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烟草行业（一）：中国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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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吸烟和烟草行业的评价，近年来，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本来，禁烟已经成为无人敢于反对、敢于质疑的“政治正确”。各地方政府也纷纷出台越来越严厉的禁烟法规——有屋顶的地方就不许吸烟。烟草行业的形象，当然也就不大风光。
但是，随着一个数据在社会上的流传，情况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变化。烟草行业上缴国家的税款超过万亿，和军费差不多。也就是说，说烟民给国家贡献了军费，并不夸张。
在中国国防高歌猛进、各种先进武器纷至沓来的背景下，吸烟仿佛具有了某种正当性，成了爱国之举。
不过，由于烟草行业被禁止做任何广告，这个“爱国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打不了。那么，烟草行业的从业者，对此有何想法呢？
最近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中国的烟草行业，参观了四川烟草公司在成都的生产厂和相关机构。我并不吸烟，此前对烟草行业几乎一无所知。这次参观，虽然时间不长，并不深入，但对烟草行业的种种门道，也算略知一二。
实话实说，参观过后，我对烟草行业的印象好了很多。
前几年，四川烟草经历了一次分拆。重庆烟草独立了出去，并且带走了几个重要的品牌。留给四川烟草的，只有几个低档品牌，这导致营收大减。在这种情况下，四川烟草创立了“宽窄”这个新品牌，含义就来自成都那个著名的宽窄巷子。
“宽窄”这个新品牌的定位是中高端，价钱可不便宜。最贵的一种，一盒就要一百元——这还是限价以后。产品系列丰富，有好几种，真是有宽有窄。
经过几年努力，“宽窄”的牌子已经立住，销售额年年攀升，已超过百亿。不过，此前我完全没有听说过“宽窄”牌香烟，在北京既没见到有卖的，也没见过有人吸这种烟。看来，在北京市场的营销还不算大。
说到这里，就涉及烟草行业的营销体系了。我原来以为，烟草公司和其他公司一样，也有一个庞大的全国营销网，一级代理二级代理什么的。一问才得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烟草行业果然特殊。国家烟草专卖局下设各省市烟草专卖局。由各地的烟草专卖局确定本地购进香烟的品牌和数量。烟草公司并没有自己直接面向市场的营销系统，他们只是向各地烟草局“做工作”。
对终端销售，则有严格的许可证制度。大家在街上看到的烟酒店或者超市里出售香烟的柜台，都是要有专卖许可证的。就算有了证，到底能拿到多少货，也还要看你的销售能力，不是你拿钱就能得到烟的。
这样一来，当然基本上就是各地的人主要吸本地生产的烟。外地的烟，除了“华子”这样的大品牌以外，很难大量进入本地市场。
这是不是地方保护呢？从营销的角度来说，是的。但用地方保护来解释这种系统安排，就老外了。
这其实是个地方税的问题。
和烟草公司的人聊天时，他们常提到一个词——“工业”，“我们工业这块儿”“工业部门”等等。开始不大懂，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抡这种大词。后来明白了，他们所说的“工业”，指的是烟草系统中的烟厂——烟草业中的“工业”。和其他行业不同，烟草行业中的“工业”和“商业”是完全分开的。
烟厂只负责研发和生产，营销则全由中央和各地的烟草专卖局控制。之所以这样安排，就是为了确保烟草业的利润，能大量转化为国家税收，而不是被烟草行业本身获得。
其中具体详细的制度设计，一时弄不清楚，总的来说，烟草公司超过七成的成本就是税。相应的，烟草公司的人员薪酬和接待费等等，被严格控制。“别的地方，巡视组一年去一次，我们这儿，一年来好几次。”
参观期间，烟随便抽，但酒一口也没喝上。就是因为烟草公司的接待费中不许有酒的支出。有一次吃成都火锅，我说吃火锅不喝啤酒，这太荒谬了。既然规定严格，干脆我自己花钱买几瓶啤酒喝喝，但公司的接待人员面露难色，说您还是别介了，出了问题说不清啊。我只好怏怏作罢。
这种制度之下，烟草公司往往成为地方政府的重要税源。既然如此，各地烟草专卖局当然就要首先确保本地烟草公司的销售，不能让税款外流啊。这也是重庆烟草一定要从四川烟草独立出去的理由——重庆市要自己控制这个大税源。
所以，烟草是不可能像其他商品那样“自由销售”的。在经济门类上，烟草业属于轻工业，但我看，烟草业实际上应该划入税务系统。你去税务局缴税，缴完了，给你一张完税单。你也可以去烟草店、烟摊缴税，缴完了，给你一盒烟。
这种制度安排显然比放任私人经营烟草行业，要好多了。放任私人经营烟草业，自由进入市场，自由竞争，以中国的市场规模，“烟草大王”的身家可以富可敌国，达到千亿万亿。为了争夺这个巨额财富，演出任何闹剧、丑剧都不意外。国家政治会因此被严重侵蚀。有庞大的烟草业，但没有“烟草大王”，是中国社会制度优越性的表现。
另一方面，为了保护税源，国家对外国香烟严格控制。记得曾经有一阵子，外国香烟在中国市场很流行，万宝路、希尔顿、肯特、七星等等，很受追捧。现在很少见到了。中国烟草市场基本被本土企业占据。据说，因为缺少政府管制，东南亚的烟草市场基本上被外国烟草公司控制了。可以想见这些国家损失了多少税收。
因为实质上属于税务系统的一部分，对烟草行业的种种严格控制，也就顺理成章了。一刀切不许接待喝酒，有些生硬，但可以理解，因为一旦放开口子，就不是几瓶啤酒的问题了。
到烟厂参观，感觉也和一般工厂不同。不仅对安全生产高度重视，而且，“党支部”“先进模范”等字样随处可见。整体气氛很有些半军事化。
整体参观下来，感觉烟草公司是个严整高效的庞大机器，在严格的管理之下，既满足了烟民的需求，也把烟草行业的社会效益——为国家创造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做到最大化。
唯一的不足就是吸烟会危害烟民的身体健康。那么，应该怎么看吸烟这件事呢？国家倡导禁烟和通过烟草收税，不是互相矛盾么？
这些问题，下一篇文章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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