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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深圳,我在成都明月村过着月租500的生活 | 我的2018

Fiona 三明治 2020-02-11



文 | Fiona

编辑 | 万千


我的2018总结起来有两个关键词,首先是“西”,然后是“东”,合起来就是去年那部电影里的台词:“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


关键词“西”可以用几句话概括:从2009年离开家乡读大学开始,我分别辗转过上海、北京、深圳,分别位于家乡十堰的东边,北边和南边。而2018年我搬来了成都,在家乡的西边,这下算四角齐全了。来到成都后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明月村——一个距离成都市区100多公里的小村庄,我和朋友在这里租下了当地农民的闲置房屋,改造成了民宿空间。巧的是,明月村也在成都的西边。


而关键词“东”,则是因为我们住在明月村的东半圈。这个故事就需要细细道来了。



逃离都市


2017年9月,我从一家互联网旅游公司辞了职。


起初是因为我的室友cc。她去千岛湖参加了一个禅修课程。两周的时间里要上交手机、早睡早起、全程止语、吃素。结束之后,cc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了条微信给我:“不来这里都不觉得,深圳实在太吵了!”


cc比我大7岁,是我当时那家公司的领导。身为东北人的她天生爽朗,没什么领导架子,总是带着我们几个编辑到处逛吃,我们很投缘,关系也从同事变成好朋友。


2016年,我们公司从北京搬去深圳,也慢慢开始改变之前的业务结构,我和cc开始成为室友。她对公司的变化不太适应,直接决定离职,自己做起了“买手”的事业,以旅行之名,行代购之实,从世界各地的跳蚤集市和二手市场淘复古老货回来卖。


我当时已经在这家公司待了三年多,几乎可以说是见证了它一砖一瓦垒起的过程;而且在这期间,自己也经历了编辑、商务、运营等各种职位身份的转换,从职场菜鸟一步步成长起来;再加上同事们关系融洽,完全没有所谓的“职场倾轧”,甚至是无论几点,只要群里喊一声就能攒一桌酒的好朋友关系。


但是cc离职之后自由的生活,让我羡慕得紧,开始动着辞职与她合伙的小心思。


禅修回来之后,cc开始不停向我描述那两周的生活:每天早上5点起床,在老师的带领下做瑜伽,或者自己静坐放空。一开始她觉得不太习惯,总是起不来,但几天之后竟然觉得神清气爽,思维都格外清晰。


课程里老师会教大家用茶籽粉来清洁碗筷,用自制的肥皂洗衣,效果竟然不输市面上的洗涤剂;每天吃完晚饭去树林里散步,周围没有人,只有脚踩在落叶上咔呲咔呲的声音。这种人与自然链接的感觉让她向往不已,课程结束后甚至有些抗拒回到深圳。


     

禅修中心


我听后很好奇,很想和她一起去体验一番。正巧那时公司面临着不小的架构调整,业务模式也一直在变换之中,这件事情让我下了辞职的决心,于是借着机会向公司提出了离职申请。


在禅修的两周内我一直在思考未来何去何从。先是纠结之后继续找工作,还是和cc一起做自由职业,再是发愁过两个月积蓄用得差不多又没有赚到房租怎么办。


直到课程结束后,cc跟我说,她有一个打算,搬去城市近郊甚至是真正的乡村,找一个房子,可以开民宿、茶院、咖啡馆或是卖老货的杂货铺,总之就是向客人传递永续生活的方式:“在深圳一个月什么都不干也得出两三千的房租,去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环境好,房租又便宜,就算开不成店,继续做自由职业,生活成本也能低很多。”


我听后觉得靠谱,哪怕没能开起店来“开源”,那至少也做到了“节流”。


起初我们准备在深圳近郊找空间,我们去到几个偏远的区县,边看边感叹深圳的城市化实在发展得太好,哪怕距离市中心三小时车程的小乡镇,房租也令人咋舌。况且,这里也缺少了些自然质朴的情调,我们跑了一两个礼拜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跟朋友聊了这件事,她们都说我们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又要面积大,又要有院子,又要周边的大环境支持,最好还能满足一定的社交娱乐需求。但cc无论如何不愿降低要求。


微信公众号里总能看到那些例如“辞职后爆改猪圈”等耸动标题的文章,cc心想:凭什么人家能找到合适的我就不行?我和cc建议要么我们干脆换个城市去找。可中国这么大,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


就在这时,我无意间买了一本新出的杂志,是新视线与New York Times合办的旅游杂志。cc被里面的一篇名为《明月村的快乐与乡愁》的文章所吸引。明月村,是一个位于成都西郊的小乡村,因为悠久的陶艺历史而被政府打造成了文创村,吸引了许多艺术家、诗人等前去开办工作室、打造创意空间。但它同时又是一个普通的乡村,2000多位老村民依旧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


因为在深圳找房的接连碰壁,再加上对成都美食的向往,我们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去明月村看看。于是2017年11月底,我们踏上了前往成都的飞机。


当初杂志上的那篇文章



定居明月村


因为杂志上的那篇文章,让我们先入为主,认为明月村是一个已经有了一定知名度的“景区”。所以并没有额外做攻略,准备到时随机应变。谁知到了成都,跟定的民宿主人聊天时说到明月村,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而我们打算叫一辆顺风车过去,等了大半天都没有司机接单。于是我们这才上网搜索“明月村”,发现去那里连直达的公共交通都没有,需要在蒲江或是邛崃转车。


我们才开始意识到,明月村原来并没那么出名。


对我们而言,这不算坏事,恰恰可能是加入它最好的时刻。


对于从没有在乡村生活过的我来说,明月村当然是美的,而这份美当中又少了些疏离,多了点人情味。村民热心地帮我们找房子、介绍村里的各个“卡卡角角”(四川话,意为角落),和深圳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忙碌冷漠截然不同。


而村里的景色也让我好奇不已,近两千亩茶田散发着清香。这里是隋唐茶马古道上的温柔驿站,从古至今用茶抚慰了许多疲惫的旅人,也抚慰了我在城市压力中紧绷的心。

     

村口处的景色


我们才刚去明月村三天,就已经在当地热心青年的帮助下租下了一个带二层小楼的大院子,而且一签就是15年。


村民们对我们的行为感到不解,甚至有点怀疑我们是不是来要干什么不得了的勾当所以才如此速战速决。因为我们与房东签租房合同需要当地的建设项目组协办,工作人员看到我们两个外地来的小姑娘,还没完全了解这里就租下了房子,心存疑惑。


同样感到意外的,还有我们的朋友:本以为我们只是去成都旅个游,谁知道签了个15年的合同,相当于未来的15年都被锁死在这里。


但我和cc则有自己的算盘。


这个院子一年只需要6000块的房租,这基本就是我们在深圳租房一个月的价格,不租不是人。二来房租每五年一交,三万块钱也不算是太庞大的数字,哪怕最后一事无成,就当创业交的学费好了。


我们的房东一家人现在已经搬迁到外地做生意了,与其把房子留在这里闲置,还不如租出去赚一笔额外的收入——当然,房东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们租下这个院子是肯定要改造且打理的,对他来说稳赚不赔,尤其是后院,每多盖起一间新房,将来万一遇上拆迁,他也能多赚一笔拆迁费。


最初“一言难尽”的门脸


我们初看这个院子时并没有被打动,二层小楼临街的这一面一层用铁闸门锁住,二层是一排蓝色的玻璃窗户,再加上绿白相间的瓷砖,透露着浓浓的社会主义新农村风格。直到打开院门的一刻才有了峰回路转的感觉:虽然几年没人打理,但院里的柑橘果树长得仍然茂盛,甚至已经开始结果。“也许这地方还有点灵气。”我这样想着,迈进院子,眼前是一排岌岌可危的猪圈,从猪圈走出去才豁然开朗,后面是一大片绵延的茶田,其间点缀着几棵马尾松。


后院的露台


我立刻脑补了一幅画面——拆掉猪圈盖四间日式平房,大大的露台伸进茶田,早起还能看到日出,到了夜晚,月光从马尾松间洒下来。我和cc对了一下眼神,觉得这就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租下房子后,我们就定下了这个空间的名称:无名简居。“无名”来自《道德经》里的一句“道常无名朴”,没有名字也就是没有定义,简单、朴素的样子就是我们对它的盼望。



改造之路


我们火速地从成都回到深圳,打包了行李,转租了房子,与朋友们道别,住进了村子里,以为新生活即将展开,但是没想到,我们远远低估了翻修老房子与重建新房的难度。


房屋改造开始动工时,我们租住在村里的一家农家乐里。每天的行程就是早起后骑着小电瓶车,迎着刺骨的冷风到3公里外的院子看工人们装修。我们这群外来的新村民,像走进一圈环绕的线,总是分不清楚每根线的头尾。房东知道我们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同学张利华大哥来给我们做房屋改造与装修。这位装修的张大哥,原来还是我们借住的农户的亲戚,这在村里也常见,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些许亲戚关系。


为了控制成本,我和cc早就约定好,不找设计师,自己画图与张大哥沟通。张大哥装修经验丰富,村里很多项目的修建都是由他负责,所以很多需要落实到设计图上的细节,我们只要简单描述,他就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出个大概;又或是带我们去看他其它的装修成果,询问我们是否可以沿用某处的设计。


cc画的设计图


村里动土讲究良辰吉日,我和cc对此一片茫然,百度了一下万年历,发现不同网站有不同的说法。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一拍脑袋,定在了12月24号。


就这样,我们的新家开始盖了起来。


我和cc都没有装修经验,临时下载了相关的app、买了相关的书来抱佛脚。电路改造、设计排水管、粉刷墙壁、装吊顶、铺新地板这些事情,每一样都需要耗费大量精力。


真的动起工来,我才发现想象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虽然我们对“村里的装修效果一定不如城里”早有心理准备,但总有突破我们心理底线的事发生。比如,城市里的卫浴装修后一定要经过24小时的闭水测试来验证防水工作是否到位,而村里的做法往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在乎这些细节。结果,装修结束之后,洗手间才发现渗水问题。


再比如,村里的人如果要买家具,都是去临近的蒲江县城或是邛崃市,我和cc没有车,于是90%的东西只能上网采购。然而普通的快递无法送到村里,只能自己去镇上拿,这还仅限那几个众人皆知的大快递公司。大件的建材、 家具大多发物流,送不到镇上,最后我们还是只能自己找车去县里取。折腾下来,十数日才把家具取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而最令人恼火的,还是工人们的工时问题。


村里的建筑工人都不算全职工人,如果遇到某天的装修工作与农活相冲突,他们一定是以农活为先。又或者,工人突然和你打招呼说自己那天要去喝酒席,不能来工作了。小乡村的人情世故也需要投入大量精力。


令我最不解的是,竟然连天气也是影响工时的重要因素。只要天色稍有阴霾,工人就说要停工。


原本预计四个月左右就能完成,最后足足拖到了9月才完成了90%。这让我和cc大呼吃不消。我们借住的那家农家乐的大姐听了我们的抱怨,大笑道:“四川人就是这样啦!你们又不着急,慢慢来呗。”我们只能劝自己,一开始就想好了“Less is more”,现在只能再学习接受“Slower is faster”了。


终于,在2018年4月,草长莺飞之时,我们搬进了新家。


所有人都告诉我们,明月村的春天是最美丽也最忙碌的季节,农人们要忙着采茶、挖笋、春耕,很多城市里的人也会来这里体验,游客数量非常多。


的确,我们在村里闲逛时也能看到乌泱泱的旅游团队,停车场也是停满了车。但是我们家却门庭冷落,并没有多少游客会从门前经过。


和村民们聊起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虽说明月村的环线公路是一个圆圈,但西半圆和东半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样子。西半圆的项目集中且多样,尤其是“谌磅磅”区域,陶艺工作室、染坊、农家乐、餐厅、小酒吧……各种业态一应俱全,许多来到明月村的客人,甚至只在“谌磅磅”活动,不去其它的地方。


而我们租的院子则位于东半圆,是老村民的生活区,基本没有什么可供游玩项目。我们一边慨叹租房时还是没有调研仔细,一边又觉得也许这件事“是福不是祸”,毕竟我们是来生活的,安静的东半圈才更符合我们偏安一隅的设想。


既然没有客人,我们索性就自娱自乐。


cc开始研究起她一直感兴趣的木工,买来全套的工具,用捡来的木头、树枝做成勺子或是小摆件。我则有足够时间充分抒发表达欲,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再写些软文赚点小钱。我们捡到一只一两个月大的三花狸猫,带回家细心照料,眼看着它一日日发胖。我们还认识了村里一位种生态茶的农民,帮他设计包装并合作售卖他制作的手工茶……日子就在这样的琐碎里一天天过去。


CC用装修用的旧木头自己刻的门牌


9月初,我们所有客房全部修建完毕,整个空间终于可以完全开放,像一颗大头钉扎在了明月村东半圆的路上。


本想着软装可以慢慢进行,但不料,十一期间游客众多,村里虽然有十几家民宿,也还是一房难求。赶鸭子上架一般,我们也开门迎客了。因为没经验,有客人来我们民宿住的第一晚,我紧张地睡不着觉,生怕睡着后客人有需要找我们,而且早上6点多就睁眼,担心客人起床要吃早餐而我们还没起。


不知是成都人天性爽朗、不拘小节,所以没有太苛求我们,还是我们真的运气太好,没遇到奇葩客人,从十一到今年年底,每位接待过的客人都让我们感恩万分。



新的生活


11月之后,天气逐渐转冷,客人变少,我们也开始了“冬藏”的准备工作。先是用旧木板把院子划成了几个区域,留出最大的一个区域,种下各种在城市里叫不上名的绿叶菜苗、土豆、豌豆,想着这样我们到了明年就能自给自足了。在另一个区域,我们则种上会爬墙的蔷薇,期待来年春天它能开满整面院墙。


自从我们租下这个院子,周围的邻居也好,路过的村民也好,都对我们的生活有不少好奇。有时会问我们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比如:“你们是不是有钱花不掉来这里啊?”“城市里多好啊,我们想去还去不了呢,你们居然还跑到村里来!”“你们结婚没有啊?没有结婚就直接在我们村里找对象吧!”


时间长了,大家才渐渐接受了我们只是单纯想到这里来实践我们想要的生活,顺便做一点小生意这个事实。


我们因为习惯了城市生活中人与人的隐私界限,刚来村里,很不习惯村民们模糊的空间概念:他们会随意走进我们的院子里捡拾旧木头,或是晚上吃完饭来串门,聊天,久坐不走。


慢慢地,村里人都知道了我们这两个“外地来的小姑娘”,他们会给我们送来自家种的菜、做的腊肉,或是喊我们去他们家吃饭。村民们还会经常给我们送柑橘、柚子,我们两人吃不完,就把其中品相好的拿来做了蜂蜜柚子茶,品相不太好的则做了酵素。


已经“初见雏形”的菜园


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我们和邻居说过的话,比我们在深圳待一年都还要多得多。而项目部和村委会的领导们怕我们吃不起饭,热心给我们介绍各种其他工作,又是安排我们去给来村里参观的团队当讲解员,又是介绍我们做一些翻译类、文案类的工作。甚至,村支书高书记实在怕我们入不敷出,直接把他家位于“谌磅磅”的大院子借给我们卖茶,不仅不收租金,连每个月赚的钱要给他分红,他都不收。


当初,我们因为想要“节流”来到乡村生活,这个决定的确是有些冲动,但低廉的房租和生活成本也印证了我们原先的设想:房租算下来才500元一个月,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而平时日常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和菜,在镇上的集市只需要很少的价钱就可以买到,而且这些菜还是农民们新鲜采摘后拿去卖的,比城里超市中那些蔬菜大棚里种出的没有时令可言的菜要好吃得多。哪怕再加上水电燃气和网费,生活成本也只要以前在城市里时一个月花销的四分之一。


至于装修改造的成本何时收回,又会在几时开始盈利,我们也想过,但每次拿起笔想算账就头痛,索性顺其自然。


不过生意既然做起来,还是要有一点奔头的。每每看到村里已经成熟的民宿几乎可以做到天天客满,我和cc望洋兴叹,半开玩笑、半鼓励对方说:“我们现阶段只要做到每周周末都有客人来住就足够了,接下来的冬天寒冷且潮湿,客人数量也会越来越少,等到明年春天再一鼓作气开始努力吧!”


在我来到这边之后,朋友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在乡村生活与在城市生活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没有什么不同,尤其在明月村。”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就是买菜、做饭,解决一日三餐,天气好的时候就坐在露台上喝茶、看天,天气不好就缩在屋里看书、追剧。而且经常性地,会有艺术家来这里举办课程、展览、聚会,让我们的闲暇时光过得充实丰富。


前阵子,我的父亲到村里来看我,待了三四天,他说:“本来还担心你适应不了乡村,现在看看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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