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里，搭起一个个帐篷 | 三明治中国素描03

2月，三明治发起 “中国素描”， 希望更多人都用文字把这个时刻在中国各地所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目前已经开始记录的城市有宁波、百色、咸阳、上海、香港、汕头、济南、烟台、南京、苏州、重庆、恩施……

这个特别的时刻，在中国的千万个城市和乡村，生活的面貌如何在一夜之间被改变，如果我们能留下一点记录，就是为了不遗忘，不能忘。

在宁波，城市里搭起一个个帐篷

记录者：晨初

坐标：浙江 宁波

这两天放晴了。昨天是大多数企业正式复工第一天，早上同事在群里发了张照片，配文是“今天终于堵车了”。

各个小区、社区门口的防疫点还没有撤，支起的红色帐篷里不分昼夜地亮着裸露的白色灯泡。相较于刚开始看到这些帐篷时的惊奇和紧张，半个月来，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进小区门好像公司上班打卡：先到红色帐篷里报到，登记各种个人信息，掏出专属出入证，让值班的工作人员打上一个勾勾才可以顺利回家。不过前天开始浙江全省推行了个人健康码制度，“上班打卡”实现了从纸质版到电子化的飞跃。进门只需要扫一扫，简直比加微信好友还要方便。

有一个小细节想要特别记录一下：因为我住的大楼是商住两用楼，大门的玻璃门临时充当起公告栏的作用。这半月下来，几扇玻璃门竟快被疫情相关的文件贴满了。楼里欢庆春节的红灯笼串还没人去摘，它们被摘下的时候，这些文件应该也会被撕走了吧。

疫情开始得到控制，看到路边红色帐篷的心情也不一样了。最初给这篇文章拟定的标题是“城市漂浮岛”，想体现帐篷带给人的疏离感和孤独感。不过昨天骑车绕了老城区一圈，竟然觉得这些帐篷好像在城市里野营的人搭的帐篷。沿街的商铺大多还是没开门，树木倒是已经长出了新叶。虽然不怎么能看到鸟，但白天总能清晰地听见各种鸟叫。这时候的城市好像一个山谷呀！行色匆匆的路人，几乎听不到往日得扯着嗓子才能说得地道的宁波话交谈声，大家都躲回了房间，只剩下在路口的城市露营者。他们应该觉得这样的“露营”很辛苦吧！

下一次记录的时候，应该大多数区域就会解禁了。去超市看了看，生鲜竟然比往日还要充足许多。价格没有特别比较，但应该没有很大区别。希望这个春天能够蓬勃生长。

进入西山的“通行证”，

除了体温，还有方言

记录者：鹤子

坐标：江苏 苏州

朋友老家是西山的，苏州城区与西山的唯一连接之路就是架在太湖上的三座大桥。朋友从城里回乡下过年，在进入太湖大桥时险些被拦在外面。由西山本地人组成的志愿者团队对进入西山岛的车辆进行严格的测试，除了测体温，还得有一口流利的西山方言作为通行证。西山方言以其难懂拗口在抗战时期被用作发电报的密语，如今成了隔离外来人员的保护卡。岛上的年轻男子轮流值班，组成志愿者团队不分昼夜地保护着家园。

西山岛上没有连锁的大药房，康明药房是深受本地人信任的老字号，在当地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店主是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憨厚老实，不善言辞，总是安静地干活；另一个热情健谈。第二批口罩到货后，他们挨家挨户给周边的居民打电话通知到货。没一会药店里就挤满了人，一个店主不讲话，只是走来走去地拆箱整理口罩；另一个一边倒水招待紧张的小城居民，一边叽叽喳喳地安慰大家不要过于担心。口罩下的居民都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却依然热络地和几天未见的邻居们攀谈起来。

“喇板，腻要恩造凯澡！”（模拟方言口音：老板，我们要五只口罩）

“怒哆门叫遭嗖加？”（你们明天干啥呀)

“担啦窝里木呗四气造哇，要么搔啦裕子里步步头阳么哈哉！”(待在家里没有事情做呀，要不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了哇）

图片来自作者的朋友

人们闹哄哄地买完了口罩便心满意足地归家了。在这样的时期，口罩远比保险公司更让人安心踏实。买到口罩就算完成了家里人布置的任务，打下了一针镇定剂。

二月的西山岛，一如既往的安静。晴朗的日子，阳光波光粼粼地在太湖湖面上摇曳，晃碎了闪耀的水晶。一群群不知名的鸟环绕在水边，它们并不懂得人类的世界正经历着什么，只是那样美丽地盘旋在湛蓝的天上。比起冰冷的树满钢筋水泥的城区，西山岛像是一处依旧温暖的桃花源。午饭后，几位老奶奶搬出了竹藤椅坐在路边拉扯家常，悠然地享受着午后舒适的日光浴，磕着瓜子。

图片来自作者的朋友

图片来自作者的朋友

远处的大桥上，有一家四口穿的红红火火，戴着淡蓝色的一次性口罩，站在前面的女子举起手机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个特殊的春节。

厦门终于开始摇号买口罩了

记录者：兔子猫

坐标：福建 厦门

春节前，有邻居要回湖北参加外甥女的结婚典礼，武汉的朋友就警告他们不要坐动车、不许经停武汉，邻居很听话的退了动车票，开车回家并且回去不到两天就回来厦门了。我那时候听了，也是如风过耳，只是和自家人念叨两句，就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不成想，还没几天的工夫，就是铺天盖地的疫情大爆发。 

1月24日，厦门迎来了景点、景区、博物馆临时关闭的消息，天天要去的图书馆也不能去了。鉴于此，我和先生也从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日益重视，翻了翻家当，半盒医用口罩、半盒一次性口罩盒，一小瓶酒精，我们想当然的觉得物资还算挺丰富，应该足够应付，所以连数都没数，就全家老少大大方方地用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店面也陆续都关起来了。小区的几个门封了一个、又封了一个，最后只剩下一个门进出。我们也不再出门，每天睡醒了，就是不停地刷新数据。

小区的群里，分享了一个卖菜的微信，然后我家和其他家就开始提前一天在微信群里确认自己要什么菜，第二天中午11点前，卖菜的就送菜到小区指定大门，我们带着一次性手套、戴着口罩从门缝里拿到菜，然后微信支付钱就可以了。拿菜、倒垃圾，成了每天出去的两次机会，但是时间都很短。 

眼看着，家里的口罩日渐减少，市场供应日趋紧张，我们也不再奢侈，过上了用了再用的日子，起初采取了水洗消毒方式，后来刷到消息说不能洗，就采取风吹消毒方式，挂在通风处，日晒风吹了几次，还间或用酒精喷喷消毒，不得不说，这样下来耗用居然基本停滞了，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终于厦门开始摇号买口罩了，大家在网络上欢呼啊、雀跃啊，赶紧登记报名买口罩。先生中签两次，我中签一次，不得不说，中签率还是挺高的。

今天，就是我中签的日子，领取要求是本人带身份证领取，哈哈，我终于要出门了。 

这几天挺冷的，体感温度一直在降低，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倒春寒名不虚传。到厦门也有20年了，从刚开始的时候宿舍里面铺得最多，盖得最多、穿得最多的那个，逐步进化为和厦门的朋友们同一厚度的穿着。

现场排队的人挺多的，我刚走进去，就听到几个服务人员在说：刚到的，都出去排队吧，人太多了，室内空气流通太差。然后我就从室内转移到室外排队。先生在车里等我，看我跑到外面，立刻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回事。我说室外更好啦，先生也默认，就挂了电话。

大家都很安静，也很自觉的隔开一段距离。快轮到我时，我听到前面的人在轻声问：“我还有一个中签号码，是让明天来买的，可以今天一起拿吗？”服务人员回答：“明天的清单，我们还没拿到，要明天才能买。”

轮到我了，我填写了自己的中签号码、电话号码，然后去另外的桌子那边，微信支付8元，领了6个口罩，我问：“有N95的吗？”，服务人员回答：“没有。”

回到车里，我和先生说了下，先生说，前面中签买的时候是6元，涨了2元。不过我们都觉得这样已经挺好了，难道不是？

希望这样的日子，早点结束，毕竟春天已经在望了。

锦州已经好几天没有新增病例

记录者：biw

坐标：辽宁 锦州

昨天，买了一周的三联杂志终于到了，快递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小区门口自取，那天一共下单了三本，还有两本财新的。

算了算日子，自己已经十多天没有下过楼了，打开房门那一刻，终于感觉到了什么是“在家憋坏了的狗子”，蹦蹦跶跶下了楼，走到楼下才反应过来：没戴口罩，于是我又蹦蹦跶跶回到了楼上取口罩。

天气还阴着，但是丝毫阻挡不了大家想要出门的心情。锦州已经好几天没有新增病例了，三个大叔在小广场上戴着口罩，隔着一米远，大声地聊着天：“我们武汉没事了……日本这回可要完……”

小区里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而且显然，大家都只是想在小区里溜达溜达而已。东北的春天会来得晚一点，每年到了3、4月份才会感觉到春天，但是我却总感觉树上的枯枝开始长芽，是那种新的，生机的新鲜感。

父亲前天已经开始上班，他回来说，就连门口的保安态度都有了变化。

第一天，保安特别警惕地问，到哪里去，要登记好个人信息；到了第三天，保安的话已经变成了：戴好口罩，上班愉快。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发工资、怎么去上班、怎么吃饭，才是最实际的事。

因为公交车没有通，前两天上班，父亲都是走着去的，第三天，父亲终于坐上了公交车。

小区的私人诊所已经开门了，老板站在门口，有点无奈，一个月5000块的房租，对于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雇来的护士，可以先不让她来上班，这样还能小小省一笔，整天都靠一个医生和老板两个人来支撑，但是因为发热的患者都直接去了定点医院，对于这种小诊所来说，等于没有了大部分客源，什么时候能好？大家都知道，只能等到疫情彻底结束。

朋友家经营了一个小棋牌室，自从大年初二开始就关了门，他自己关了自己14天，今天接到通知，说做好开业准备，他在网上说，再不开门，我就要去找工作了。

受这次疫情影响的，不仅仅“憋”，很多人的计划都被打破了。我妹妹本来年后工作就要转正，现在，她失业了。

走到小区门口，三个保安人员仍然全副武装，让进出的人登记好，才能进出。不过，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再那么严肃，偶尔还和其他人开个玩笑。

听说，今天晚上有雪，不管是不是倒春寒，春天，肯定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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