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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第三个本命年,我的人生变化 | 我的2018 ②

童言 三明治 2019-07-02


2018,又到本命年。


上一轮本命年,我刚毕业,蜗居在北京建国门附近一间租来的小房子里。除夕那天,我特意买来红色内衣裤,把自己从内到外武装起来——犯太岁嘛,说命相的那些大师都这么教的。大师们还说,犯太岁,未必是凶,面临选择与变化而已。现在看来,后来的遭遇,真应了此批文。正是这一年,我决定辞职雀巢,远赴瑞典深造,从此开始未曾预料的漂泊生活。


12年过去了,我完成了几件人生大事之余,终于暂时停泊在一个没有冬天的赤道国家。莫非,这次本命年,我不再经历变化?


未必。


回顾2018,关键字依然是变。



我的眼睛重生了


体验最大的变化,则是来自眼睛。今年,我做了激光近视手术。


还在大学时,就听说身边有同学做了激光近视手术。但我一直没动心,因为这项技术那时刚面世不久,没人知道后果如何。眼睛的事情,还是谨慎为上。再说,在眼镜与隐形间切换,也并没有带来什么不方便。


直到我搬来了新加坡。这里天天夏季,湿度高居不下,所以脸上总是油油腻腻的,实在受不了鼻梁上还得架着镜框。而长久戴隐形,弊端日渐显现:干涩,疲劳。加上前阵子,还听到一则骇人新闻,隐形眼镜沾了生水,导致失明!


所以,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年一定让眼睛来个大变身!


不查不知道,现在的近视激光手术可真是五花八门,LASIK, LASEK, Epi-LASEK……花了几天时间查找后,我把目标锁定在一间网红眼科诊所——主治医生的照片,出现在好几个新加坡热门博主的网页。虽说平日我从来不去网红餐厅打卡,但在眼睛问题上,我还是决定迷信人气这个道理。


预约了时间,我想终于可以一睹网红医生的风采。可等去了诊所后才发现,想见他真人没那么容易,还得过关斩将。原来,并非人人可做激光手术。确定手术前,还需要对眼睛和角膜进行全方位检查。要是角膜太薄,或者眼睛不健康,那就只能提前出局了。


接待我做检查的,是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小哥。他领着我的眼睛,过了七台机器,测试了我的角膜厚度与健康度。然后,小哥带我进了另一个房间测试视力。他轻轻地给我戴上试镜架,并往里面塞了一层又一层的镜片。我不禁有点难为情,随口和小哥说起小时候配眼镜的经历。因为高度近视,视力表上的字母永远像一道道我算不出答案的算术题。小哥安慰我说,不怕,等做完手术就好了。但说实话,近视那么多年,我已很难想象眼前一片清晰的样子了。


所有测试都结束后,小哥拿起一个眼球模型,给我解释视网膜脱落。他说,这个眼疾,尤其容易发生在高度近视人群身上。要是眼前突然出现闪电,或者大团大团的小点点,那就得马上联系医院。


“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我问。


“很多,” 小哥说,“但肯定与疲劳和衰老有关。”


衰老?


“对啊,青光眼,眼压不正常,都是因为衰老造成的。” 小哥实事求是地给我解释,眼睛瞪得很大。但他看不见我心里,无奈地倒吸一口气。


真可笑!我们买来昂贵的护肤品,健身卡,希望自己看起来永远年轻。而藏在最隐秘处的眼睛,却以最诚实的方法,记载着我们与时光斗争的失败。


经过一番计算,小哥判定我的角膜适合做手术。于是,我晋级来到网红医生的房间。


医生很热情地招待我坐下。他的笑容和在网上看的一模一样,既有亲和力,也不失新加坡成功人士的商业高效率。他快速地过了一遍注意事项,还没容得我提问,就已站在门口招手说:手术见!


手术那天,我从一早起来就忐忑,既盼望眼睛从此赢得自由,却又害怕不可操控的严重后果。读了护士给我的“手术须知”后,我更是有点后悔。尽管上面罗列最坏情况都只有百分之0.001的机会,但谁能保证我就不是那个“幸运儿”?


临阵退缩已来不及了,护士开始给我清理眼睛,滴眼药水。她还让我吃了半颗安眠药,以作镇静之功效。医生也来了,他需要同时给我和另一位病人做手术。忙碌间,他还是顶着招牌笑容和我问好。


手术过得很快,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痛感。我只记得一台机器滋滋滋地叫了一通,然后,手术结束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眼前有点模糊,像隔了一层水。临回家前,医生再次给我做了检查。他看上去有点疲惫,却显得更放松。他问我感觉如何。我藏不住感叹说,好神奇呀!他呵呵笑起来,说,就是这么神奇!


回到家,我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下午醒来时,那层模糊的水雾渐渐消散。我下意识地伸手往床头柜拿眼镜,这才想起那个粉红色镜框,早被我扔在诊所了。我摸着爬着来到镜子前,眼睛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辨认里面,清澈倒影:黑色的瞳孔,圆圆的并不秀气的鼻子,血气不足的嘴唇。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


我的眼睛,重生了。


如今两个月过去了,我还在消化近视被“治愈”了这个事实。曾几何时,我真以为这是不危害生命的不治之症。摘掉眼镜的生活,称不上翻天覆地,但我确实再也不用为自己是个“四眼妹”而难过。我也特别珍惜眼睛的第二次生命,乖乖听医生说,每天注意休息放松。这个我曾忽略了多时的身体部位,从此一定好好照料。


不过说到身体,今年,我对“性感”二字有了不一样的体会。这缘起首次尝试的钢管舞。



女孩,也应该来点性感


我对钢管舞不算陌生,电视上见过,也耳闻朋友以此作为健身。我深知自己有一天一定会去试试,但之所以一直没行动,也许是对钢管舞的好奇,还没沉重到非要立即实现的程度。毕竟,这门艺术离我的生活好远。那些暴露的身体,暧昧的灯光,还有口中烟雾缠绕的男人,通通如豹子的幽绿色眼睛,只存在于黑夜。


恰好,在新加坡年度的“Night Festival” 上,我偶遇了钢管舞。(注:Night Festival, 仲夏夜空节,新加坡文化社区青年局组织的全城欢乐汇演,市民可观赏大量免费演出)


举办演出的是一家小型钢管舞工作室,在一幢老房子的二层。大概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想来掀开钢管舞的神秘面纱,所以演出还没开始,队伍就从工作室门口一直排到沿街马路。


入场,我和其他观众被带进一个狭小的房间。这儿应该是工作室平日的排练厅,我看到台上有大面镜子,还有几根让人遐想的钢管。为了营造气氛,室内灯光也调成了玫瑰红色,和我想象中的暧昧一样。有那么几秒钟,我觉得自己成为那些吹着烟雾的男人。


表演开始了,身上只穿着比基尼的女孩,表演了各种在钢管上倒挂的动作。虽然钢管舞称为“舞”,但随着音乐摆动身躯的动作极少,又没有情景与感情,几个节目下来,我已经有点看腻了。


这时,主持人来报幕:“以下出场的学员,都是癌症生存者。”


或许出于对病痛的敬畏,我马上打起精神来。只见一群女子,翩翩走上舞台。她们清一色穿着淡粉蕾丝内衣背心,举手投足虽然比不上专业人士,但却多了一份柔美。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她始终带着自信的微笑,毫不不羞涩地向观众展示她逐渐失去蛋原胶白的躯体。


“所以说,钢管舞适合任何年龄的女性。”主持人最后总结道,同时不忘推销:“现在报名,还能获得免费体验券哦!”


我当场报了名。


体验地点,还是演出同样的排练厅。空间减去观众,显得很安静。和我一起上体验课的,还有另外几个女生。大家各自占据了一根钢管,却又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老师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上身吊带背心,下身三角裤,比内裤还短,背后大方露出圆浑浑的半个臀部。她来回跑的时候,臀部上的肉也跟着颤着,果冻一样可爱。


但别看小姑娘年轻,上课第一句话就把我征服了。她说:“今晚这一个小时,是属于你自己的。请忘掉孩子,丈夫,工作,全心全意享受吧!”


这个道理我听过,但每天被孩子与家务填满的生活,我早就忘记如何去享受了。现在突然被一个小姑娘提醒,我才想起来,对呀,这不仅是一堂课,还是和自己的一次约会!想到这儿,我悄悄地给自己送上一个甜甜的微笑。


简单热身后,我们正式进入课程。奇怪,女孩教的第一个技巧,竟然是如何撩头发!为了示范,女孩把马尾长发松散下来。她一手扶着钢管绕圈走,另一手拨弄起她的长发。她说,“钢管舞不止是技巧,还得学会性感。”  只见她那及腰长发,如一匹黑色蕾丝,若隐若现地扇出女孩的妩媚。别说男人,就连我这个快到中年的女子,心也被搔得痒痒的。我也对着镜子试了试,味道完全不对。


相比之下,和钢管接触的技巧,则简单易学多了。我收紧腹部,两腿膝盖内侧一夹紧,人便随着钢管转动起来。这种感觉棒极了!飞一般!我想象自己坐在旋转木马上,眼前连成一道迷蒙的玫瑰红色。


因为时间原因,我与钢管舞的交集始终停留在这节体验课。我总想起那个女孩,和她那把婀娜的头发。我们很少教女孩“性感”,因为这两字意味着危险。但那个女孩呈现的性感,一点也不咄咄逼人。相反,她是那么自信,就像把一头狮子驯服成玩偶,能放能收。如果性感能让女孩了解自己的身体,明白自己的需求,适当来点,不也是一种力量吗?


听说,那个钢管舞工作室还教授脱衣舞课程。我已计划好了,明年,再和自己来一次浪漫的约会!


除了更加明白与自己身体的关系,今年,我对身外以外的关系也多了一些体会。


春节,我带着两娃回广州过年。这个很多人都开始避之不及的仪式,我昂头挺胸地逆流而行——我已十多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儿时喜欢玩的“沙炮”已经消失了,但广州特色的花街还在。我乐此不疲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扎进人潮堆里,张开双臂拥抱火一样的热闹。


年轻时,我一直要逃离广州。长大了,我越发觉得广州是我心的归属。我还是不习惯老城区的乱七八糟,但在这里,有我最喜欢吃的正宗白切鸡,有我最不用装逼的朋友。


另外,我与母亲的关系,也缓缓起着变化。



也许,这就叫成长吧


暑假,我破天荒在父母家待了三周。自从大学毕业,我每次回家都来去匆匆。今年趁着暑假,我想带两娃好好发掘广州,同时也想和父母多相处。


而就在我回去没几天,母亲发现脖子上长了一个小包。医院一查,是结节,还不止一个。母亲装出很勇敢的样子,不用任何人陪伴,自己跑去好几家医院做检查。但我知道,母亲每晚上都辗转反侧。


因为想着要照顾我们母子三人,母亲决定等我们回新加坡后才做手术。她也怕我带着两娃挤地铁不方便,坚持全程护送。她的手提包里,永远有我忘记了的纸巾、水壶和散钱。


我们去玩了蹦蹦床。本来,母亲怎么也不肯进去,说一把年纪还蹦个什么。而且门票也不便宜,母亲听着都觉得肉痛。但她始终拗不过孩子的邀请,最后半推半就穿上防滑袜子。


一进去,母亲和孩子们蹦得可开心呢!他们拉着母亲的手,一会儿玩蹦床篮球,一会儿玩激光枪战。她还比孩子们勇敢,独自爬上高高的攀岩柱子。回家路上,我们四个脑袋挤着一起看母亲手机上的视频,叽里呱啦地笑个不停。我暗暗对旁边无辜的乘客深感歉意,但转念一想,我和母亲,几乎从来没有这么欢快过。



记忆中,我们俩只“单独”去过一次旅行,还是她公司组织的活动。因为母亲不会游泳,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的同事在照顾我。长大后,我和母亲的关系日益恶化。难得几次母女俩结伴去白云山,去时肯定吵得面红耳赤,回来时两人都脸黑黑冷战。


我曾十分纠结,为什么我和母亲的关系,就不能和别人一样?后来我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发现很多女性读者和她们的母亲,也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天底下的母女关系,大抵都如此,我也不必介怀。现在我和母亲抱怨,说有时候真被孩子气死了,母亲会不失幽默地幸灾乐祸:哼,你也有今天啦!


托了老天爷的福,在粤期间天气宜人,三代同堂也相处愉快。我们回新加坡后,又赶着回瑞典探望孩子奶奶,几乎忘记母亲早已着手张罗手术的事情。直到她进手术室那天,我才想起要给她打电话。而真不巧,我忘记带手机,还身处渺无人迹森林里。平日,森林总让我平静。但那天,我的脑袋里不停冒出“要是”“如果”的问号。


我总以为父母是不会老的,也从来没想过他们变老的事情。但这几次回家,母亲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去年,她更因为长期晕眩而住进医院。她经历这些病痛时,我都不在她身边。所以母亲总要我感谢党,感谢社会,她知道,关键时刻,我这个女儿是靠不住的。


通上话时,手术已经结束了。是父亲接的电话,说母亲醒来一次,喝过水,喂了粥,已经休息了。父亲还让我不用担心,说一切都好。


母亲后来恢复得很好,她在视频通话时给孩子们秀她的伤疤。孩子们觉得外婆太酷了。只有我,看着那道切开又被缝上的痕迹时,心里隐隐作痛。


前阵子,一个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和我吐槽,说家里人非要来帮她带娃。她料想我一定会站在她那方,谁知道我却让她体谅体谅老人家的心愿。


朋友说,你变了。


我说,也许,这就叫成长吧。


新加坡的朋友都说,在这儿生活时间过得特别快。因为没有四季变化,再长的一年也过得像一天。但幸好还有这些细微的感触,好让我把生活勾住在一个个可寄托的铁锚上。


我不知道下一个本命年,自己会在何方。但再过12年,如果身体健康,无病无痛,我该接近知天命了。不用推算,我应该还会用红色内衣裤来武装自己。至于前方抛给我的,又是什么样的变化呢?


我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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