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为喝酒而喝酒的人不多,大多是借酒精咽下心事 | 三明治
作者丨不二
编辑 | 如斯
关于喝酒,我是这样看的。
真正能为了喝酒而喝酒的人不多,大多是企图借着酒精咽下心事,或者挥发挥发开心事,还有些是想做些不正经的事——譬如创作,写作。酒被当成工具,达成目的的工具,可能李白也如是,但小李我不是,我是真为了喝酒而喝的。
在我这儿,喝酒,它就是喝酒。
每当我把那些淡黄色的、深橘色的、酱油色的、咖啡色带白色泡沫的、透明还冒泡儿的、纯透明的液体,倒进一支透明的或不透明杯子里,贪婪地凑近去放肆地闻它散发的味道,那种又香又苦又纯净又醇厚的嗅觉体验,是实打实美妙绝伦的。
此时,嗅觉会一不小心就挣开肥厚的鼻孔,刹那间就与酒神共享了呼吸,即入了神,也出了神,神奇。
当然,我并未在此声称,酒就是通向酒神的媒介,只是酒本身所具有的美感,是迷人的,至少是迷我的,我从不带着浓重情绪喝酒,那是怕唐突了它本身的美。
一杯家乡酒,解我一年馋
花费一整个下午加半个夜晚,历经地铁、飞机、地铁、高铁、出租车之后,我,终算还乡成功了,从上海抵达襄阳。
一年多未回,家乡大有变化——甚至夜里11点半还会堵车了。听出租车师傅说是到处在修路,市区很易堵,我讶异的点不在于拥堵,而在于11点半这大半夜的路上竟然还会有很多车。难道说,一年不见,襄阳这三线小城的夜生活终于被发掘成功了?这很有些小魔都的味道嘛,连武汉也比不得。
但很快,我就清醒觉悟到,以上都只是胡猜。放下行李,妄图前往寻觅夜宵的我,也不是真饿,单单是馋,心心念念了一年正宗牛肉面、黄酒的馋。哪怕上海也有些所谓襄阳牛肉面的馆子,但这种本地食物,离了本地就断了本味,怎么也不是那个味道,终究只是近似地模仿,算不得真家伙。
于是便往江边儿的邓家一路走过去,这才发现哪儿有甚夜生活,不过还跟往年一样,只是被挖开的路过多,车子们被迫禁锢在窄窄一路上,自然行得慢,走得缓,堵堵嘛也正常。堵车可影响不了走着去吃面的我,散着步,恍着神,什么也不去想,就吹着风往前踱着,不疾不徐舒服舒服,
可解乏了。
抵达面馆,一碗儿酱烧牛肉面,来颗蛋,黄酒一碗,再掰头蒜,齐活儿!黄酒这么些年也没涨什么价钱,一块钱一小碗便宜,瞧起来不似浙江系黄酒的酱油色,酒漆白而微黄,饮上一口唇齿尽甜香。一口蒜一口面一口肉再接上一口酒,绝了。
一顿下来,攒了一年的馋虫,被喂得饱到拍起肚皮,催着我去散步,快快消消食。嗝。
武汉饮酒夜
今夜的酒,是在武汉喝,在一间很underground的酒吧。
这儿的气氛很好,有乐队,演着自己的歌儿,吼着:"人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人堆里",十足的朋克儿。舞池里,小桌边围绕着各式穿着清凉的紧身衣、打着唇钉的姑娘。她们相互交谈,碰杯,喝酒。
也有三五个绕在吧台前,各人要各人的shot,端起来一昂头,一饮而尽。那个洒脱劲儿拿得刚好,不扭捏不做作,从骨子里散出来,从举手投足里溢出来,又随着酒喝回去,无比自然。
我也坐在吧台旁,第一瓶儿点了招牌上最醒目的“爆裂鼓手”,本以为是杯鸡尾酒,酒保从冰箱里拿出递到我手上才发现是罐双倍IPA,倒也不错。对IPA我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于是乎,一边感受着乐队的鼓点,一边把“爆裂鼓手”灌进身体,仿佛手握鼓槌,爆裂发声的正是我本人一般。
脑袋当然也没闲着,随着手,摇也晃也点也顿也,把空气当了鼓面,发丝作锤,声声沉狠猛重。但我没敲几下,尚未过瘾,乐队的最后一首歌已经演毕,还好罐中酒刚好喝干,并未浪费它的名字与滋味。我瞧着正摆弄着launchpad的DJ,眼神瞬间跳转,往墙上的酒单瞟去,左盯右看最终落在不起眼的一块儿小牌子上。虽然它小,但它上面的那仨字儿,无比诱人且瞩目:跳东湖。
我喜欢跳东湖,不止这款酒,还有它所代表着的盛夏跳入东湖的那一刹透爽。下一杯酒,除了它,不做二选。点好拿住坐下,DJ开始操作,电流涌动,一口跳东湖之后,我的精神也朝着电流成的江海一跃而去了。
独属夏雨最下酒
今夜有雨,不算小的雨滴们噼里哗啦从天上蹿下来,又仓促地坠落在地上,溅起了孤廖的气氛。
好饮的都知晓,这样的雨夜,最适宜喝上一些,也许啤酒也许烈酒。还是不考虑啤酒了吧,这几天连着喝的都是啤酒,舌尖儿说呀,它有点儿馋威士忌啦。
刚好冰块儿还有,威士忌还有,夏夜的雨也还有,馋酒的心情也陈酿得刚好熟透。琥珀色的酒倒进载着冰块的杯子里,摇曳之间彼此互做了自我介绍,即刻就交换起了体温,彼此缓缓交融。在这一刻我忽然感受到,原来酒与冰竟是干柴烈火的近义词。
端起酒杯,一个人对窗外的雨饮。雨夜下的风微微凉,不急不躁,款款而来。我拿握住酒杯的手,将它阻拦,询问它的故乡在何处,又偏好怎样的花香。它也不做声,只闷头赶路,从我的手指尖、杯壁旁优雅地腾挪开去。这一口,敬夏雨的密友,夏夜的风。
窗外的夜雨滴呀滴,也有调皮的从窗外跃进来,落在我的胳膊上,视死如归地与我换了体温,再不肯离去,再也难以离去。但我似乎也再难离开它,它的温度融进了我的生命,迫使我要伴着它,也以它的名字快活地开心下去。
想到这里,我便忍不住往嘴里,倒进了更多的酒,还在心底叹了一句:独属夏雨最下酒啊。
梅雨季节喝梅酒
不出意外的话,上海是又进入梅雨季了。天气预报里一连串滴水的云朵,让我差点儿以为这是跟滴水湖做了联名,哗啦啦滴嗒嗒噗嗒嗒……
最近的日子,过得尤其沉默,再加上为了酒鬼班的写作而频日饮酒,更显得颓唐。想象当一个长卷发男子,在每晚11点过后,不带表情地拿出酒跟冰块,兑在一块儿,沉闷地对着窗户外的风雨喝着,这得是多失意的画面。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失意,但看起来,就是如此了。书架上还摆了瓶儿梅酒,是从上个出租屋里搬来的,就一瓶儿,瞧起来也挺孤零零的,还是早日喝光对它更好,也希望梅雨早日结束吧。
梅雨季节喝梅酒,并没有太多靠得住的理由,反正在我这儿,生活只需要很多念头跟执行念头的决心,不需要劳什子理由。
广告做多了,就越是忍不住要想出很多理由说服自己,说服老板,说服客户,说服大众。用尽技巧,讲了太多鬼也不信的道理,就像个破音响没内容还音质差,太过呱噪。正常人的生活,不需要那么多道理,他们需要的是拥抱。
我们何必用尽气力只为了去说服一个人,我们更该去拥抱他,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做的不错,没那么糟。
第一回与父亲对酌
印象里没什么与父亲单独喝酒的时候,要么是当时的我不会喝也爱不上那口白酒、绿棒子,要么是异地工作,一年见不上几回,即便是见上了,也缺个支开老娘单独约酒的理由。
这次不一样,我俩已经到酒馆了,在这整座三线小城也没几家的精酿酒馆。店不大,精精小,模样老陈,但不衰不破。陈满啤酒的冰柜大过吧台,吧台前坐着戴八角帽的中年老板。正喝着瓶儿跳东湖,空气里漫着爵士布鲁斯。
父亲进门就先兀自打量一圈,眼耳鼻各路都通上了,像个熟悉着新环境的老猎人。我还没开口,他倒老练地拉开靠窗小桌的椅子:“坐啊。”“喔……..好。”好家伙,浪还是前浪浪,一个绝对没怎么来过精酿酒馆的父亲,全凭阅历压制着我这个年轻的熟客。
“想喝什么?”我问道。他瞅着冰柜里的五花八门,紧了紧鼻根:“你挑,我给钱。”这口气,可以!真豪气!早晓得今天不是我请就带着您去威士忌吧了。我在心里一阵腹议。脱口而出的却是:“算我的,我选的地方。”“行。”他痛快答应,还转身问老板有什么下酒的菜,泡椒鱼皮、牛肉、毛豆、黄瓜条,荤素要得挺全。
我挑的酒也简单,一瓶儿智美蓝帽,一瓶儿永远诱人的打嗝海狸。蓝帽归我,许久不喝都快忘了味道,打嗝海狸归他。既然是头一回喝精酿,要选罗十实在重了,怕这位的舌头被锤懵,白熊、福佳之流又太收着万一没尝出什么特别,一支层次丰富别致风味又不至于厚味难咽的花生酱牛奶世涛,必须称得上不二之选。
“噗”酒开,“呲啦”各自倒满,举杯轻磕一响。我边往嘴边送边想着,该聊些什么呢?头一回跟自个儿爸爸喝这可没什么经验,他会跟我聊什么呢?他头一回跟儿子喝,估计也正掂量着呢。嗨,喝了再说。
也是,确实得喝了再说。我在这儿也交个底儿,以上的一切都是我臆想的。但我有约着父亲独自喝酒的打算,也许就在这个假期,也许在下个假期,差不离了。
等我真喝了,我一定真事儿真写,一点儿不掺假,您得信我。
酒与我
而我与酒之间,究竟是种什么关系呢?
我们似乎总在相互利用。
我用它卸除疲累松懈身心抵达自由,它利用我逃离瓶罐束缚逃往自由。相互利用的双方,竟是为了同一自由的目的,想来是有趣的。
酒喝进肚里后,它是又被困在我身体里了呢,还是在开瓶的一瞬间,酒魂就已超脱而去,剩了失魂的酒体任我糟践放肆?我当然不会客气,对所剩酒体赏也品也,用唇去吻,用嘴去包裹,用柔软的肠胃把它狠狠留住。
酒会如何看我呢?一个对它索欲的嫖客?一个有色心有色胆,却从不甘愿彻底放纵的瓜怂?
的确,克制是我的最大弱点。克制是一把利刃,切断了太多虚妄的念头,以及新奇的可能。这种克制从未对我有所帮助,我知道它源于童年父母的巴掌与规矩,但令我不忍接受的是,它们竟在我的灵魂里刻得那么深。我后来的很多行为,往回追溯,都发于儿时父母的抑制。为了反叛而反叛,反叛童年,反叛自己。
还好,喝酒不是,幸好,喝酒不是。
在路上,我们把酒言欢,有酒喝的日子,都不会太难过。无论碰杯与否,我们都从酒里收获了满足与快乐,就像酿酒的人所期待的那样,他们不似酒神,他们就是酒神。在路上,我们阅读我们写作我们生活,我们用所遇上的一切深刻观照,我们将看清、理解、爱上自己最真切的模样。
在路上,我们拥抱生活,与生活相互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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