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札幌,我度过了疫情阴影笼罩下的假期|三明治
作者:大鸟
坐标:日本 札幌
自1月末结束课程之后,我的春假就开始了。作为人生中倒数的几个长假之一,我除了固定的打工和去研究室之外就窝在家里,日子可以说是三点一线,平淡而又无趣。
虽然通过NHK的新闻和日本网友的推送也能感受到对疫情的担忧,但到底和国内,尤其是武汉城内高度戒备、动辄攸关生死的紧张氛围是不同的。
以我所在的札幌为例,在国内的隔离政策和出国旅行禁令的多重影响下,曾经国内的观光客扎堆的地方,比如各百货店和药妆店,现在已经鲜见他们的身影。不过日本人出于工作或购物等目的进行的人群聚集并未明显减少。这背后其实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北海道作为冬季的热门旅行地,吸引的来自国内外游客数量很多,疫情的风险也相对而言更为严重。自1月28日首次有武汉来的游客被确认感染以来,北海道已经成为日本国内除钻石公主号之外确诊人数最多的地区,且已出现死亡病例。
或许是察觉到疫情的严重性,又惮于最近江别市中学教师被确诊,并在确诊前给两百零五名学生上课的案例,2月26日北海道的铃木知事在紧急会见中要求道内的中小学校从2月27日开始至3月4日停课一周。此举并无先例,他表示作为知事会承担责任。2月28日,他又发表了“紧急事态宣言”,呼吁民众本周末减少外出,以期减缓疫情的扩散速度。不知他做出这些决定,是真的希望抑制肺炎的扩散,还是敏锐的意识到这次疫情对他来说既是考验又是机遇,因此打算为了仕途放手一搏,抑或二者兼而有之。无论如何,直到看到这些新闻的时候,我才真切地感觉到日本(的地方)政府也在有所作为。
与此同时,有关宣言的新闻一出,我也立刻察觉到了周围的日本人及外国人的恐慌情绪。28日,也就是宣言发表的当天晚上八点过后,我去家附近的超市采购时,水果(尤其是香蕉)、新鲜肉类的货架几乎空了。此外,跟日本人抢购厕纸的新闻一样,很多人的购物篮里都放了大量的厕纸和餐巾纸。排队的长度也是我来日一年半以来见过最长的一次。
与日本政府相对滞后且缓和的措施相比,大学方面可能比较清楚新型肺炎的危险性,2月上旬就曾发来邮件告知针对肺炎的应对措施,并且至今仍在更新中。
前后的邮件也可以看出疫情逐渐严重,以及应对疫情的措施逐渐加强。在最早于2月7日收到的邮件中,针对在海外或者刚回国的人给出的建议包括勤洗手、避免暴饮暴食或睡眠不足引起的免疫力下降等,算是非常细致的。十天后的邮件里应对措施则增加了很多,比如禁止学生去武汉和浙江省,若非出于特定理由,教员亦不可前往两省。学生回国也是原则上被禁止。此外,针对假期回国后返日和新学期预备入学的留学生也各有对策。以研究室来说,预定两月底举行的谈话会和结束后的饯别会也因为新型肺炎的关系取消了。
但值得一提的是,在立命馆大学等学校已经宣布中止毕业式的同时,北大预定2月29日在校内举行的公开模拟面试仍然如期举行。参加者不乏预备就职的留学生。不知是否会对疫情的扩散产生影响。
最开始意识到新型肺炎的传播,是十二月左右。当时学期还没结束,课业压力不小,再加上信息滞塞,对国内疫情的情况并不十分清楚。有一位前辈结束留学从中国回到日本,来研究室时因为身体不适而带了口罩,还被我们打趣。
进入一月之后逐渐感受到对疫情的恐惧,我在打工时经常接触国内来的游客,有些不戴口罩。在和他们说话时,我会刻意保持距离。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抱有隔岸观火的想法,觉得疫情离自己很远。我意识到要给家人买些口罩以备不时之需,已经是接近1月底的事情,那时候口罩已经开始限购了。
1月27日那天结束一天的打工,强打起精神去堂吉柯德买口罩的我,排在长长的队伍里,在周遭的同胞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疲惫和恐惧。有经过的日本人看到排队的盛况,还忍不住感慨,买的可真多啊。
当时买到的口罩,我只留下一盒口罩自用,剩下的都在1月28日寄回了国。那时候大量的同胞都在往国内寄口罩,据说往中国的货件一度积压了几十万件,导致后来日本邮政决定派专机运送。也因此,货物追踪一直没有更新,前后等了接近十天才寄到。寄到之后我问了相熟的同学和老师是否需要,并把多余的口罩寄给她们。一位老师担心我留给家人的量不够,执意不收。
自我侥幸买到口罩之后,札幌的各药妆店基本都处于缺货的状态,如果不是频繁去药妆店,口罩、消毒液几乎是买不到的。家附近的百元店原先唾手可得的一次性酒精无纺织布现在仍然处于断货状态。
对疫情的恐慌还未在日本扩散开来的时候,深知疫情严重性的国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就已经把药妆店和超市的一次性口罩都买到断货了。那之后一些日本人也开始买口罩,但各处都几乎买不到了。看到日本人跟我一样一家一家药妆店地跑,却还是买不到一次性口罩的时候,心情还是有点复杂的。
后来新闻上也报道了口罩缺货的事情,应该不止北海道,日本各地的情形也是如此。据说有些日本人买材料回家自制口罩,导致棉布等产品也短缺了。
因为疫情的持续时间和扩散速度远远超过我预想的程度,我一度担心过当初留给自己的一盒口罩是否够用。恰好那时在药妆店打工的学姐给我留了一盒,发信息让我去买。
进入二月后通过新闻得知北海道的确诊人数迅速增加,且分布在道内多个地区。这不就相当于在多地同时投下几枚定时炸弹吗?只不过引爆的时间未知。当时这样想着,决定这段时间还是先尽量减少出门次数,故而从中华物产店买了大量的速冻水饺屯在冰箱里,又去超市买了大米、面粉和耐贮藏的蔬菜。最近也慢慢把原先放在研究室的书籍搬回家,准备在家学习。虽然在家的诱惑过多,学习的效率未知。闷在家里的时候,每每看到朋友圈有人去旅行、滑雪或出国玩,都会觉得内心蠢蠢欲动,但又因畏惧疫情而作罢。
2月9日在雪地里,陌生人画的牛
原计划趁这次春假回国找一些跟修士论文相关的文献,因为疫情的关系搁浅了。另外,每次回国其实也是祭五脏庙的好时机。回国吃各种美食,每天喝一杯奶茶,临走再往旅行箱里塞各种(会把我妈熏到呕吐的)螺蛳粉或者火锅底料等等。现在这个梦想也破灭了。
不过相比周围的前后辈,我已经算是相当幸运的了。同研究室的后辈回了国,据说也是在家隔离,隔离完回日本继续隔离,而且险些回不来。身边因为疫情而影响入学、毕业和就职的人也不在少数。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个春节假期,应该是有生以来最为印象深刻的假期之一吧。但换个角度想,对于直面新型肺炎,正在同肺炎作斗争的人们来说,我们目前的生活,可能恰恰是他们所可望而不可及的。
2月19号,我在家里透过窗户拍到的景色
尽管不用微博,但还是通过各种渠道获知了国内各行各业,尤其是医疗系统内的人们所遭遇的各种困境。关注国内疫情动态的时候,有时独自垂泪,有时义愤填膺。正是通过这次疫情才使我意识到,平淡的生活其实也是很珍贵的。
偏安一隅的我,因为与祖国隔海相望,亦不通医理,无法身赴前线为国效力,而深感惭愧。认识的一个男生在国内的医院公开求助医疗物资的时候,很迅速地买了口罩并寄出去了。我没有那样强的社会责任感,仅在学友会组织捐款时捐了小小的一笔钱。衷心期盼这场疫情能够尽早得到控制,我所相识或陌生的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都能够平安健康地度过这次难关。
全球视角下的疫情故事
三明治自2020年发起“海外中国人写作者”招募计划。在我们看来,即使身处海外的中国人,也同样处在中国和世界的震荡交错之中。他们在异国周遭的生活细节,有时让我们不免想起故土,中国和世界的大多数地方是如此的不同。“三明治”这个概念同样适用于夹在东西方文化之间的中国人。而近来的事件,让这种震动更为明显。我们欢迎更多的来自中国同胞的外部视角,去共同呈现此刻我们正在经历的一切。内容持续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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