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年来,我一直跟莫须有的“弟弟”作斗争|三明治
莎莫是短故事学院7月班的学员,她写下一段爱恨交织的母女关系。作为湖南某个村子里唯一的独生子女,她在父母去广东下海后度过了愤愤不平的青春期。在重男轻女传统裹挟下,妈妈将生儿子视作高于自身的使命,希望破碎之后,又转而寄托在女儿身上。
文|莎莫
编辑|二维酱
妈妈曾说,她上一辈子啊,可能是对我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是来给我还债的。
我独自在县城读初二那年,37岁高龄孕妇的她,挺着6个月的身孕,被老师叫去学校管教我。夹在山间小盆地的老家的天总是雾气蒙蒙的,回家必须爬过几个泥泞的山坡。村里常传言,那座危险的山坡不知摔下来过多少人,坡虽然不高,但磕到石头上就难说了。
小时候,爸爸每次骑摩的载我们出村,都特别紧张,坐在后排的妈妈总是抱紧他,把小小的我死死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却也能感受到颠簸。
那天,一向谨慎的她为了天黑前能到家,难得坐了一次黑摩的。行经半路,在第三个急转弯坡上,她被狠狠地甩了下来。
送进医院时候,肚子里的双胞胎弟弟,已经没了。
01
我是村里唯一的独生子女
村里的学校是一层楼的小木板房,一到下雨天就会漏雨,为了避雨,两个人共享的长条木桌在教室里移得七倒八歪的,胆大的男同学还会被老师安排上房顶捡瓦。就这样读了3年,漏雨问题一直没解决。
外侧的板子上,标语倒一直变来变去,从白底红字的“少生孩子多养猪”到蓝底白字的“生儿生女一个样"。但这也架不住风俗使然,同学家都有哥哥或弟弟。没生出儿子的村民外出打个工,把闺女留在家给爷爷奶奶带,转年生个娃带回来,拖几年到上学时间再上个户,计生委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过去了。甚至,生出儿子的,也想再多生几个儿子,更有安全感。
唯独我家不行。爸爸是村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师专毕业的有编制的老师,算半个公职人员,生二胎就只能摔破铁饭碗。当年外乡肤白貌美的妈妈,原本是看不上有点土,家里更穷更偏的爸爸的。据说爸爸第一次上门,穿的裤子都是破的。但作为乡村代课老师,她最终嫁给爸爸,也正是看中了他的“稳定”。
为了一个未知性别的生命,当年一穷二白的他们绝对不会赌上好不容易抓住的确定性。那几年,我享受到的宠爱,滋养我整个童年,乃至是成年期。为了陪我,爸爸每天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二十多公里回家,风雨兼程,还开了村里第一个小小的图书馆,甚至用大半个月的薪水买回来了小提琴。夏天我们会把竹床搬进门外的小院,我赖在妈妈身上,她挥着扇子赶着飞蛾,爸爸拉起一曲。在我们的头顶,是一整片璨烂的银河,遥遥相望的牛郎星和织女星。
然而,跟浪漫的爸爸把乡村生活过成了田园牧歌不同,妈妈心中的焦灼一日胜过一日。
她是外嫁进村来的,一切要从头学起。她聪明又要强,代课之余去城里批发猪饲料,卖遍几个村,大半夜都要扛着重重的饲料包去送货,从不喊一句累。我家是村里第一个买了彩电的,看到广告里出现什么吃的喝的,她进城也得给我捎回来。
这么要强的她,什么都不想输。偏偏在生儿子这件事上,受尽了白眼。
爸爸是家里老二,大伯入赘进了伯母家,在市区政府工作,生了大姐后就了断了二胎心思。叔叔比我爸爸小了十几岁,当年还是个跟青春痘和试卷战斗的高中生。生孙子的希望,就压在了稍微有点操作空间的我妈妈身上。
为了让妈妈在村里,或者是家里更立得住脚,逼得最狠的是外婆。
在我出生前三个月,爷爷病逝了,留下遗言“二媳肚子这么圆,一定是儿子。”我是在家里出生的,接生婆剪断脐带时,外婆发现我是个“没带把儿的玩意”,她的人生经验判断我妈妈在我家一定受欺负,转头就问妈妈:“大妹儿,要不我们偷偷把这个孩子送走,再换个儿子回来?”向来温厚的爸爸听到了,大吼,谁也别想动我女儿,才吓住了外婆。
小孩子心思敏感,小时候去看望外婆,我总是坚持一定要回家,一晚都不肯待。
妈妈对脾气差的外婆向来是言听计从。小时候夹菜夹错了边,外婆就是一巴掌甩过来,脸直接肿起来。家里一切好的东西都必须让给大哥和小弟,几乎所有的活儿都是她和姨妈干。她成绩好也没能读到高中,反倒是顽劣的舅舅们复读了几年也没考上学。
凡此种种,“男孩更好,一定要生男孩”的心愿被深深植进了妈妈的心里。大舅、二姨在接下来几年纷纷有了儿子,妈妈在村里,在家里更是抬不起头来。
我也痛恨过妈妈对于原生家庭的怯弱。直到十几年后的我偶然看到了一个调查,原来在我出生的那几年,湖南男女婴比例是全国最低的。3年级的暑假,最好的朋友去池塘玩水,被水草缠住溺了水,妈妈去给她穿寿衣,我没敢去,回来妈妈跟爸爸讲,她家爷爷说,“好事,刚刚出生的三弟可以上户口了。就是白费了这么多年的饭和盐。”
还有那些时不时传出的,隔壁某村谁家生了个女婴,第二天却不见的故事,某家奶奶去上茅房,把背篓里的孙子放在门外,三分钟出来换成了女婴的事,可能不全然是假的。
在这样背景下,恰逢千禧年前兴起了下海潮,34岁的妈妈动了心思,准备让爸爸“停薪留职”去广东下海,她寒暑假去帮忙顺带备孕,把9岁的我寄养去县城姑姑家读书。
02
生儿子的梦,还是碎了
那几年,可能是妈妈最有盼头的时光。
爸爸在广东南部的城中村里,开了一个几个人的手作家庭小厂,成为了老师群里人人羡慕的“弄潮儿”;被寄养在县城姑姑家读书的我,从没上过补习班,却考进了城里最好的小学;妈妈留在老家教书,学生虽然越来越少,2年级和3年级并到了同一个教室,一节课先给2年级上,再给3年级上。她隔个周末来城里看我,递给我一叠叠一块一角的钱,顺带进点猪饲料进村里卖,寒暑假就奔去广东。
生儿子这件事在几年后有了亮光,怀孕后做了个B超,竟然是双胞胎儿子,妈妈啊,外婆啊,连信奉“顺其自然”的爸爸,在电话里都哼起了小曲。
五六岁的时候,妈妈问我,你看同学家里都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我家也再生一个好吗?当时小小的我逻辑很清楚——“是妹妹一起玩,是弟弟就打死。”
小孩子随口的恶意,大人中了怔,当成了不详的预言。
从摩的上被甩下山坡的时候,妈妈的手摸到了鲜血,她知道她这辈子的梦,碎了。
她在乡镇医院简易木板床上躺了几天,心如死灰,几乎一口饭没吃,一觉也没睡,眼泪也流不出来。白嫩的皮肤如同放了几天的桃子般,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头发根上长出来的发丝都是白色的。但要面子也好,不忍面对也罢,那几天里,她没告诉任何人流产的事情,就连我都是很久后爸爸提起才知道。爸爸说,当时的妈妈恨不得去死,但她还是放不下我,也不能让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但留下来,周围人会怎么看?她又要怎么面对我呢?
最后她做出了决定,要离开这里。她生出了跟这座永久小城告别的心,曾经的家,被她抛在了脑后,在这往后的日子里,她也再也没有在那个村子里住过一个晚上
下一个月,她就踏上了熙熙攘攘的绿皮火车,火车载满了从家乡去往广东打工的人,在前行的哐当哐当声中,买不到座位票的她在座椅下蜷缩了一晚上。
初到广东那几年,她仍尝试备孕,却一直未果。而且,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有更多比备孕更重要的事情。
保守文艺的爸爸并不是一个当老板的人才,厂里来了个初中未毕业的女工,他都给人送回去读书,还负担学费。喝口酒都要过敏的他,在原始生态的市场里如同沙漠里的鱼,茫然无措,在“是个人都能发财”的黄金期里,反倒亏了本金。不仅租的厂房还被房东借故赶了出去,还给来路不明的朋友借了些钱,全打了水漂。
妈妈过来后,承担起了绝大部分厂里的工作。她脑子活,不怕事,又肯干。她还发现城中村厂多年轻工人多,但是消费的地方却很少,她就在村中间开了个小卖铺,逐渐发展出了游戏厅,麻将馆,桌球室等,甚至她还买了几个按摩椅,提前一步在村里实现了共享经济。小店红红火火,引得地头蛇上门收保护费,妈妈拎了把菜刀就冲出去,涨红了脸吼着看谁先见血。第二天,她提着烟酒去拜码头,笑嘻嘻化解尴尬之外,不仅把保护费减了,还打入了圈子。
她几乎是我见过最有韧性的女性,却唯独在生儿子这件事上,活得有点窝囊。
03
在她恨我之前,我先恨起了她
妈妈这些波澜壮阔的故事,都是我后来听来的。
从“村里的小公主”变成了全校最土的孩子的我,当时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们,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活下来。
姑姑家是一幢沿河自建的三层小楼。三楼本来空置做储藏间,我来后就清出了一个小卧室给我。卧室只能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床是老家搬来的老式床,刚住进来的时候,不到1米2的我爬上床都费劲。房间外是一个宽阔的杂物间,厕所在另一头。大半夜的我不敢出去上厕所,就拿了自己的洗脚盆放在房间里当夜壶,天黑后,我都不敢走出那间房门半步。
姑姑家的妹妹小我三岁,她痛恨我抢走了她独一无二的爱,在我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喝了冰箱里唯一一瓶AD钙奶,上完画画课的她,回家后发现后气到一大巴掌直扑我的脑门扇过来。最发起狠的一次,把我关进厕所的小隔间一晚上,我哭到声嘶力竭,绝望地想到,没用啊,这是她的“家”,我着实是那个该被讨厌的人。
我每天晚上都在哭,躲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幻想着有一天,霍格沃茨也会给同样住在姑姑家的我,寄来魔法学院的录取信。我一点儿不羡慕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最引起我共鸣的唯有“离开姑姑家”。
学校的生活,也让我越发自卑。
城里同学父母都是双职工,我是全班乃至全年级都独特的存在。我英语课成绩很好,老师每次开家长会都夸我,父母不在身边,又不补课还能学得这么好。同学父母投来的眼神里,除了一点点的赞许外,更多的是同情。我交到了好朋友,但我不敢带他们回“家”,我害怕他们看到我住的房间,会害怕,也会瞧不起我。
头几年,妈妈仍在家时,我就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不愿意跟妈妈交流,等到她去了广东,电话本就来得少,接起来也没几句话,她对我的生活更是一概不知。
在当时漫长得永远不会结束的青春期里,来了初潮,牵了喜欢男孩的手,被同学霸凌,坐在窗台上就想往下跳,染上网瘾大半夜去网吧;拿了英语竞赛奖,历经好朋友爸爸的去世,开始发奋学习……在我错过他们在他乡打拼的日子时,他们也错过了我成长最重要的10年。
撇开妈妈和女儿这个称呼,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都抵不过隔三条街的邻居。
其实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已经在广东扎根下来,却也从没提过带我去那边读书的事。他们很少回家,那几年广东的春运轰动了全世界,“人多买不到票”成为了不回家最好的理由。
我跟爸妈最久一次的别离,长达3年。
“你妈妈就是不要你了,在外面生弟弟呢!”每逢聚餐总有亲戚这样说。是的,他们就是为了弟弟抛弃了我,这样的恨在心底最黑暗角落生根发芽,直到成为了我的潜意识。我每天每时每分每秒都在盼望着长大,长大足够大,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
15年前,将将40岁的她,时隔好几年回老家看留守在家读高一的我。站在门外院子里的她,风尘仆仆,提着脏脏的行李箱。她伸出手唤我,我吓了一跳——印象中她引以为傲的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只剩稀疏的一小把绑在脖颈处,曾经白皙的皮肤在那张皱纹包裹着的脸上,了无痕迹。
粗粝的世界将她打磨得完全不是我认识的样子了,我半天连一句“妈妈”都喊不出来。晚上她同我睡,话题寥寥,讲来讲去问来问去都是小学的事,我有点不耐烦了。
可能是深夜魔鬼又出来作祟了,对莫须有的弟弟的恨忽然掌控了我,就想狠狠刺痛她:“你看你们为了生弟弟不要我了,可惜了,你这辈子只有我这个女儿了,这就是报应!”
半响,妈妈都没出声。在我快睡着时,背后传来了妈妈的嘤嘤小泣,我只感到反感和厌恶,故意重重吼了句,烦死了。
妈妈一顿,哭声越来越大,直至撕心裂肺:“你以为就你苦吗?我这些年过得有多苦,你想过吗?你是我的女儿,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她多年的不甘、愤怒、委屈和无奈在那个夜里,在那个我哭过无数次的房间里倾泻而出。我也开始大哭,我痛恨她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妈妈一样,坦然接受一个女儿的存在。当然,我也痛恨为什么偏偏是我,成为了她的女儿。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一定不要再当你的女儿!”
“那你还要怎么办?”
“不如一起去死吧!”我赌气道。
哭得越来越大声的妈妈一听,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几乎是拖着我走到了储物间靠河的窗台前,拽着我就要往下跳:“不是要去死吗!跳啊,你跳我也跳!”
我害怕了,死命把手从哭得变形的妈妈手里拽出来,跑进小房间里趴着哭,直到哭着睡着,妈妈也没有进来。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她又“逃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大哭,也是最后一次。而这件事,也成为了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提起过的秘密。
但我们都知道,那个夜晚,谁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这样,又是两年。我高考那年妈妈也没有回家,而填报志愿时候我错开了广东,偏要北上。上大学时,我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有爸妈送的人,放假了,我就各地飘来飘去,实习、打工、旅行。几年间电话都是爸爸打来,她最后接过来说几句话就挂断。除了礼貌的寒暄,我们不了解彼此的生活,也不希望对方踏入自己的生活圈,仍旧有距离地扮演着“母慈子孝”。
或许,如同七大姑八大婆所说,你妈妈这么不挂念你,其实偷偷生了个儿子,不想告诉你吧。
04
我的子宫里,
可能孕育出她新的希望
独自长大的我早熟、敏感、多疑,在每段亲密关系上,总会不自觉伤害对方,来证明可能转瞬即逝的爱。每段关系,最终都变成了我跟妈妈“相爱相杀”的模式。
为了摆脱这种死循环,我开始看心理学的书,去见更多有趣的人,走向更宽阔的世界。我还尝试过很多蠢却卓有有效的方法,比如有段时间接着一个月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说“你真的很真棒!”,比如说每天假笑,直到“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我发现,原来我的痛苦这么渺小,我也可以真的发自内心很快乐。
我也开始去理解始终被我架在对立面上的妈妈。
妈妈这一辈子,是矛盾又清醒的。她内心最深处信奉女性得靠自己,在广东的十几年,她早就是家里的中流砥柱,赚的钱早就超过了爸爸,但同时,她又被套在“女人得让男人成功,才是成功”的怪圈里,她打点好生意,却总让爸爸出面,她也始终自责没有为我家留下个男孩,甚至为求偏方花了重金,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有阵子不到1米6的个子,胖到了160斤。
妈妈对我的感情是复杂的。凭良心说,她并非不爱我。就连她在广东很苦的那几年里,也没少过我一分钱;我出国要交三万块定金,爸爸还在扭捏,她当天就转给了我;我去台北当交换生,8年前5000块一个月的生活费,她也没透露出一丝不满;大学毕业后我想去香港读研究生,外婆不满,骂我“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能赚几个钱?”她难得忤逆了一次外婆,打到我卡上的学费一分不少。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终于放下了执念,知道这辈子,也只能给我花钱了。她看过《欢乐颂》后,还发微信给我:“还是你命好啊!要是真生了弟弟,你哪有钱去读研究生,赶紧出来赚钱养弟弟吧。”
我研究生毕业那年,她已经快50岁了,人生过半百,一些未完成的执念终于开始放下,没有了斗志,人也迅速地干瘪了下去。她对我也热络了起来,一个月可以打上一次电话,我小时候仅有的几张照片,她过半年重新发一遍朋友圈,难得过年相聚,她跟我说羡慕别人家牵着手逛街的母女关系,也希望我能变回那个小鸟依人的乖女娃娃。
但是我也不再是那个在夜里惊醒想找妈妈的小姑娘了。
我不再怕孤独,熬过的无数个深夜,让我学会了跟孤独交朋友,爱上了独处的时间。我更享受一个人逛街、吃火锅、甚至出国旅行。没有了“家”的牵挂,也是没有了束缚,我活得比身边的朋友好像更自由一些。而当年寄居蟹的生活,也磨出了我的同理心和和察言观色的能力。韧性加早熟,还有好运,我的职场之路很顺遂,我也终于有了靠自己立在这世间的资本。
不过妈妈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跟所有妈妈一样,等我过了25岁,她最担心的,向来只是是我的婚恋大事。我都跟她说起令我自豪的工作,她总是一听就忘,几乎是掩盖不了的了无兴趣,一分钟内一定会转移话题。舅舅跟我说,有次问她我在上海做什么,她说她不知道。
她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生孩子。有一次甚至哭着说,如果我30岁不生小孩,她就去死。随着我年龄越来越大,她的情绪也越来越强烈,有时候打电话来就不停地哭,说因为我她被其他人看不起,说我对不起祖辈,还经常让奶奶、姑姑打电话给我催促。当年外婆用在她身上的那一招,她全数用在我身上。
当她得知我男朋友家亲戚生的都是儿子,妈妈看他的眼神,仿佛是看一台生儿子的基因机器。
她的人生又有了新目标,她的斗志也越发高涨,我的子宫里,可能孕育出她新的希望。
05
母女一场
七八岁那年,我跟着妈妈上山拜佛,我看茶花看得入了迷,一抬头发现妈妈已经拐了弯,被山腰上浓浓的迷雾遮住了身影。山间遍布着坟墓,妈妈瘦弱的身影穿梭其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竟然不觉得害怕。后来,我甚至想,如果妈妈就这样消失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2008年汶川地震后,老家震感明显,妈妈难得打了电话来,新闻上的惨剧让人不忍重看,鬼使神差中我问妈妈,如果是我死了怎么办?
妈妈想了想说:“那我一开始应该也想去死吧。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也会没事的,我会再收养一个儿子。”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有没有想起躺在乡镇医院的瞬间,但我也出奇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或许,母女一场,已经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缘分,再谈什么歇斯底里的爱,已经太过奢侈。
只不过,如果我生小孩,我更希望是女儿。
我愿意给她一切的宠爱,让她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告诉她爸爸妈妈有了你,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作者后记
感谢三明治,我有勇气写下了这段藏在心里的往事。希望文字也能穿过时光隧道,替我对当年躲在姑姑家三楼被单下的少女问声好:嘿,别哭了,相信我,未来,你真的变成了很棒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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