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学厨,做“抹布”般的英吉拉,喝两毛五一杯的街头咖啡 | 三明治
听到埃塞俄比亚在内战的消息,心头一惊。
好险, 前年在那儿旅行了一个月,当时是男朋友跟我打包票,说新总统政局团结稳定了,要发展经济和旅游业了,不会有危险的。我虽然也没有那么信任他的判断,壮着胆子还是去了,忐忐忑忑。没想到不久之后这个国家再一次陷入地狱………
埃塞的文明、风景、美女、咖啡,在全球来看都数一数二。不过当初诱惑我去的,还是埃塞的食物。美食总是我去一个地方旅行的最强动力。
有一次在巴黎街头吃到相当正的埃塞餐馆,神神秘秘的小店,摆上来一个巨大的圆形不锈钢盘子,底部铺满一层灰褐色的毛巾一样的东西,布满海绵一样的细密气孔。盘子边缘还多摆了两卷同样的“毛巾”,中间则铺着五颜六色的丰富小菜,有些呈浓稠咖喱状,有些看起来是香料炒蔬菜,C位摆着诱人的迷迭香羊肉。
它叫英吉拉。没有刀叉,或者任何餐具模样的东西。只见对面的男友直接上手撕下“抹布”的一角,灵活地用它裹起酱汁,塞入口中,露出满意的神情。见状,我快速地冲进楼下洗手间清洗双手,再跑回来有样学样。
英吉拉非常柔软,带着明显发酵的酸味,嚼一嚼,谷物的余味悠长,非常特别。接下来的迷迭香羊肉,是我味觉记忆史中的一个高光时刻。那个味道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整整两个月,每次想起来都会自动分泌口水,内心有个演艺脸的小人眼冒星星地赞美渴求。那个羔羊肉细嫩多汁、羊味十足,恰到好处的香料味,配上迷迭香的浓郁草木香,底下垫着的英吉拉浸泡在肉汁里。随意撕下不规则的英吉拉裹起,清爽的酸味中和了肉味的浓郁,不能更完美!写到这里又在咽口水了。
简单介绍一下埃塞的国民主食英吉拉Injera,用当地特有的原生谷物苔麸Teff 磨浆,在大桶里发酵数日,像煎饼一样摊成大饼,底部光滑,顶部有海绵孔洞,柔软好撕,用来裹菜蘸酱极好。酸度受发酵程度影响,很多国人吃不惯那个酸味,我倒是偏爱。比如我也爱吃德国的很酸的酸面包,或者生吃柠檬。
就这样,我被埃塞的食物彻底征服,忍不住跑去非洲大陆一探究竟。在那一个月里,天天快乐地吃着埃塞菜,不知疲倦,力图吃遍每一道常见菜式。甚至还报了当地的烹饪课。
如今听着惨烈的新闻,回想,在埃塞遇到的人与物,真的一期一会了。
埃塞的国民主食英吉拉Injera
在不通电的厨房学做英吉拉
跟Tripadvisor上评价的所有人一样,第一天我抵达学厨餐厅的时候,由于它昏暗简陋,在门口犹豫忐忑不敢进去。第二天却发现自己在后厨学起怎么煮菜。第一天当然是去尝一尝老板娘的手艺,果然非常美味,老板娘性格也是爽朗大方,于是,敲定第二天来上烹饪课。
一大早,我和男朋友挎着篮子与老板娘一起步行去集市买菜。路过堆成小山的树枝堆,老板娘与柴火堆旁的小男人攀谈,大概是让他待会送两大捆树枝去店里,每一捆有半人高。中途又路过卖斗笠状大锅盖的,看那样子,像是泥土做的,被告知,竟然是牛粪做的。
终于到了菜市场,远远望去,恍惚像一个前垃圾填埋场……这个才是在埃塞俄比亚的一个普通小城里,一个真正普普通通的自然发聚集的天然市集。那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有一些已经收摊了,但选择依然很多。我们买了蔬菜、香料、咖啡豆子,原路返回。
市集上的咖啡生豆
回到店里,跟着进了后厨,再一次震惊,Lonely Planet和Tripadvisor上排名第一的菜就是从这里诞生的?!
黑,实在是黑。店里没有任何电器,自然没有电灯泡,昏暗狭小的屋子里,地上是黑不溜秋,四面的泥土墙也长年累月地被烟熏得黑七拉乌。细细一看,更是无法想象的简陋,没有灶台,没有水池,也没有像样的锅子。
老板娘指示我洗洗切切、摆灶台生火。
最有意思的是,我体验了英吉拉的制作。老板娘拉出一个大的塑料桶,里面是制作英吉拉的米色面糊,已经发酵了三天了,可以用了。我们也亲手体验了制作面糊,静置在室温下发酵,然后摊饼!
英吉拉作为国民主食,在这设备为零的厨房里竟然拥有自己的专属灶台。一个圆柱形土炕,肚子里面烧柴火,顶上安着一个半米直径的煎饼台子。滚滚的烟火升起,先让它预热着,得烧到滴水会马上蒸发的程度。再把面糊倒入一个特制的容器,升着长嘴,方便控制倾倒的量。老板娘给我们示范了一下,均匀地从外围一圈一圈绕到中心,平平整整。
单实际操作起来比看起来难多了。比第一次泡手冲咖啡更难,根本就无法控制水速和水量,划出的圈呈四散的蛋清状。丑就丑吧,反正也能吃。最后再盖上结实的牛粪锅盖(一点也不臭),让它闷一会儿,一张柔软的英吉拉就做好了。
光线从墙壁间隙漏进来,碰到浓烟便显现出美丽的图案。强烈的光束在头顶掠过,给泥墙打下金黄的烙印,简直像教堂一样光辉。开朗可爱的老板娘看了照片,惊喜又骄傲地说: “This is my kitchen!”
在埃塞,咖啡是一种仪式
爱喝手冲咖啡的都知道埃塞俄比亚的豆子特别好,带着标志性的愉悦果酸,人家还是咖啡的起源地,早在发达国家占领咖啡话语权之前,就喝了上千年的精气神饮品,就跟中国的茶文化一样。
在埃塞的街头到处都是本土咖啡馆,或者卖传统咖啡的小摊摊。在这里,每喝一杯咖啡,都是一种充满仪式的五感享受。
如果你逛累了,找街边的一处小摊,坐在小板凳上,讨一壶咖啡。贫瘠的土路上,那个咖啡摊就像一个小小的圣台,台子底下常常铺满了清香的绿草,显得洁净。美丽的店主(埃塞女人长得往往艳丽动人,身材性感,蕾哈娜类型)取一些绿色的生豆,现场用小平底锅烘烤,不久你就看到豆子由绿转褐,闻到浓郁的坚果香甜,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破声。烘好的深褐色豆子被倒入木头杵臼,被有节奏地敲击,很快就被打成了细小颗粒。一旁,被放在炭火上的黑色咖啡壶此时也喷出了水气,水开了。女人拎起咖啡壶的木头盖子,一股脑倒入磨好的咖啡粉。
等待壶里的水重新煮开的空档,她这时便着手布置仪式的必备要素——香薰。香薰的小盏是陶土捏出的,上面涂抹着各色颜料,质朴可爱。她放上一些不起眼的不规则块状,混杂着木屑、干草、凝胶状的晶体,都是天然的芳香物质。点燃,烟气徐徐升起,很快就统治了你的嗅觉,是草木大地的气息。
这时,曲线优美的陶质咖啡壶再一次冒出了水汽。好了,女人直接从壶里高高地倒出浓浓的液体,刚刚好可以装满两个小杯子,然后把滚烫的咖啡壶放在环形的底座上固定,因为壶底是圆球状。有时那个底座是草编的,有时是啤酒盖子编的,有时是陶质的。女人此时,会推给你,糖罐或盐罐,问你要不要,如果你摆摆手拒绝她的好意,她便会露出赏识的神情。
尝一口粗旷做法的咖啡液,你会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苦,坚果厚实的香气带着埃塞豆子特有的酸。一结账,折合成人民币才两毛五分钱。妙呀,于是轻轻松松一天五杯,也不知怎么的,从来也没有醉过咖啡因。
跟朋友聊起埃塞的咖啡仪式,朋友表示不可思议,那么穷困的并且时常水深火热的国家也有那个闲情逸致喝咖啡吗?还搞得很有格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呀,饥饱解决了才可思其他欲呀?
我一时语塞,现行的咖啡文化代表着进步和文明,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那是一种小资情调。但在咖啡发源地埃塞,咖啡不是舶来品,是融入骨髓的饮料,就像喝水一样平凡。
虽然埃塞就算在非洲大陆也是穷得数一数二的,在埃塞行走的一个月里,也确实基础设备差到不行,但是路上的行人,看着他们的脸,不是慈善照片中干枯的脸、痛苦的眼睛,而是有信仰有尊严的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埃塞信基督教,而且是世界上最早把基督教列为国教的国家,比罗马都要早。
我还记得,贡德古城的人穿着白色长袍,路遇牧师长老,恭敬地在牧师的赐福的手掌下低下头颅。我还记得,行人会忽然在某处停下脚步,朝着某个不起眼的建筑祭拜,然后继续前行。我还记得闯入参加了新生婴儿的洗礼会,全村的人聚集,庄严肃穆,有如神圣幻境。有无数个瞬间,作为一个从小无神论长大的人,被他们的信仰之虔诚而震动。
埃塞的食物那么好吃,咖啡那么富足,姑娘那美艳,为什么要残暴血腥的历史又一次上演呢?我游览埃塞首都的大屠杀博物馆时,满心沉重,以为是不远的但已经过去的历史了,和平两个字多么可贵。依然有那么多地方,活在战争的阴影里,或者各种创伤里,只是我们隔得太远了,看不见听不着,还在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
这就是人呀,总是想要更好的,世界只在生活半径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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