出口额为122.53亿美元，而对日本的大豆出口额仅为9.75亿美元，尚不足中国的十分之一。中日消费需求量和市场规模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即使美国想向日本出口大豆，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不仅如此，特朗普政府及美国部分行业协会存在着错误认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学者孙立鹏表示，特朗普认为全世界的大豆等农产品供给和需求基本稳定，中国提高关税减少了对美国大豆的需求，会扩大对巴西大豆的进口，在巴西供给有限的背景下，就会在欧、日市场留下供给“空白”，美国可以借机扩大对欧日的出口，填补空白，并减少对华出口受阻的损失。但由于特朗普政府肆意发动的贸易战，全球农产品市场的供需结构和关系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这种调整是一个中长期的过程，不可能立竿见影。美国想短期内就可以寻找其他替代市场绝非易事。
此外，未来美日贸易磋商谈判前景也并不是一片光明。今年以来，美国挑起的贸易纠纷令日本损失惨重，就汽车行业而言，日本就已损失了180亿美元。伊朗“限油令”的实行，也令资源匮乏的日本胆颤心惊。如此损害日本利益，特朗普大豆计划的成功率估计还要再打折扣。
据共同社报道，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当地时间9月26日在纽约与特朗普举行会谈，双方同意为缔结日美双边货物贸易协定（TAG）启动包括关税磋商在内的新贸易谈判。随后，两国政府发布了联合声明。联合声明针对日本的农产品明确提出，“过去的经济合作协定（EPA）约定的让步内容为最大限度”。安倍则表示，农林水产品下调关税只能达到《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的水平。此外，日本经济财政与再生相茂木敏充表示，由于还需要经过美国国会审批等手续，谈判的实际启动“尚需一些时间”。
又据《日本经济新闻》网站9月27日报道，日本经济新闻社近期实施的舆论调查中，对于美国总统特朗普让日本削减对美贸易顺差的要求，回答“没必要回应”的受访者达到76%，回答“应该回应”的仅为12%。
由此看来，在日本方面，政府态度谨慎、民众大多反感，特朗普想要让美国大豆畅销日本，难上加难。
俄罗斯：积极示好
前文提到，面对大豆供应缺口，我国积极尝试从俄罗斯等国家进口大豆。
早前，由于人口和可种植面积等问题，俄罗斯的大豆产量并不高。但就在去年，俄罗斯大豆实现了“大丰收”，产量达到了创纪录的360万吨，供应总量也达到了570万吨，加之俄罗斯国内近年粮食消费不大，因此可将丰收大豆大量出口。
据报道，中国产业海外发展协会秘书长和振伟此前曾向俄罗斯卫星通讯社表示，中美贸易战是俄罗斯成为中国市场新大豆供应国的良机。“俄罗斯大豆质量非常好，但供应量现在极小。”
和振伟说：“俄罗斯大豆非转基因，而且蛋白含量很高，在中国市场需求量很大，可以从大豆中提取大豆蛋白，而不仅仅是大豆油的加工。中国消费市场巨大，中美贸易战会迫使中国多元化进口大豆。目前，俄罗斯对中国出口的大豆大概在50万吨，连美国的零头都不到，还有巨大的空间。目前有3000多万吨的市场空间，美国空出的市场将由其他国家替代。”
和振伟还说，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对俄罗斯施以制裁，这会促使两个国家走得更近并深化经贸合作。“中美贸易战显然会给中俄合作带来一定的机遇。就拿农产品来说，中美贸易战将大大减少美国对中国的农产品出口，俄罗斯完全可以成为新的替代者，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与此同时，俄罗斯方面也积极回应，对中国市场表示看好。俄罗斯阿穆尔农业综合体总经理卡拉普金·亚历山大·弗拉基米尔洛维奇近日表示：中国市场是非常大的，即使不考虑现在全球贸易格局变化，中国市场也始终是我们最关注的。中国是我们整个大豆出口产业里排名第一的，对我们来说最为重要，所以非常期待进一步扩大跟中国市场的合作。
但我们必须意识到，市场空白的填补需要时间，贸易合作的建立还需过程。全球农产品市场的供需结构是否能如期变化、具体需要多长时间，还不得而知。
巴西与阿根廷：伺机而动
美国大豆愁卖，巴西大豆出口却在短期内迅速增长。
据新华社报道，巴西农业部和巴西农牧业研究公司预测，未来１０年，随着巴西耕地面积增加和生产力提高，巴西大豆产量将比目前增加３０％左右，达到１．５６亿吨，其中用于出口的大豆将达９６５０万吨，最大目标市场就是中国。
美国方面也有市场人士分析指出，仅考虑大豆行业，美国贸易保护措施为巴西抗衡美国甚至超过美国提供了条件，巴西将利用大豆增产和增加出口获得的收入不断改善港口等基础设施，提高国际竞争力。
另一方面，虽然阿根廷今年的大豆产量严重下降，但这并不妨碍其“创造性”地服务全球最大买家。近日，阿根廷为了抓住大豆出口商机，采取了特殊策略：将美国大豆运往阿根廷，然后将这个南美国家出产的大豆运往中国，从而避开关税。
此前，阿根廷大豆产量通常超过国内消费量，每年有800万至900万吨的出口余地。但今年的干旱使产量减少了31%，迫使该国大豆压榨企业进口大豆。根据美国农业部的数据，截至9月13日当周，美国贸易商向阿根廷出售了84万吨大豆，而去年同期则为零。
“阿根廷进口美国大豆‘有钱赚’。”近日，阿根廷的一位大宗商品风险经理这样说道。
全世界失眠
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之间打响了贸易战，难道真的能有国家坐收渔利？
答案是否定的。
尽管俄罗斯积极发展大豆出口市场，尽管巴西及阿根廷的大豆出口行情短期看涨，但全球化时代的国际贸易不能只考虑一种商品或一个产业。例如，巴西农业问题专家、亚洲－巴西农业联盟首席执行官马科斯·扬克指出：短期看，南美豆农似乎受益，但贸易保护主义会造成供应链扭曲，对多个产业造成影响，增加不必要的成本。
具体而言，大豆价格上涨，必然会导致南美国家养殖业成本上涨，进而削弱南美国家肉制品在国际市场的竞争力。与此同时，增加的成本在不同产业间层层传导，将进一步放大全球市场的不确定性。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几乎全世界的经济学家都反对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国际秩序已遭到严重破坏，短视行为对西方体制破坏力极大，保护主义和排外主义可能将在所有国家蔓延。而重建全球治理信誉需要许多时间，世界可能为之付出巨大代价。此前，PIIE非常驻高级研究员Robert Lawrence也曾强调，如果美国执意要打贸易战，中国不断反击，那么其他国家也会步其后尘，贸易体系最终可能会失去合法性，削弱各国对规则和准则的遵守。
在9月2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工业和信息化部副部长罗文表示，美国对我国商品加征关税，将给全球产业链带来重大冲击和负面影响，这个影响主要有三个方面：
割裂了各国产业之间的联系，使全球产业链面临碎片化的风险。在经济全球化的条件下，各国经济都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的合作当中，国与国之间不再是简单的商品贸易，而是依托全球的生产网络，共同来完成产品的研发设计、加工制造、物流运输、营销服务，各国之间的产业彼此依赖，深度交融，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枯俱枯的相互依赖关系。美国加征关税，可以说打乱了这种正常的国际产业分工体系，使得一些行业上下游脱节，全球的产业链面临着碎片化的风险。
破坏了国际经贸规则，使全球的产业链陷入失序化的状态。以WTO为代表的现有国际经贸规则是全球经济增长的重要基石，美国当前采取的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的做法，也迫使世界各国采取了反制措施。截止到今年7月，除中国外，欧盟、加拿大、墨西哥这些美国的主要贸易伙伴多相继加入了反制行列，应该说全球贸易战的风险在明显上升。在这种背景下，国际经济贸易规则体系有可能被破坏，甚至遭到颠覆，全球产业链一旦失去国际经贸规则的基础性支撑，无序化、失序化风险将会变得越来越大。
降低了国际经济运行的效率，使全球产业链加剧了低效化风险。美国加征关税，冲击了在全球范围内的正常的产品贸易和资源配置，降低了国际经济的运行效率。今年4月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了《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指出关税和非关税贸易壁垒的增加将破坏全球价值链，减缓新技术的扩散，并将导致生产效率和投资下降，使得全球产业链低效化的风险会加剧。
由此看来，大豆贸易没有“渔翁得利”，贸易战没有赢家。贸易战不仅会对双方的出口、就业带来冲击，增加双方企业和消费者的生产生活成本，还会冲击全球生产价值链正常运行，对多边贸易体系带来深远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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