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诊所和三段跨国婚姻,我们是同事、姐妹和家人 | 三明治
作者丨W医生
编辑 | 恕行
2001年夏,我告别父母亲友,以及一起工作了五年的南方一所医院的同事们,以闪婚的方式移民美国。2005年,我在新泽西州考取了针灸和草本药剂师执照,开了诊所,专攻西医各科疑难杂症里的保守疗法。诊所和药房几次搬迁,目前位于新州Warren镇中心。
在福田医院,我第一个轮转的科室是心内科老八楼,在那里结识了小徐和花姐两位护士,情同姐妹。如今她们也在我的诊所上班,所以我们称诊所为“老八楼海外部”。我们仨,一个是当年相当被看好的医生,另外两位则是科室里最能干的护士,这样的组合,优势互补,是最强大脑加上最强执行,抢救危重病人时总能配合默契。
就工作量而言,美国诊所不能和国内门诊相提并论。我在急诊就曾经有过一个大夜班接诊88个病人及连续出救护车五次的记录。我学的是西医,兼修中医,在国内时是急诊科内科医师。新州的针灸界有这样工作背景的医生并不多,所以诊所经常很忙,处理的都是相对复杂的医案;花姐和小徐的助力,使我如虎添翼。
即使已经离开医院多年,我依然会梦见值班查房交接班和抢救危重病人的情形。小徐和花姐也一样,梦里总有许多以前工作时的记忆碎片:监护仪,显示器,氧气管,安瓿瓶,来来往往的人。
老八楼在2001到2009年之间,出走了三位员工,先是我,接着是小徐,再后来是花姐。我出国后,小徐和花姐一直单身,于是先后由我为她们做媒,嫁到了美国。这辈子我就做了两次媒,都是我的闺蜜,而且都还成功了。大家来到美国之后,各自经历了许多事情,分分合合,终于在去年的疫情期间,于诊所重聚,再现了当年的雷霆三人组。
老刘主任曾说,“老八楼一下就走掉了我的三名猛将。”
“是三朵花。”我纠正他。
“你们仨在美国要互相帮助,好好工作生活,我们都会很想你们的。但她们有你,我是放心的。你们都很聪明能干。”
老主任的话让我的鼻子一阵发酸。刘主任是亲自把我从院长办公室领到老八楼的人。假如当时院长问我选科意愿的时候,我首选的不是心内科,也许后面的故事就不一样了。
01
97年,我从医学院毕业参加工作,初涉江湖,第一站就是福田医院老八楼心内科。彼时,小徐和花姐已经在科室工作了五年。
上班的第一天,查完房,我坐下来写医嘱。组里一位小实习医生凑上来,小声对我说,“老师,你要小心这里的护士,心内科的护士都非常厉害,很凶的,尤其是四大恶人,千万不要得罪她们呀。”他用下巴指了指护士站,并努了努嘴。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见护士站那边一片袅袅婷婷,哪有什么恶人?
“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总之要小心啊。”实习生语重心长。我笑而不语。
几天下来之后,我开始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
在心内科住院的病人很多,病床总是不够,监护室也不闲着。早晚交班查房,收治病人一刻不停,还有各项诊疗操作。医生开医嘱很体现水平,如果对病情判断不准确,对护理程序不了解,就会开出很多令护士难以执行的长期或者短期医嘱来。护士要三查七对,过医嘱,执行医嘱,发药,抽血,护理,工作量非常大。不上道的医生,会使护士们非常恼火。但大部分护士即便心里再不爽,对医生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唯独心内科的护士,脾气大,而这里面脾气最大的,又非“四大恶人”莫属。小徐和花姐位列第一二大恶人,只要她俩在,实习生们人人自危,就算是科里的医生,一个不留神也要挨骂。她俩心直口快,嗓门最大,对事不对人,也从来不给谁面子。小徐来自湖北武汉,高冷大方文艺腔,皮肤白皙爱看书,扎一个马尾辫,额头光洁饱满,爱穿高跟鞋,唱王菲的歌,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凶。花姐来自广东农村,天生是一个爆仗,性子又急又烈,直肠直肚,一言不合就开骂,火爆的性格全院闻名。这俩恶人的护理技术十分过硬,几乎从不出差错,任何时候都镇定不慌,抢救时甚至能顶一个医生用,救治能力十分突出。
我经常暗中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对她们敢说敢做、刚直不阿的性格很欣赏。因为我从来都是大家眼中的乖乖女,服从全员指挥,老好人一个,明明那么的优秀,却又那么的不自信。
很快我就适应了心内科的工作,并顺利获得了同事们的认可。小徐和花姐,与我搭班最多。我羡慕她们的无畏,甚至觉得,假如我够自信,也会毫不犹豫成为像她们那样的“恶人”。在工作上,从一开始,我就神奇地从没有被她们骂过,为此我也问过她们原因。
“我们骂的是那些又蠢又懒的人,那些自以为是还不知所谓的人,不是你这种又聪明又什么都做得好好的人。”
“跟你上班省心啊,还舒心,你没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医嘱,又什么都愿意帮我们做,你在我们都很舒服。”
“因为你工作上让人挑不出毛病,还是个奉献型,当然不会骂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工作太积极,害得别人想偷个懒都难。”
“你没架子,人特别好,爱操心,对谁都恨不得掏心掏肺。又软柿子一样,没个脾气,谁都能捏。”
02
缘份是奇妙的东西。三个个性完全不同的同龄女生,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一起度过了很多彻夜长谈的夜晚和一起出游的白天。
我们谈原生家庭,成长经历,谈看过的书、电影以及遇到的各种人,还有对未来的梦想;下了班,又可以约着去逛街,下馆子,或者回到宿舍继续聊,追韩剧,补眠,烧饭吃。逛街时,她俩并排走,我跟在后面给她们拎包,看她俩试衣服,砍价,做跟班听她们说医院的八卦,发现她们总是那么一针见血,令我眼界大开,给我恶补了很多社会知识。
共事的几年,我们一边成长,一边互相支持。一线医疗人员的工作生活三班倒,很辛苦。除了强度很大的工作之外,我们还要共同面对科室人际和医患关系的压力,每天如履薄冰的同时,结下了极为深厚的情谊。我是文艺女青年,性格敏感,多愁善感。小徐的共情能力很强,对我的任何情绪她都能稳稳接住,理性地帮我分析,总能理解我并支持我。花姐不吃我们的这一套,大白话简单粗暴,不管是否利于行,先忠言逆耳再说。我们聊得最多的话题,还是婚恋。这是一个我们没有办法统一意见的领域。关于爱情,婚姻,遇人,择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那几年,明里暗里的,我们作为未婚女青年,都陆续被热心人安排很多相亲饭局,仿佛女青年的单身是一种病,人人得以治之而后快,不过我们都不爱去。
被拒绝了好意的人觉得我高冷,其实我是一个在有着极强控制欲的母亲管控下,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的人。而她俩则因为心性清高,并不愿意随波逐流,看穿很多所谓的媒人其实都是为了来看热闹而已,故此更加不为所动,高质量的单身生活不香吗?而且她们也不是软柿子,所以敢前来硬捏的没几个人。有些不自量力自以为是的媒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灰头土脸地轰走了,恨恨啐一句“四大恶人”。
我始终没有她们那么坚强。2001年,我以闪婚的形式逃跑了,逃离了那些我改变不了的所有,我总是以为,逃离是最直接有效的新的开始。然而,越到后来,我越加意识到,一个人,如果自己没有改变,是无法通过外力来获得拯救的。真正的救赎,必须源自内心的觉察。
当时,“四大恶人”里面已经出嫁了两个,只剩下花姐和小徐,因为单身,在别人眼里恶度加倍,走到哪里都是话题,压力可想而知。那几年,她俩焦虑、沮丧、压抑的心情,我不止一次在电话上和电子邮件里感受到。关于这个现实社会,我们有时就是这么无力。
03
转眼我已来到了美国几年。不同的体制,国情,不同的环境,一切都是新鲜而令人兴奋的。美国的生活节奏很快,但我适应得也很快,很多方面可以说是如鱼得水。唯一困扰我的,是我的家庭关系。父母选择来美国和我们同住,出发点是来帮助我们,尤其是孩子还小的时候。但一个屋檐下没法同时有两个主人,我原先希望用婚姻来逃离原生家庭的计划落空了。
几乎是盲婚哑嫁地和Z先生组建了家庭之后,我性格里的硬伤无可避免地开始浮出水面。面对不能理解自己的伴侣,沟通不良的亲密关系,以及来自原生家庭的持续压力下,我的抑郁症多次被诱发。
所幸的是我和小徐一直保持着联系,在分开的将近五年时间里,每天的电子邮件或者信件电话,从没间断过。我们无话不聊,隔着重洋共生。在那些焦虑无助的时刻,小徐就是我的树洞和定心丸。任何时候只要我需要倾诉,她都会在那里倾听,不断给我心理的陪伴和共情,也给出行之有效的建议。可以说,没有当年的她,就没有我今天的安然无恙。她对于我的意义,可能大到她自己都难以想象,使我相信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为我们而来的,就像我们也为他们而来一样。有一次我抑郁发作达到最低谷,情绪已经涣散,给她发邮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几个小时,她就立即拨打了越洋电话,敏感察觉出我的异常。即使电话费那么贵,她还是一直耐心隔空陪伴,直到我情绪稳定,握着电话睡着了。我永远记得她对我说的那句话,“最艰难最想放弃的时候,请再多坚持一天。要相信多等的这一天,会使很多看似无法改变的事情改变。”她要我发誓会这样做,她才能放心。这句话从此成为了我的救命锦囊。
我已经离开了医院这个是非之地,在异国生儿育女,重回校园和考场,一路过关取得了相关的医疗执业资格,着手准备开办自己的诊所;她俩却依然在里面“水深火热”,值不完的夜班,应付不完的考核,铁打的单位流水的领导,纠结的医患关系,苦大仇深的医改政策都是不变的话题。她俩后来都升了护长,在医院的急诊科和外科各自独当一面,性格还是那么直,也成为了“剩女”,高不成低不就。
医院里的风言风语,使她俩疲于应付。小徐成熟一点,选择含蓄沉默,一笑置之。花姐则总是把不怀好意的媒人骂回去,“要你管!”在别人眼里越发显得怪异了。转眼她们就进入了三十岁,在国内已经没有多大市场,不是被介绍一些大龄离异男,就是丧偶男,还有一结婚就得给人做后妈的,她俩被气得没了脾气。本来各自买了单身公寓里,生活自得其乐,偏偏医院里就是总有不少人都对她俩指指点点。
04年一次邮件里,小徐写道,“自己的心,就像沉到了河里的石头,虽然感觉得到水流在身边匆匆经过,却对自己无能为力。”这句话,使我心疼,我的冰雪聪明的女友啊。我第一次萌生了给她做媒的念头。我试探她的意愿,择偶已经够折磨人,出国做过埠新娘则是更大的决定,意味着更多未知的人生。
她第二天回邮件说,“好。如果我们再能在一起,我愿意。”她同时叫我也帮花姐留意一下,并且说,“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你不是用眼睛看的,你是用心去看的。而你又是那么了解我们。有你在那里,我们不怕。”我顿时有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就要以一己之力,把我最好的女朋友带到我的身边了。我开始用打猎似的眼光看身边的人,一见到熟人圈里有貌似合适的单身男子,我就主动上前询问,估计我当时的样子,像极了卖保险的。我自己已经随便嫁了,姐妹们可不行,我不允许。
03年一次普通的聊天时,一位杨姓老师聊起他有一名学生,广东人,人品不错,银行工作,年龄也合适。我立即请老师帮我牵个线。我手上没有小徐的照片,就把我们视频对话时她的头像打印了出来,黑白、朦胧,扎个马尾辫。
我把这张纸交给老师,他皱了皱眉头:“你不是说她和你长得很像吗?怎么不是鹅蛋脸,是个大圆脸?”但老师还是把他学生的电话给了我。我像揣着宝贝一样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带回了家。
晚上,强压心跳,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拨打了过去,单刀直入,“请问你是杰吗?我是杨老师的助教W,我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的女生,现在我想把我最好的女朋友介绍给你。她人在中国。是医院最年轻的护士长。希望你能考虑和她交往。”
我不歇气地可能讲了五分钟,把小徐的情况详细介绍。从她的人品,她的才情,到她的爱好等等,讲完才发现自己握电话的手心都出汗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做媒。电话那头一直是沉默的,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你”就没了回音。我正在暗暗着急,又一句话传入耳中:“我们见个面吧,容易说话。”我心里那个高兴啊,就像自己中了什么大奖,兴奋得一夜未眠。
那个周五,这位叫杰的男生,约我在纽约的一家日本餐馆吃寿司,见面。他不是一个外向的人,问一句答一句。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适合小徐,小徐也适合他。我仿佛看见了他们以后幸福的样子。我记得自己恳切地对他说了一句很傻的话,“我对你很满意。请你看看我怎么样?如果你喜欢我这样的,就会更喜欢小徐那样的,我们个头差不多,但她样样都比我好,比我有趣,还会弹钢琴。”对面的男生温和地笑了,和我交换了邮件。我又把小徐快递寄来的照片,交给了他。
回家的火车上,我激动打电话给小徐,说,“看了看了,我给95分。”后来小徐对我说,你这个人,为什么对自己严格要求,对别人那么宽松?这是95分吗?最多65分。但她还是和他开始交往了。她的第一封信是这样写的:“我最好的女友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我为她开心。她也希望我得到幸福,我信任她,但愿你会是那个对的人……”
一开始他们的邮件会先转发给我,仿佛不是交友信,而是等领导批阅的文件。我总是看着这些邮件傻笑,简简单单的几句寒暄话,我翻来覆去读,愣是脑补看出了爱情小说的样子。搭上线几天后,我就识趣地退出了,让他们自己联系。我会每天早晚查房一样问小徐怎么样怎么样,她都说不怎么样。我又问杰怎么样,他也说不怎么样。分别聊了几次之后,我发现他俩的沟通没有在一个频道上。小徐说,感觉像“温水煮青蛙”,没有激情也没有太多共鸣。我只能在中间帮忙解释,做他俩的桥梁,白天和杰聊,晚上和小徐聊,操碎了心。
这么不温不火谈了几个月,双方都淡淡的,眼看没戏了。两人都对我表示感谢,小徐说不要太累了,不要勉强了,彼此太多不了解,算了。我很难过。
一天,忽然福至心灵,我把这几年我和小徐的信件全部打印了出来,这里的内容涉及我们的三观,对时事的看法,对人生的理解,大到风花雪月,小到芝麻绿豆的生活小事,无拘无束的语言,嬉笑怒骂,无遮无掩,是我们的原色。当我把这厚厚一沓信件交给杰的时候,我对他说,“请你看一看这些信件,看完了之后,假如你还是对她没有感觉,就算了。”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小徐,但正是这一动作,使他俩的关系火速升温,大概是因为他懂了更多的她,而她也惊喜地发现“他怎么忽然就开窍了”。缘分的桥,终于搭起来了。
04
05年3月30日小徐来到美国。出嫁的时候,小徐是在我家穿上的嫁衣,盘起头发,我给她打的伞,送她上的花车。我自己没有婚礼,没有穿过婚纱或者晚礼服,却在闺蜜的婚礼上穿了。晚宴前她在休息间补妆的时候,司仪对我说,等下你代表女方讲几句。我的眼泪一下子冒出来,小徐也是。我们泪眼婆娑地对望着,司仪说,千万不要哭,妆会花。
小徐的第一个家,安在木桥镇离我家车程五分钟的地方,走路可达,我们是一碗汤的距离。和我一来美国就开始上学考试找工作的做法不同,小徐从嫁过来的第一天就做起了居家太太,仿佛医院的这些年消耗了她太多,终于可以缓一缓。我虽然很希望她能来我的诊所上班,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但她尊重她先生的意思,专心在家相夫教子,说是“嫁鸡随鸡”。这是我一开始没有料到的。我没有想象过小徐做全职太太的模样,以为她会和我一样重回职场,然而她没有,只在我诊所某些非常需要人手的时候,客串帮忙过几天。
也许是因为她先生性格沉稳,情绪稳定,小徐结婚后改变很大,不再锋芒毕露,为人处世也没有了原来的那种尖锐。她对我说过她的原则,就是明确关系中的边界感,然后“对自己低要求,对别人也低要求。”在这一点上,小徐比我聪明很多,婚姻家庭关系里能做到游刃有余,“既然结婚了,就图个平安长久,若需要改变,就改变,人总要往前走的”。因为住得近,我们经常互相走动,做什么好吃的,都可以送一碗到她家;有什么事情喊一声,几分钟他们就能来到家里。那段时间,我很幸福。
后来小徐随丈夫工作的变动,08年六月离开美国,即将在香港和沙特之间往返,我们又要分开了。他们启程离开新州前一夜,我辗转难眠。凌晨四点,月亮西斜,我静悄悄起床,蹑手蹑脚走出家门,发动车子开到了她家楼下。五点多钟,屋里亮起灯光,里面的人起床了。再等了大概半小时,我上楼敲门,她先生开门看到我很诧异,因为他也正准备送小徐到我家和我告别,没想到我先一步来了。小徐刚洗好了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我们拥抱在一起,彼此的脸都湿湿的,她摸摸我的大肚子,埋怨我冲动。那一天是六月二号,离我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小徐也刚刚怀上了二胎。
这一分开,就是七年。我们又回到了天各一方的以前,还是每天靠邮件和电话联系,话题总围绕着孩子和家庭。沙特的生活很不一样,除了买不到猪肉之外,蔬菜的品种也不多,她上超市还要按照穆斯林的规矩蒙上头纱,以及在祷告音乐响起的时候抱着孩子离开商场,“落荒而逃”。在香港的生活则和大陆差别不大,只是居住的地方很小,街道上广告牌的霓虹灯在夜晚闪得公寓里的人失眠。
2015年初,因为小儿子有自闭症,在香港无法得到良好系统的治疗,家里气氛开始绷紧。小徐和我不断讨论着对策。恰好我家老三也是高能自闭症,因为学校以及教育局给了无微不至的关注和师资扶持,孩子恢复得很好。于是,深思熟虑后,杰和小徐决定由她带着三个孩子先回美国,并委托我为他们寻找合适的房屋,一定要和我家一个学区。“就全部拜托你了。”
此时我已搬到Warren镇,找房子和做媒一样,全凭了解和勇敢。一天,我看到家附近路边一个“吉屋自售”广告牌,心念一动,就把车开了进去,沿着蜿蜒的小路,一直到了这间大小合适,位于小山坡的独立别墅面前。前门有一棵很大的茱萸树,我仿佛看见小徐在树下朝我招手。于是我敲门,见到了屋主夫妇。我说,“我就住在附近,现在我想为我最好的女朋友一家找一个合适的房子,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带我参观一下。”
这次小徐再次与我住同一个镇上,新家离我家依然不够五分钟,还是一碗汤的距离。从找房子到看房子、办理贷款、找律师、验屋、维修、讲价钱、交屋、购买家具,以及联系她家老三上学的学校,安排好自闭症评估和入学等一系列事情,由我和小徐的先生沟通,我全权代理。几个月后万事俱备,小徐和三娃从香港飞回来,拎包入住。
2016年小徐的姐姐和妈妈来到美国探亲,姐姐摸着家里的家具对她说,“没有谁能够做得到像W这样对朋友的,真没见过。”
而我,后来也真的看到了这幅画:小徐在那棵门前的茱萸树下,向我招手。阳光从树梢透射下来,洒满整个前院。
05
小徐结婚后,多次跟我说起,要开始留心帮花姐介绍了,我们两人都离开了南方,她一个人在那里要顶住医院和家里那么多压力,其艰难可想而知。花姐说,“实在是没有选择了,一刻都不想呆在国内了。被生活吊打,太辛苦了。”
我分析她的火爆性格,觉得不大好找,一个人单身越久,就越难改变已形成的思维定势和生活习惯。她年纪不小,假如男方是传统的亚洲人,会对生育力有更多考量。亚洲男生娶妻求淑女,喜欢女方温良恭俭让,花姐性格这么烈,嘴巴又不饶人,找中国人实在有点悬。而美国人的婚恋观和亚洲的大不同,虽不介意年纪和职业,但重视感情体验,自由度大,婚姻状况错综复杂,没结婚却有好几个孩子且孩子的母亲都不同,是常有的事情。经济上,也多数是AA制,这样的搭伙过日子方式,加上文化和语言不同,我不确定花姐能否接受。
我再一次开始了物色。我留意到一对菲律宾患者夫妇,来看病的时候,经常有他家的孩子陪着当司机,男生沉默寡言,其貌不扬,但性格似乎非常沉稳,坐在候诊室等待的时候,就像老僧入定。能孝顺父母的孩子,总坏不到哪里。一聊起来,得知这儿子在银行工作,三十大几,还是单身。我一听,马上灵敏地嗅到了可能性,就把花姐的照片给他们看,又对花姐的为人和性格一顿夸。夫妇两人看后都表示很喜欢,答应拿回家让儿子看看。
两天后,他们的儿子,Van(我们管他叫中巴)亲自来到了诊所,要和我面谈。因为彼此都比较熟悉,他就直接问了我一些问题,我也问了他一些问题,相互交换了信息,就像在谈判,气氛还挺正式。我最关心的两个问题,他的答案均令我满意。一是我因为担心花姐的年龄,影响婚后生育,就问他,“你会希望有小孩吗?”他回答:“这个事情,以妻子的意愿为主,想不想生,生多少个,都她说了算。”另一个问题是:“经济上你会和她AA制吗?“不会。我的钱和她的钱,都是她的。”亚裔,单身,没有生育焦虑,没有AA制压力,除了外型当真配不上花姐之外,其他都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晚,这对夫妇和Van还特意来到小徐家,和小徐也见了面。因为知道我们和花姐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主动提出让小徐也看看,如果我们两人都觉得可以,Van再联系花姐。既然媒人的担责风险减半,我自然十分愿意。于是,小徐也充当家长,再问了Van家里人几个问题,大家都感觉还可以。送他们一家人下楼后,我和小徐马上视频了花姐。
一听说是外国人,花姐急得哇哇叫,连声说不行不行。不懂英文怎么交流?“翻译软件呗。”我们说。“你们这是赶鸭子上架。”Van的类型,绝不是花姐心中的理想型,她最不喜欢的,他几乎全占了。小徐说,“你要相信W,她看人不是用眼睛的,而是用心。”花姐长吁短叹,答应交往看看。
我的印象中,Van是个非常慢节奏的人,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是个行动派。很快他就给花姐发出了第一封邮件,并抄送我。我还记得Van是这样写的(英文):“你好。我是W医生的朋友,我父母是她的老病人。她是我父母最信任的医生,而你是她和小徐的最好的朋友,我已经从她们两人口中了解到了一些你的情况。现在她俩希望我们能够认识彼此,甚至组建家庭。我是一个好人,你也是一个好人,我认为我们应该认识一下,好人就应该和好人在一起。如果觉得合适,我会尽快到中国与你见面。”我印象中,这是沉默寡言的Van最勇敢的一次行动。他俩也是邮件联系,这次我还是“师傅带进门,修行看个人”,看过他们几次通信后,一横心就没再管他们,随他们扑腾去。花姐真的用了翻译软件,那么蹩脚的翻译居然也聊出了点感觉。Van第一次去中国,拿不准带什么过去,我帮他买好了花姐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装了满满一大箱。
花姐在后来总是感叹,这些年她相亲的次数,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很多相亲对象的条件都比Van好,为什么最后却没有成功,完全不能解释,只能信命。听说他们的交流主要靠肢体动作,没有了语言优势,花姐的表达力被严重限制,也许第一次尝到了“有话说不出”的苦,就算骂人,也没人听得懂。Van是惜字如金的人,中文一个不懂,却也不畏生,非常随和。当花姐带他和其他亲友见面,他只负责埋头苦吃;回到花姐农村老家,Van能陪家里的小孩玩,也能按照老人的要求帮忙干活。这样只做不说,吃饭不挑食的性格,深得老人家喜欢。花姐说,那一刻,她知道,“完了,这就是命。”她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人越不想要什么,老天越要给你什么。年轻的时候最讨厌秃头矮胖子,结果绕了一圈,还是找的这样的,除了头没秃,别的都是自己最不想要的,这就是命。”
06
花姐在09年的12月15日抵达美国,第一次见到了大雪。我去她家探望她的时候,她正拿着个小铲子,在前院玩雪,兴奋得像个小孩。老天似乎知道花姐的宿命论需要助力,婚前还总是担心自己高龄不易怀孕的她,闪电般速度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小巴,和中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花姐怀孕期间,和婆家同住,一开始大家总是客气的,毕竟她初来乍到,脾气也都还收着藏着。但相见好同住难,在Van的家人面前,因为语言不通,有些关键的事情上,花姐无法准确表达自己,暴脾气没有地方发挥,加上淡定的Van对她也基本是免疫的,年纪轻轻就患了选择性耳聋,随她怎么暴跳气出内伤,他也巍然不动,花姐没招了。
爆发的导火线是花姐发现Van对婆婆千依百顺,平时有求必应也就算了,明明月子里的产妇更加需要帮手一起照顾新生儿,他却事事以婆婆为先,花姐需要他的时候,他人影都不见,原来被婆婆派去做别的事了,使她委屈至极。外国人家里爱养宠物,小狗小鸟扑棱个不停,人抱狗,狗亲人,花姐对此深恶痛绝,这完全超出了她洁癖的底线。远嫁已经够孤独,月子里还落下病根,生活习惯那么不同,一切都使她非常郁闷。
大概在小巴四个月左右,花姐再一次和婆家发生了争执,Van没有坚定站在她这一边,花姐爆发了。她决定什么都不要,离婚,买机票,立即回国。那个下午,Van颤抖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说花姐正准备去机场,他已经藏起了她的护照。我正在上班,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忙联系了我们另外一个好朋友帮着劝,先稳住花姐再说。朋友冲到花姐家,家里正乱成一锅粥,花姐在哭,小巴在哭,朋友也哭。听说,才几个月大的小巴,就仿佛懂事了,明白妈妈要走,就用小手抓着妈妈的衣服,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哭得撕心裂肺。
朋友把花姐直接带到诊所,我也放下了手里的活,陪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花姐,失魂落魄,双眼哭得通红,看了让人心疼。我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膀。她呜呜流着眼泪对我说,“人还不如不结婚。还不如在国内单身,如果没有小巴,我真的不想在这里了。”
我也有点手足无措,只好安慰她,“没事,委屈你了,不行干脆搬出去吧,你自己有个家,完全是你自己做主的,就好了。不要说傻话,我们已经是母亲了,怎么能不管自己的孩子呢?如果搬出去还不行,再考虑回国。”
Van来诊所接她的时候,我也和Van长谈了。他同意和花姐搬出去单住,只要不离母亲家太远就行。花姐卖掉单身公寓,作为首期,很快从婆家搬了出去。我和她去家具店看家具的时候,她已经神清气爽。
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一切顺利了很多。花姐为了对抗大小两巴,用功学英文,嘴上的功力渐渐恢复,嘚嘚起来,无人可敌,于是我们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她。她依然能干,操持家里的事物井井有条,一开始不大会烧饭,逐渐也得心应手,嘴上虽然总说当初嫁给Van是多么不得已,却在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里活出了真滋味,三不五时发个圈,撒点狗粮,夫贤子孝。Van有时说,真的很感激W医生,使他有了个家,换来花姐的抢白,“我可不谢她,如果不是…我才…”翻来覆去那几样,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除了小巴上幼儿园前在家带他那几年,花姐从空降美国的第三天开始,就一直在我诊所上班,我一直需要一个非常能和我配合的人,而她需要一份工作。她是农村孩子,骨子里不服输,当年一个人拼搏,来了美国也如此。学开车,学英文,重回学校上课,并考取了护士执照。
花姐刚来到美国的时候,小徐已经回了香港。小徐特意交代她,要好好听W的话,有事情多和W商量,不要轻易发脾气,暴脾气能改就改;记得W现在是你的老板,注意尊重她,不能让W难做,一定要常怀感恩,多想想她对你的好。小徐又对我说,花姐单身时间这么久,在医院又做了那么多年的护长,肯定已经形成了自己根深蒂固的一套行事风格,不一定能够改变,况且有性格的人之所以有性格,是因为幸运地被很多懂她的人爱着,嘱咐我一定理解花姐。假如在以前,遇到什么事情,我们仨还可以把话都摊开来讨论,现在大家都有自己的认知,实际情况也比单身的时候复杂,所以更加要注意沟通。
小徐很细心,她一直在我和花姐之间起到了微妙的杠杆作用。她仿佛意识到,从无话不谈的闺蜜变成上下级,没有她在中间协调,“粗枝大叶”的花姐和细腻敏感的我之间,要重新磨合,需要一段时间。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有好几次花姐在工作上和我意见不合,有些话也没有挑开来说,彼此都闷闷不乐,甚至一度觉得,可能在一起共事,不是最好的选择,并各自和小徐私聊。多亏了小徐能够分别站在我们各自的立场来周全考虑,合理分析和解释,为我们及时消除了误解。
小徐对我说,“对花姐,你要有一说一,不要含糊,不要让她猜,原则是怎样就怎样。她虽然脾气急,性子直,等她回过神来,她就明白了。”又对花姐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单身时候的你了,你现在是在美国,我们回不去了,只能朝前走。我们总要成熟的,成熟就是既有能力接受自己,也有能力改变。”
于是我们良好合作至今。如今花姐的脾气改了很多,还升任诊所经理,管理得妥妥当当的,让我看病没有后顾之忧。小徐于2015年11月回到美国,这样,我们仨又重聚了。
07
由于小徐是单枪匹马带着三个孩子回到美国,生活里没有了她先生的在场,她必须从学开车开始,一步一步,重新适应。这次,是我和花姐不分彼此轮流去帮助她。我陪她练车,带她去考驾照,安慰她考不过不要紧,安全第一,再接再厉。花姐去买菜总帮小徐多买一份送过来,我们平时也常在她家聚会,聊聊天,说说往事,再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就顺手帮她做了。
重聚后的每年,我们都在各自生日时安排一起出游,美名其曰“充电”。去过宾州,进过赌场,爬过山,下过海,迷过路。有一次在去手指湖(Finger Lakes)的高速公路上,因为聊天开车太慢,我们被警察截停了。帅帅的警察走上来一看,车里三个傻大姐,一脸无辜,一查,既往行车无任何不良记录,于是挥挥手放行,叮嘱:“到了目的地葡萄园不妨可多喝点酒。”
一年冬天,小徐因为干衣机使用不当,竟然着火了,浓烟滚滚,她吓得赶紧打电话给我,我们让她快点报警,并催她带着孩子以最快速度离开家,要注意穿好衣服保暖。Van和Z先生都第一时间赶到她家支援,我们随后也去把她孩子接过来我家。可以想象消防车呜呜朝她家浇水的时候,寒风中的小徐是多么彷徨。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在美国达四年之久,但自始自终,她没有抱怨过,总是随遇而安,这一点她是我们的榜样。
小徐的先生两年前从香港回到美国常住,正当我们为他们一家终于团聚而开心的时候,却不料他心脏突发不适,进了急诊。那天早上,小徐打电话给我,说先生胸闷,血压量不清楚,让我过去看看。我拿上听诊器就冲到了他家,仔细检查后,认为有室上性早搏的可能,应该马上去医院。在社区的医院做了一个心电图,救护车就把他转到了心科医院,幸好及时处理,情况还算稳定。和小徐在医院的咖啡厅吃饭的时候,我们都有点唏嘘,不知不觉我们就已经进入了多事的中年。
无独有偶,前年Van忽然身体不舒服,来我诊所看了之后,诊断是急性胆囊炎,黄疸,需要转专科,急诊手术,但他不愿意手术。花姐很着急,要我帮忙劝,Van总是很听我的。我陪着Van进了急诊,安顿好了,直到花姐来接班。那几天,我和小徐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前的花姐,在Van面前说话那么温柔,轻声细语,柔情似水,简直无法和她平时的形象联系起来,我和小徐下巴都惊掉了。过后,花姐对我们说,“那有什么办法,就是命。”Van做完手术的那天,我们三人在医院外面吃饭,席间都默默的,各自想事情。
她们两人,在各自的婚姻中度过了磨合期,进入平稳期。我却反其道而行,在不和谐的婚姻中,努力为自己而抗争(上一篇关于婚姻文章)。说来也是好笑,三人里我第一个结婚,后面又给她俩做了媒,一路“保驾护航”,老母亲一样操碎了心,没想到最后,要恢复单身的竟然是我。这个神反转,让她俩无所适从。花姐希望我原谅Z先生,像她那样认命算了,只要还能过下去,就不要想太多。小徐则希望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能遵从自己的内心,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我得到内心的平静。
花姐说,“难道不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人生几十年,算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唉,反正我是认命了,没办法。”
小徐对她说:“你不要用你的标准去衡量她。她好不容易能够站出来为自己说一次话,而不是软柿子一样,你就应该支持她。她那么能忍,肯定是已经忍无可忍了才这样的。我们要天然站队她,完全地相信她有能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还要当圣母到什么时候?怪就怪她以前太没有边界感,总是无视自己的感受。”
有一天我忽然悲从心来,坐在诊所的休息间里流眼泪。花姐刚好经过,怔了一怔,连忙走过来,把我抱住,就像当年我把她抱在怀里那样,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急急地说:“不哭,别傻,没事的,想开一点,没事的。你看连我都变了,我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她的声音渐渐里也有了哭腔,安慰人一直不是她的强项。
08
去年疫情,诊所停诊三个月。六月一号缓慢复工,工作细碎而繁琐,和疫情前相比,有很多改变。花姐因为要在家照顾上网课的小巴,暂时没有办法归位,其他员工也是同样的问题,诊所人手严重不足。小徐义不容辞地出山来帮我了。那正是美国疫情最严峻的时候,疫苗还没有出来,个人防护也不足,一线工作的风险很大。她能不顾自身安危,冒险来诊所上班,我心里感激得无以复加。她说,“有什么好谢的,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战斗?关键时刻我们不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吗?”
几个月后,疫情趋向平稳,花姐归队。我们三人,终于再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聚,完美再现了当年老八楼的紧密协作。诊所有了她俩的加持,我看起病来更加心无旁骛。看着她俩疾走的身影,听着她俩对话中的医学术语,我仿佛又回到了老八楼,哦,这里是老八楼海外部。
休息时,我们有说不完的八卦和往事。“八卦有益健康。”小徐总结。我的记性很好,对她们来说有时简直是灾难。很多痛苦的往事,或者糗事,说过的傻话,她们都说自己早已忘记了,而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她们对此很有意见,要我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经过她俩的一番说教,我开始怀疑,也许人生真的根本没有什么苦,只要你肯健忘。忘掉那些刻骨铭心的我执,不要去追究谁对谁错,放下那些令我困惑的问题,只努力爱自己,过好当下,让时间去说明一切。命运的齿轮就是这么严丝合缝,沿着既定的轨迹一直往前,终会到达它应该到达的地方。
3月8号是小徐生日,她们来我的公寓聚会,同时也为我暖屋。她们在公寓每个角落视察,在沙发葛优躺,因为满室阳光明晃晃,她俩还夸张地戴上了墨镜,并且说,以后这里就是常聚基地,也是离家出走时的暂居之所。她们举杯庆祝我恢复单身,祝彼此平安,幸福,自由,快乐,并强调说,“不开心的事情要忘掉,说三次。说的就是你!以后怎么开心怎么来。”
四月二十五号花姐生日,我们再次在公寓聚会,重申了“余生以快乐为本”的闺蜜精神。
七月份我生日,她们问我想怎么庆祝。我说,我想去跳伞,试着做一件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俩毫不犹豫地说,“陪你。”
作者后记
我在诊所写完这篇故事的那个下午,初夏正好,窗外那棵金银花的香气,在空气中随风铃摇荡。小徐和花姐在护士站聊以前的事情,笑声一阵阵传到我的耳朵里,使我觉得很幸福。
我幸运地拥有很多非常有个性的女友们。每当我回想起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光,以及她们对我说过的话,给我的爱,我都很温暖快乐。走在她们中间,我仿佛在近距离地欣赏世上的美好。然而这些细腻的美好,都是从一粒种子开始的,是先有种子还是先有花,先有花还是先有果实,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是为我而来的,就像我为她们而来,这里面感情的纽带,是我们称之为缘份的东西。它来过,也就足够。缘份是不需要被证明的,就像看见了一朵花,看见即存在。但感情却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它是从一粒种子到开花结果的过程,这里面有梦想,有期许,有付出,有等待,有信念,要有光。当然,也会有失望。“失望”本身也是一粒种子,它是新一轮的希望。
那些很多的瞬间,使人生显得分外值得,回味无穷。为了这个中滋味,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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