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码请出示一下”：被疫情改变的城市生活图景 | 三明治
文｜万千
编辑 | 依蔓
“健康码请出示一下。”
在返工时期，不得不在省市之间流动的人们在联系社区或出入公共场所时，经常听到这样一句话。
对大部分人而言，相比起面对面问答、拿起不知是否经过消毒的纸笔填写个人信息而言，无声地出示手机里的二维码，无疑是更安全便捷的方式。出行之前，只需要在手机上输入几行信息，如果被判定为健康，便可获得相应的二维码，在需要的场合出示即可以得到在这个特殊时期自由行动的准许。如曾出入过疫情重点区域，或有与确诊或疑似病例同乘的经历，则需按要求接受14天的隔离观察。
政府或媒体每日发布的疫情信息是相对静态的数据，但类似“健康码”这样的小程序将“静态数据”转变为可以实时更新的“动态数据”，用直观的方式显现出来，并和人们在一座城市里最基本的出行需求密切挂钩。
在疫情之下，城市的生活图景被技术改变着，以数倍于过往的速度。
“家里亲戚终于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
1月31日，广州“穗康”小程序在微信上线，提供疫情上报、口罩预约、在线问诊等服务，广州也因此成为全国第一个上线官方疫情服务小程序的城市。
汤文亮是腾讯云的产品经理，也是广州“穗康”小程序的产品经理。春节前，新冠肺炎在广东省已经有70多例确诊，作为务工人员流动大省，省会城市广州的防疫管理压力不小。大年三十当天，汤文亮召集团队开了电话会，商量如何通过工具帮助政府支持疫情防控，而微信小程序开发快、门槛低、用户使用容易，是他们一致认为最适合的工具。
很快，广州市政府正式敲定与腾讯合作上线官方疫情服务小程序，并首先用其解决民众最紧迫的口罩预约问题。“穗康”的第一版需求主要是口罩预约，经过评估，要完成理顺预约流程、制定线下药店配合方案、接入用户通知系统等内容，正常需要至少7天，但广州政府希望在三天内上线。
农历新年开始，汤文亮和团队成员也进入了在家办公的状态，每天都在腾讯会议上“泡着”，最长一次会议持续了10个小时。
广州“穗康”小程序团队/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1月31日上线当天，汤文亮发现在朋友圈、不同微信群里大家都在纷纷自发传播“穗康”小程序链接，他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小程序会有这样的影响力，截至2月16日，“穗康”小程序的访问量已经超过6.4亿。汤文亮的各路亲戚、朋友、同事也发来问询，其中一个抢不到口罩的好朋友还开玩笑说：这个小程序是不是”骗人”的？
因为“穗康”预约口罩的事，汤文亮意外地发现，“家里的亲戚终于都知道我的工作是做什么的了。“
广州“穗康”上线后的第二天，深圳“深i您”上线。2月3日，四川“四川群防快线”上线。2月5日，福州“e防控”上线。2月9日，贵阳“数智贵阳”上线。2月12日，北京“京心相助”上线……截至2月29日，微信平台上在一个月之内总共上线了60多个疫情类小程序，覆盖全国30多个省的100多个城市。在微信公众号的各大新闻平台查看最新疫情报道的同时，人们也习惯了用小程序查看实时更新的“防疫地图”，搜索距离自己最近的确诊病例所在小区，查询自己是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确诊或疑似患者同机、同车。
但每一个看似简单的小程序都涉及复杂的协同工作，要求在工程师、产品经理、商务、法务、客服等岗位上的成员紧密合作。腾讯微应急系列产品技术咨询师志文这么形容自己这几天的工作状态：“睁眼的第一秒仿佛就能听到战斗的号角声”。
那位联系不上的同事，被紧急送医了
一般来说，完成一个小程序项目需要4-6周，但留给重庆“渝康码”团队的时间，仅有72小时。
罗军准备出门的时候，被5岁多的女儿拦住了。孩子在地上发脾气哭闹，不让他走。那天是2月16日，大部分企业都还没有开始复工。开始复工的，大多也采取了远程办公的形式，避免出门。
身为腾讯云政务团队的一员，他刚刚接到任务，要开发“渝康码”——一款方便重庆地区市民自主申报健康情况的小程序。时间紧迫，团队里需要有一个人能够在现场和当地政府直接沟通需求，运用技术手段帮助他们做决策。
虽然也有担忧出门有被传染的风险，但罗军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从成都去往重庆。两地之间路程相隔 300 公里，罗军开车走高速，路上经历了 5 次强行检查。在路上，罗军的微信也不断弹出新的消息，频繁询问他什么时候到。
时间紧张，这次健康码上线过程中在产品和技术上最大的难题是时间窗口。三天时间，即使是开发再简单的功能，都需要经历产品、设计、开发、验证和测试，每一个环节都不能省却。
到达重庆，和政府沟通完需求之后，罗军和其余三位在重庆本地能联系到的技术人员组成项目小组，同时在线上成立了约三十多人参与远程协作的群组。
重庆团队办公现场/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腾讯政务团队微应急产品负责人胡敏看来，“再简单的功能都需要去做产品、设计、开发、验证和测试，整个流程每一个环节都不能省，一旦省了发出去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
为了能够让健康码按时上线，腾讯各个城市参与微应急项目开发团队的成员在那期间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开发人员在家远程办公，每天工作到凌晨3、4点睡觉，第二天7、8点又被电话叫醒，有时甚至要通宵加班。整个团队都在这种疲劳作战中前进。
当时罗军和团队在线下临时的办公地点被设立在重庆市大数据应用发展管理局内的一间会议室里，大家都在一张大长椭圆桌办公。房间里有一整面窗户，那几天正好遇上强降温，因为疫情防控要求保持通风的缘故，每个人都在室内穿着羽绒服办公，一直工作到第二天凌晨4、5点，打算在工位上眯一会，却很快被冻醒了。于是大家各自去楼下自己的车里休息，不到四个小时，重新回到工作状态，“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也没有星期几的概念。”
罗军/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每次到了吃饭的时间，就会派一位同事去食堂打盒饭。天冷，有时拎上来，饭菜已经凉了。大家把桌面上的电脑推远，对着屏幕，赶紧吃饭，甚至有时候一边吃饭的时候，还需要一边进行电话会议。
白天办公的时候，口罩是不能摘的。戴的时间久了，有时候会觉得“耳朵不是自己的“。只有到了半夜，办公室里只有几位相熟的伙伴之后，才会把口罩摘下，透气。
2月18号，罗军发现有一位同事一直联系不上，微信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当时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着急联系他解决。后来，才知道这位同事因为工作连轴转，出现大脑缺氧的情况被紧急送进医院了。陪同他一起看病的同事，顺道在医院测了一下血压，高达175，也被医生勒令休息。
2月19日凌晨一点，距离项目上线还有15个小时，开发工作仍在进行中。4点，确定了上线方式。5点，系统完成第一个版本的测试工作。
重庆出行健康码
罗军说当时看到之后，发现”测试有漏洞，有安全问题，这个绝对是不能上线的。这个是底线，问题出在哪里，一遍遍排查，找到了实名认证接口数据库，修复成功。“
2月19日下午3点半，发布会召开，“渝康码”顺利上线。截至2月27日，“渝康码”微信小程序访问量已近3000万，并有近170万的市民使用。
这场疫情必然加速某些事物的到来
赵明君形容那几天开发四川省健康码的状态：好像是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感觉。
赵明君是成都人，2017年加入腾讯工作，目前担任腾讯云技术总监。从2月14日，收到政府需求要做健康码，到第一个版本于2月17日正式发布，前后不过三天时间。办公楼里，连续三天都是灯火通明的状态。但那几天，赵明君并没有感到很重的疲惫感，“这个时候就是考验敏捷的时候，唯快不破。”
四川省健康码团队/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参与之前，赵明君是腾讯全国“Wecity智慧城市”的项目负责人之一。这是最早于2019年5月21日腾讯全球数字生态大会上提出的概念，希望以云能力为基础，重新定义未来城市居民、服务和空间场景，支持数字政务、城市治理、城市决策、产业互联四个板块。
来源：腾讯云
原先所有的项目开发基本都是按照月度来安排工作的。这次以健康码为例，在决定要开发四川的小程序之后，工作计划基本都是精确到每小时来安排。
随着疫情的发展，小程序的技术也被应用在了民众生活中的不同方面。正月初一，赵明君所在的团队先是接到四川政府的需求，针对疫情推出了“群防快线”的小程序，在页面上可以查看最新的疫情数据。用户可以在上面提供疫情线索，帮助政府定位了不少疑似病例，以及通过和当地卫健委合作，为市民提供在线问诊工作。
2月14日，四川省颁布疫情应急指挥部第8号公告，为返岗复工做准备。四川有两千五百万流动人口，其中一千四百万是省内流动的人。所以为了方便方便人员跨省、跨县市流动时快速确认健康状态，需要在2月17日上线手机端的“健康码”。
这里面的工作涉及到大量的协调沟通。譬如，广东省作为四川省外出务工人员的重要输出地，四川的健康码后台的数据要考虑到这一点，并且在上线前打动两省之间的信息数据联系。
最后正式上线的小程序同时结合了人员自我申报与线下诊断两个功能，如果被判断为“亮码”的话，在出入小区或跨市、跨省流动时，可以直接出示二维码证明健康状态。市民同时可以在线下诊断点领取一张纸质确认函，方便返工时给用人单位查看。
在小程序上线之后，并不能马上感到放松。上线后的48小时内，赵明君和团队成员在屏幕后头，时刻关注着最新的情况，根据问题改进、发布新的版本。
很多政府网站因为发布了健康码申请的信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访问量，赵明君的团队留意着不同入口的情况。比如从四川省政府门户网站这个入口的访问量一下子达到一千三百万次访问，远超过他们服务器可以承载的，导致用户打开页面的速度很慢。所以他们紧急采取措施，为这个入口分流了三分之二的访问量，让用户可以正常使用。直到经历过请求峰值，赵明君才稍微轻松下来。
这次之所以能够这么快速上线牵动社会方方面面信息管理与服务的小程序，除了幕后工程师们的加班加点之外，也在于紧急情况下，从技术的层面上将原先散落各个部门的政府数据与社会数据快速融合在一起，比如社会的流动趋势、人员迁徙的位置还有相关疫情管理的信息等。“输入信息越多，判断越准确。”同时在协同的层面，也是交通部、公安部、卫健委等部门也能够快速反应，执行决策。
四川省健康码/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2020年1月9日微信官方发布的数据报道里，微信月活跃账户数已经超过 11 亿。对于这样一个用户量巨大、已经和人们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手机应用而言，还能够发挥怎样的作用？“科技如何向善”这个议题会被给予越来越多的重视。
赵明君介绍道“智慧城市”项目的下一步是希望争取让民众在生活中包括衣食住行在内的多个层面可以做到“一码在身，畅通无阻”。但在这背后也有许多值得重新思考的领域，比如隐私权等。
这次因为疫情所带来的变化，可能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它在某种程度上必然加速了很多事情的来临。很多事物的重要性，也许尚未完全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