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局丨土俄靠近：权宜之计还是战略转向？
◆ 尽管土耳其和美欧出现龃龉，但不会从根本上动摇与美欧为盟的战略底色
◆ 只是，在外交政策上土将加重与俄罗斯等非西方大国的关系
作者单位：当代世界研究中心
俄罗斯总统普京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9日在圣彼得堡举行会谈，双方同意修复两国关系，并确定恢复经贸往来和重启天然气管道建设项目。
▲8月9日，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俄罗斯总统普京（右）与到访的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举行会晤。 新华社/卫星社
在上月发生未遂军事政变后，土耳其政府在全国范围内开展“肃清”行动。与之相应的是，土耳其与俄罗斯的关系快速升温，完全看不出去年11月两国针锋相对的痕迹。总起来看，近两年来土俄关系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着实令外界见识了国际关系斗转星移、辗转腾挪的吊诡。
急停急转的外交节奏
如果从历史的角度看土俄关系，会发现两国的交往掺杂了不少不愉快的历史回忆。撇开远的不提，上世纪50年代，在冷战的国际大背景下，世界上多数国家在美苏两大阵营中选边站队。土耳其以意识形态为准则，加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标志性事件是在1952年加入北约，成为北约成员国，同时这也意味着土耳其站在了苏联的对立面。
在整个冷战时期，尽管双方相安无事，保持了“冷和平”，但土耳其一直绷紧神经，将苏联视为主要安全威胁。冷战结束后，非友即敌的界线日益模糊，土俄两国接触增多，关系逐渐升温。
进入新世纪，特别是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简称正发党）上台执政后，土耳其奉行新外交政策，重视发展与东方国家的关系，推行更加全面的外交政策。在此背景下，土俄两国迎来了关系发展的快速期。土耳其不再将俄罗斯视为主要的安全威胁，两国地缘相近不再是国家安全的负担，而成为便利交往的优势，两国在经贸、能源、旅游等方面的合作风生水起。直至叙利亚危机爆发以后，土俄两国对巴沙尔的态度虽不相同，但彼此的分歧并未对两国关系构成较大影响。
转折点出现在去年9月底，俄罗斯对叙利亚境内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武装实施空袭。土耳其和俄罗斯在空袭目标上存在分歧。土耳其认为俄罗斯将空袭目标扩大化，不仅针对“伊斯兰国”武装，叙利亚政府反对派也被作为恐怖武装而遭到空袭。作为叙利亚反对派武装的支持者，土耳其认为俄罗斯是在利用打击恐怖武装之名行打击叙反对派武装之实，土俄两国关系出现较大裂隙。直至去年11月，土耳其击落了俄罗斯战机，并且拒绝向俄道歉，两国关系跌入低谷，陷入外交危机。
今年6月底，土耳其再次调整外交政策，总统埃尔多安就击落俄战机向俄罗斯总统普京致道歉信，表达希望改善两国关系的意愿，这与半年前埃尔多安对俄罗斯的态度大相径庭，两国关系出现缓和迹象。
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后，普京投桃报李，在政变结果尚未完全明朗时，普京第一时间与埃尔多安通话，表示支持埃尔多安和土耳其政府，谴责军事政变。在西方国家对政变态度迟疑，甚至指责土耳其以破坏民主自由为代价开展肃清行动的对照下，普京在埃尔多安困难之际伸出支持之手，更显弥足珍贵。
纵观土耳其与俄罗斯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关系的起起伏伏，两国关系到底如何？掌舵两国关系前进或者倒退方向的源泉又是什么呢？
利益，还是利益
国家利益是国际关系的永恒话题。100多年前英国外交大臣帕麦斯顿曾言，“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这是对古今中外国际关系的真实写照。因此，土俄两国关系的速起速落，从根本上说也难以摆脱利益的窠臼，两国关系因利为敌，也因利而友。
实际上，自去年袭机事件至现在两国握手言和，在外界看来，土俄关系的发展变化有两个没想到。
第一个没想到是土耳其“敢摸老虎屁股”。尽管俄罗斯不复冷战时期之强大，且由于乌克兰问题正遭受西方国家制裁，但俄仍旧是世界级的军事大国。因此，世界上很少有国家敢于或愿意向俄罗斯直接军事叫板。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并且在袭机事件后，土耳其并未“认怂”，高调与俄罗斯打起外交“嘴仗”。
第二个没想到是土耳其如此高调向俄罗斯叫板，却在袭机事件发生半年多后，主动向俄认错道歉，这与事件发生初的态度有180度的转变，且土耳其主动缓和与俄的关系是在未遂政变发生之前，令很多观察家意外。分析人士认为，未遂政变的发生将进一步推动土俄间的关系，短期内土俄关系将可能迎来“蜜月期”。
土耳其主动缓和与俄的关系，主要基于以下几点考量：
一是俄罗斯对土耳其的反制措施打痛了土耳其，严重损害了土耳其的利益。俄对土的主要经济收入领域如农业、旅游业和基础设施进行制裁，禁止进口土农产品，限制土耳其工程公司在俄罗斯工作。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暂停修建从黑海至土耳其的管道。
其次，俄精准抓住土耳其的安全“软肋”——库尔德人。在叙利亚战场，俄罗斯双管齐下，一打一拉，打拉结合。一方面重点打击土耳其支持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力量，另一方面支持在叙利亚的库尔德民主联盟党，并允许其在莫斯科设立办公室。
三是从政变后的外交环境看，土耳其与西方国家关系有所恶化，与俄罗斯改善关系，有助于优化土耳其的外交环境。
对俄罗斯而言，接受土耳其道歉，一方面挽回了在袭机事件上的颜面，有利于维护俄罗斯大国形象。另一方面，俄罗斯面对土耳其，表现出了进退有据，张弛有度。
事实上，在制裁土耳其的过程中，特别是在欧盟因为乌克兰危机连续对俄罗斯进行制裁的背景下，俄自身利益也受到损害。因此，俄罗斯面对土耳其给的“台阶”，及时刹车，见好就收。并且，俄土两国虽分属不同的反恐阵营，但在打击“伊斯兰国”上拥有共同利益。
分析人士认为，尽管土俄关系逐步恢复，但土耳其毕竟是北约成员国，同时还是欧盟准成员国。未遂军事政变很大程度上冲击了土耳其和美欧国家的关系，导致土耳其当前面对俄罗斯和美欧，两厢关系一升一降。但这是否意味着土耳其外交重心转移？又该如何看待东西方国家在土耳其外交政策中的地位？
西方？抑或东方？
脱亚入欧是土耳其自建国以来的外交战略定位，可以说正发党执政至今，该战略并未发生动摇。在“7·15”未遂军事政变的背景下，土耳其与俄罗斯改善关系是权宜之计还是战略转向？土耳其与欧盟国家之间的紧张关系是表面现象还是实质性动摇？土耳其外交战略是否由西转东还是更加注重东西平衡？这是土耳其外交值得关注之处。
现在看，土耳其与美欧关系较为紧张。自政变发生以及政变后，欧洲学者和媒体对土耳其持负面观点的居多。认为土耳其政府的肃清行动，不利于民主自由。并且，最近德国和土耳其之间的关系由于德国拒绝埃尔多安通过视频向在德国集会的支持者发表讲话，而引起外交纷争。
同时，在政变刺激下，土欧难民协议问题有激化态势，土耳其要求欧盟尽快实现对土公民免签，但欧盟坚决要求土耳其必须满足全部免签条件才能获得此项待遇。因此，难民协议存在夭折的危险。面对欧盟的指责，土耳其政府针锋相对，表达对欧盟的不满，认为土耳其的行动都是在宪法范围内的活动。
未遂政变后土耳其与美国的关系也出现波折。双方的分歧点表现在：
一是土耳其不满美国在第一时间并未表达对土政府的支持，而是在政变胜负已定后，方表态支持土政府。
二是美国在土耳其要求引渡居伦的问题上态度消极。土政府认定政变幕后主导是居伦，但美国要求土耳其拿出有力证据。
三是土耳其反对美国利用库尔德武装打击“伊斯兰国”，因为土耳其将库尔德人作为主要安全威胁，这是横亘在土美之间的主要矛盾。
因此，土美之间关系出现了裂痕。
如何看待土耳其与俄罗斯、与美欧关系的一进一退？目前美欧以及土耳其学界有声音认为，土耳其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已走到尽头，回归亚洲将成为土耳其新战略方向。但综合分析，土耳其与美欧关系、与俄罗斯关系是战略和政策的问题。尽管土耳其和美欧出现龃龉，但不会从根本上动摇与美欧为盟的战略底色。只是，在外交政策上土将加重与俄罗斯等非西方大国的关系。
事实上，土耳其与美欧关系、与俄罗斯的关系不是相同层次的问题，也不是相互替代的关系，可以并存。当然，也不排除土耳其利用与非西方国家的关系撬动与美欧国家关系，倒逼美欧国家与土耳其修好，使其重视土耳其的战略地位。LW
刊于《瞭望》2016年第3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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