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丨一场决战,遍地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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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贫困决战的路上,生长出遍地英雄,他们用拼搏与努力实现逆袭
◆ 本条微信刊发8日出版的《瞭望》2021年第6-7期封面专题
一场决战遍地英雄
文丨刘娟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在摆脱贫困、追求幸福的路上,每一个人都要用双手创造崭新生活。
若精神缺钙,怎么拉拽,都会失败。
“穷日子只能一天天苦熬,吃饱了糊糊圪蹴在墙根唠。”这段山西临县罗家山的伞头秧歌曾经唱出了部分农村贫困户的精神之贫、志气之困。
这个深度贫困的山村,位于吕梁山深处,村内山峁相连,沟壑交错,地少且瘦。与罗家山一样,与贫困作战,需要一把向上的“梯子”。
“梯子”不是没有。多地扶贫干部说:“贫困群众想发展产业、就医治病、危房改造、易地搬迁……都有帮扶措施。”
搭好“梯子”,就要贫困群众往上攀。
有的不愿攀——“当贫困户,干部给送钱。自己瞎折腾,越折腾越穷!”
有的不敢攀——“钱不少花、工不少费,本来就没啥家底,种出来的东西又卖不上价,谁敢冒那险?”
有的不会“攀”——“脱贫致富得懂文化、有技术,俺哪会?”
没人生来如此。当土地贫瘠、山岭闭塞超出个人努力的边界,就会遮蔽人们的目光,麻木人的内心。
普通人的内心动力是什么?
是刚出生时,父母的殷切期望;
是青春年少时,心里装着的灿烂梦想;
是中年有力时,得活出个样子的攒劲奋勉;
是年老回望时,拼过、努力过的不后悔。
扶贫,就是打开通道,降低阻碍,创造条件,展示希望,让人看到自己双手的努力,能改变命运。我们看到,很多被称为“懒汉”甚至“老憨”的人,从指望天指望地,到指望自己,长足了志气,褪下了“穷气”,日子一天比一天有奔头。
向贫困宣战,向自己挑战,那些村里曾经的“穷光蛋”,积极取经找准了致富产业,走顺了人生之路,改变了家乡面貌,变身为村里的能人和“明星”。
向贫困宣战,向自己挑战,那些远离家乡,到城市逐梦的人,从月收入仅千元到安家落户、娶妻生子,成为“新市民”,在城市化建设的过程中,也找到了梦想投射的方向。
向贫困宣战,向自己挑战,部分身体有缺陷的人,没有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凭自己的双手翻身逆袭,实现了想象中的美好生活。
在这场与贫困的较量中,生长出遍地英雄。
“硝烟”过后,地还是那片地,长出了能致富、生活好的大产业。
山还是那座山,变成点石成金的多宝山。
人还是那些人,鼓起了精气神,成为自信自立自强的一颗颗星。
这些星光聚集,一束光点亮另一束光,一双手牵起另一双手,一颗心唤起另一颗心,亮起一片璀璨的星空。
一个人的力量再微小,聚合起来,就能改变家园;每一个人的悲欢离合、起伏跌宕,书写着一个国家的兴衰荣辱;每一个人的历史,浅吟低唱,化为传诵后世的史诗。
“嘴不张唱不出歌,天上不会落馍馍。想不愁吃不愁穿,有力气就不能闲着。”罗家山村现在流行这段伞头秧歌。
一群人,两种调,唱出不同的精气神。与绝对贫困告别,奔向美好生活,越来越多的人,双手改变命运!LW
扶贫先扶志,脱贫先自立。扶贫不是扶懒,让贫困户挺起腰板,有志气才能褪“穷气”。过去,有的贫困户“等靠要”,有的吃了扶贫羊,还有的想靠着改风水摆脱贫困……扶贫是“帮一把,牵着走一步”,关键还在于贫困户自身,激发贫困地区和困难群众的志气与勇气,让一个个普通人发光发亮,才能扎下脱贫攻坚的坚实根基。
“老憨”翻身记
文丨《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陈诺 顾煜 骆飞
2020年12月20日,安徽省金寨县大湾村,70岁的村民陈泽申一大早便将新腌制的腊肉挂上了墙。
12月26日,贵州省黔西县新华村,村民吴学友酿造的新一坛好酒已飘出酒香。
12月28日,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县吾塔木乡尤勒滚艾日克村,村民麦麦提·木萨平整好家中院子,准备来年播种。
在全国脱贫攻坚一线,每一个摆脱了贫困的人都在为新的一年忙活,许下未来的期望,其中的一些人或许更添感触:他们曾被质疑为“懒汉”甚至“老憨”,日子一度难以为继,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当脱贫攻坚战打响,他们内心的斗志逐渐被点燃,褪下了“穷气”,长足了志气,如今日子一天比一天有奔头。
一场决战,遍地英雄。
他们的故事,共同组成了中国脱贫攻坚事业的瑰丽史诗。
信风水、等靠要——越过越穷的老门道
远在上海打工的独子突发重疾去世,陈泽申的“天”一下子塌了半边。
18年前的秋天,这个大别山里守着薄田的农家汉有些六神无主了,“有事上卦摊”,在邻居的建议下,他揣上两斤白糖,请来了一位“先生”。
“门向洼、坟向尖。”“先生”念叨着,目光落在老陈家那扇与他一样老的木门上,“一定是门向的问题!”
门朝正南对着高山,山洼在西南处。听从“先生”的意见,陈泽申找来小工,花了两天时间拆墙垫砖,门向从此朝西移了45度。
这一改就是12年……
这期间,儿媳改嫁失去踪影、老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老陈身边只剩了正在上学的孙子和这栋改了门向四面透风的土坯房。
“好日子红红火火、和睦家平平安安”,眼瞅着门上的对联日渐斑驳,“好日子”却遥遥无期。不知抽了多少闷烟,陈泽申始终想不明白:先生的“门”道咋不管用呢?
寄望于“风水”,日子只能越过越穷。
都说新疆好地方,但尤勒滚艾日克村的建档立卡户麦麦提·木萨却曾经守着好地方,过着苦日子。那些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没钱了就出去打几天零工,挣一点钱就躺在家里跷着“二郎腿”看电视。
盘旋绕行在千里之外的贵州山区采访,时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条脱贫攻坚标语。激发脱贫志气的标语,是最风趣的一类。“抢当贫困户,永远不会富,吓跑儿媳妇。”这三行标语,竖立在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望谟县麻山镇的一个路口。“窝在家里出懒汉,出门干活人人赞。”“富贵贫穷不是命,艰苦奋斗能翻身。”在这个县的郊纳镇、打易镇,这样的规劝,经常可见。
贵州省毕节市黔西县中建乡党委委员李果在扶贫过程中,有时候也想不明白: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村里的一些贫困户咋就“破罐子破摔”呢?“此前村里有贫困户,只要发了补助或鸡鸭等,转眼就拿到市场上卖掉换钱买酒喝。”
颓废,是大部分“懒汉”的生活状态。
家住毕节市黔西县金兰镇青华村的吴学友文化程度低,15岁便独自到贵阳打工谋生,当过背篼客、干过泥瓦匠、蹬过三轮车……20多年来,吴学友始终没能改变窘迫的生活状况,他意志日渐消沉、把喝酒当成了人生乐趣。“天天喝,喝大了就闹事,老婆受不了我,跑了。”
越懒越穷、越穷越懒。蹲在墙根晒太阳、守着青山没饭吃……在一些贫困地区,因为缺乏一技之长、没有脱贫斗志,“懒汉”现象曾经是这场拔除穷根的决战中必须攻克的堡垒。
激动力、自造血——摸准致富新门道
2014年新年,望着高山愁叹的陈泽申没有想到,山外面一场“战役”正在打响,并很快将波及到自己身上。
老陈眼里的第一束光来自于家中院子搭起的太阳能板。村干部告诉他,这玩意儿能靠太阳赚钱。这一年,陈泽申所在的金寨县首创光伏扶贫模式,他成为这一政策的第一批受惠者——县乡政府利用互助资金帮他安装了分布式光伏电站,上网后每度电盈利1元,“做梦都没想到晒太阳一年还能挣3000块。”
天天盼着天晴,老陈盼来了一支能带他走出贫困的队伍。“80后”第一书记余静来到家中,直言不讳:“老陈你不老,动动手日子就能好!”
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话能比“老先生”管用?将信将疑的陈泽申在她的建议下养起了山羊。山间小道上,第一次出现了扬起鞭子的陈泽申。
从3只、8只、20只,再到一大群……叮铃铃、叮铃铃,那几年,循着铃铛声,村民们总能找到老陈,也常看到他乐呵呵地笑。
2016年,8只羊刚出栏就被一抢而空。年初,被问到一年收入预计多少,他的回答没有多少底气:“大概五六千吧。”结果当年他的收入就突破了2万元。
尝到甜头的陈泽申又陆续养起了黑毛猪和乌骨鸡,泥巴小院好不热闹!络绎不绝的游客更添了一把火,连带改了门向的老房子也成了争相留影的热门景点。发现商机的陈泽申趁着放羊的工夫,捡起过去踩到就踢开的毛栗子卖给游客,还学会了讨价还价。
有人笑他,“老陈,你这是见钱眼开了!”在这个沉寂许久的小山村,“眼开”注定是一件好事,它意味着这个穷了半辈子的山里人心中有了小算盘。
▲ 陈泽申在村里的茶产业扶贫车间内(2019年5月18日摄) 刘军喜摄
三千多公里之外,麦麦提·木萨心里的算盘也打了起来。“你自己懒就算了,你还想着自己的女儿和你一样过苦日子吗?!”村干部的一句话让麦麦提·木萨从浑浑噩噩的日子里醒了过来。
他发现,赚钱的门道其实到处都是。
2019年,村里实施扶贫羊养殖项目,为享受项目的贫困户每人发放10只生产母羊,每年都托管养殖的麦麦提·木萨第一次提出要自己养殖,并保证能把10只扶贫羊养好,为了安置扶贫羊,他花费了5天时间,专门搭建了一个羊圈,接生的时候,干脆睡在羊圈旁。
“麦麦提·木萨像换了个人。”村干部白克日·亚森说。
▲ 2021年2月3日,麦麦提·木萨(左)正在向包联干部了解脱贫政策
“酒鬼”吴学友也睁开了蒙眬的双眼,喝闷酒度日终不是办法,他的日子越来越糟,连买酒都成了问题,“不如自己学酿酒?横竖都是赚!”
2017年初,金兰镇新时代农民讲习所在青华村正式挂牌,首位技术讲习员、县里养猪达人彭德祥了解到吴学友的情况后,开导他勇敢面对生活,用勤劳和智慧创造美好生活,并为他量身打造了“酿酒+养猪”的发展思路。
看到彭德祥成功的创业经历,过上了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吴学友“眼红”了,也清醒了。
不久后,吴学友就贷款5万元,建起了酿酒作坊和猪舍,同时也下决心改掉酗酒的老毛病。不到一年时间,吴学友就卖出了近20吨白酒,出栏了几十头生猪,毛收入达20万元。成了金兰镇脱贫致富创业先锋的吴学友,还在家里办起培训班,免费给乡亲们传授酿酒、养殖技术。
“扔掉‘酒鬼’绰号,不再逃避现实,我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吴学友不胜唏嘘。
▲ 2021年2月4日,黔西县金兰镇清华村贫困户吴学友给顾客装酒 骆飞摄
在摆脱贫困的过程中,外因是条件,内因才是根本。无论有多好的产业激励政策,缺少脱贫的内生动力,陈泽申、吴学友们也很难成功翻身。增强贫困地区和贫困群众自我发展动力,才能巩固脱贫攻坚成效,防止“一帮扶就脱贫、不帮扶就返贫”。
“扶不起”到“长志气”——未来日子有希望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每年赚10多万元,要感谢的人太多了。”谈到现在的生活,吴学友感慨道,有人帮助很重要,但更需要自力更生,“只有自己不怕吃苦了,好日子才会找上门。”
经过8年持续奋斗,中国如期完成了新时代脱贫攻坚目标任务,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消除了绝对贫困和区域性整体贫困,近1亿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取得了令全世界刮目相看的重大胜利。一些贫困户从“扶不起”到“长志气”,更是他们人生的重要胜利。
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
在不少村干部以及脱贫户看来,实现脱贫摘帽只能得60分,进一步激发“后进生”们追求美好生活的动力才是不返贫的关键。
与脱贫依赖症做斗争,是贵州各地近年脱贫攻坚的重点。2019年6月,贵州省政府主要负责人到纳雍县两个山乡蹲点调研后发现,群众吃低保现象多,有的让老人分户吃低保、由政府承担养老责任,有的青壮年劳动力不愿外出打工,理直气壮地讲“要穷穷到底,政府来兜底”。纳雍县深刻反思,举一反三,全面整改。
走进贵州省毕节市黔西县中建乡,干部和村民说得最多的是:“匝道经济”“产销零缝隙”“四颗钉子”“党建决定作用”“订单大米”“小程序”“乡村跑腿”“后备箱经济”……这些中建乡热词的内涵,诠释了当地对乡村振兴的创新探索。
今天,这个曾经的贫困乡让很多人“看不懂”:这里不仅彻底告别了贫困,还成为方圆一两百公里范围内城里人向往的美丽乡村打卡地。2014年,中建乡农民人均收入仅2700多元,到2019年则跃升至11000多元。
而在安徽泗县,记者了解到,围绕“想干抓扶志”,县里组织包保责任人定期入户开展政策宣传,在思想上开展培训,激发群众想干事的精神动力;围绕“能干抓扶智”,由农广校、农技推广中心组织技术专家对全县贫困户开展特色种养业技术培训,提高贫困户技术水平,依托安徽农业大学与泗县共建的研发中心和4个产学研联盟,加大对贫困户技术指导,多渠道多方式激发提升群众自我发展的能力。
随着打赢脱贫攻坚战目标的实现,农村的贫困将主要表现为相对贫困。多位受访基层干部、村民认为,要解决相对贫困问题,需要更加关注个体的致富能力和群体的致富机会。
从长远看,一方面,需要坚持扶志扶智,提高帮扶实效;另一方面,还需要更加注重城乡融合发展,让经济和金融政策、社会保障和公共服务体系能更好地适应乡村发展需要,使农民在乡村振兴和城镇发展的过程中,能得到更多改善生活的机会。
打赢脱贫攻坚战、推动乡村振兴,需要更多有志有智的能人。记者采访中发现,不少曾经的“阿斗”如今变成了农村的“千里马”,有的“潜力股”正待具有伯乐慧眼的各级党员干部来精准挖掘。
多位基层干部告诉本刊记者,他们期待下一步能尽快打通政策衔接点,充分调动创业潜能,加快新型农民的培育速度,乡村振兴的美丽图景值得期待。LW
农村贫困残疾人是脱贫攻坚战的重点和难点群体,残疾人贫困发生率比一般人口贫困发生率高出2倍以上。截至2020年底,我国719.3万建档立卡贫困残疾人如期脱贫,平均每年减少100万人以上,创造了人类减贫史上残疾人特殊困难群体消除贫困的奇迹。奇迹背后,也离不开每一个残疾人不向命运低头的拼搏努力,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不等不靠不要,残疾低保贫困户也能“折腾”出致富经。
盲人老马“磨”生活
文丨《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马丽娟 吕泽
宁夏吴忠市红寺堡区太阳山镇羊坊滩村有个奇人,面粉磨得极白,却是个盲人。
他叫马腾俊,个子不高,满脸皱褶,两个眼窝深陷,几乎看不到眼珠。58岁的老马虽双目失明,却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的手,是全村最会磨面的人。
▲ 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吴忠市红寺堡区柳泉乡羊坊滩村马腾俊的磨坊里,他用手判断面粉是否磨好(2020年12月18日摄) 吕泽摄/本刊
除了自己看不见,老马一家7口4人残疾。但他没被命运锤倒,一辈子都用尽力气挣脱残障标签。身处黑暗,老马心底有光,靠勤勤恳恳的劳动摆脱贫困,“看”到了想象中的美好生活。
看不见的磨面高手
老马面磨得好,全靠一双手。虽然已磨出硬茧,却比机器还灵敏,插进麦粒堆,便知干湿几分,抓把面粉搓一搓,就能“看”出黑白。“黑面绵软,白面有粉粒感,精度不一样。麦子太干,机器要调松些,不然面就磨黑了。”
周边村庄不少人“舍近求远”找他磨面。早晨八九点,老马家院子里已经停了几辆颜色不同的小三轮。黄羊滩村村民李新生从七八公里外的家里赶来,他在老马家磨了十几年面,“奇怪了,我们村口就有个磨坊,就是没有老马面粉磨得白,吃起来筋道。”
天一亮老马就开张,4台机器组成一条流水线,他打开电表箱,上下两排11个电机开关“啪啪”依次打开,顺序不能错。齿轮运转,机器轰鸣,小麦经几道工序碾磨成粉,老马摸着两三米高的铁架爬上爬下,手伸入磨斗按压拿捏,根据面粉手感调试设备。
一切调试妥当,他坐在椅子上休息,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机器声嘈杂,老马却觉得悦耳,这声音他听了30多年。
老马出生在宁夏固原市西吉县一个小山村,4岁时被一场疾病夺走了视力,父亲早逝,母亲和兄弟姐妹种地供养他。西吉县是宁夏贫困程度最深的县,这里曾极度干旱缺水,连绵的山峦让人看不到生活的希望,马腾俊的眼前更是“一片黑”。
23岁时马腾俊开始思考生活的出路,难道要一辈子伸手跟人要?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便央求兄弟姐妹借钱买了一台小电磨。视力障碍反而让马腾俊的其他感官更敏锐,摸过的东西他的手都“记得住”,比健全人还多了份天赋。虽然磨面只能挣个几角几分,但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山区自然条件恶劣,生活依旧艰难。2005年,在宁夏生态移民政策下,老马一家5口搬迁至几百公里外的吴忠市红寺堡区柳泉乡羊坊滩村。老马早就听闻那里地势平坦,有黄河灌溉,他想象着庄稼喝着黄河水拔节生长,在小儿子刚出生40天时,就携妻带子迫切地搬迁了,在新居一间土坯房里从零开始奋斗。
“我怎么不算劳动力?”
老马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患有唇腭裂,尽管做过免费修复手术,说话依然含混不清。在红寺堡区,一家人靠种十几亩玉米和磨面小作坊维持生活。
2014年老马家被鉴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当地政府又为他们追加了3个低保,加上残疾人补贴,老马全家每年转移收入2万元,基本生活不再发愁。
但老马不想坐享国家兜底,“我不怕黑,最怕被人瞧不起。”2015年,为了能多磨些面,他咬牙凑了6万多元买了现在这组磨面机,一小时就能磨500公斤面粉,效率提高了好几倍。
和机器朝夕相处,老马掌握了修理机器的技能。他熟悉每一个零件,光听响声就知道哪里出了毛病,确定哪个部件坏了,再派妻子去买。“一般不找人帮忙,今天坏了找人修,明天呢?天天找别人咋行呢?我自己修虽然慢了些,最后能修好就行。”
老马自豪地说,这么多年他从未被机器伤过,生产事故率为零。但他的儿子马风刚却透露道,现在老马一条腿上的钢板还没卸。那是2014年老马自己修磨面机时,几百斤重的磨滚直接砸中他的腿,造成粉碎性骨折。
“但你现在看他走路正常,没有一瘸一拐对吧?”马风刚说,为了磨坊早日重新开张,父亲在受伤后的整整一年里,每日忍痛拉伸肌肉,硬是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俺爸是个要强的人,我问他疼吗,他总说不疼,也不让告诉别人,说提这些没用。”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老马更受不了精神上的刺激。2016年金融扶贫走进羊坊滩村,贫困户可申请5万元免担保贴息贷款,当时全村推广肉牛养殖,老马也想贷款买两头牛,银行工作人员告诉他:“按照政策规定,你属于一级残疾,不算劳动力,贷不了。”
这句话刺痛了老马的自尊心,他不理解,劳动了半辈子,怎么就不算劳动力了?在村干部协调下,银行工作人员专门来他家一趟,亲眼看到他熟练地干农活,破例为他放贷。“你放心,你能借,我就能还。”老马拍着胸脯保证。
“想象的都实现了”
凭着能干讲信用,老马在村坊邻里间传出了名声,磨坊生意日渐红火。
如今,他家磨坊翻新,牛棚里的6头肉牛也养得膘肥体壮,皮毛光亮。2017年种下4亩黄花菜,金灿灿的小黄花带来不少收益。
2018年老马全家脱贫,家庭收入每年稳定达到了7万元,还清了所有贷款和借债。如今,两个小儿子一个高中在读,一个学汽修,大儿子娶了媳妇儿,还生下个健康的小孙子。
就像小麦只有被碾烂磨碎,才能变成香白筋道的面粉,老马一家经过命运之石的“碾磨”,终于脱去贫困的外壳,“磨”出了美好的生活。
羊坊滩村驻村第一书记李强见证了老马一家的变化,“他们家是多残家庭,但是从来不缠着问村上要救助,两口子都踏踏实实地干。”
老马不等不靠不要,却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援助。
去年,供电所工作人员入户检查,发现他家磨坊的电机开关线路裸露在外,杂乱缠绕,于是帮忙改造线路、安装电表箱,还换了大功率变压器。“佩服马腾俊的志气,我们向单位申请‘特事特办’,几万元费用全部由我们承担。”柳泉乡供电所所长王国权说。
2020年8月,当地残联争取闽宁协作资金,又为他家盖了一座100平方米的彩钢房,买了一台榨油机。
还有好心人愿意资助他做手术。过去,老马曾有机会换眼角膜复明,因为没钱不了了之,这次他心底重燃希望,“失明时年龄小,没留下什么印象,我想和这个世界再见上一面。”但检查后医生坦言,眼球已经坏死,复明无望。
“那我就再也不想这事儿了。”一生想极力挣脱残障标签的老马,回到了他的磨坊,机器轰鸣,空气里满是碾磨小麦散发的醇熟香气。“我想象的都实现了。”老马坐在椅子上,脸上浮起笑意,好像“看”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儿。LW
离开故土不舍得,留下来肚子饿,昔日农村困难群众守着故乡两眼泪。精准扶贫以来,路宽了、电通了、山绿了,家门口的扶贫车间转起来了,乡不再是回不去的乡,而是承载着人们对于家和生活期盼的热土。不用去远方,在家门口就端起金饭碗,归去来兮,田园真美!
脱贫路上的故乡守望
文丨《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柳王敏
“第3个年头、3分钟、3000元左右。”对于现在的生活,从广东返回湖南老家的赵春花用3个“3”总结,这分别是她从大山里搬下来的日子、从家到工厂的步行时间、月工资。
“跟以前的穷苦日子相比,现在好太多了!”她说。
在城市“蚁族”和返乡族之间,有越来越多的人和赵春花一样选择了后者,曾经迫切离乡远奔的年轻人,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寻一条“好出路”;现在,随着脱贫攻坚目标的如期完成,“一方水土养不活一方人”的困境正在减少。
返乡,正成为乡村青年们的热门选择。
▲ 在位于湖南省江华瑶族自治县的湖南龙德晟机电科技有限公司大圩分公司生产厂房,工作人员在马达生产线上作业(2020年6月9日拍摄) 陈泽国摄/本刊
家门口上班
赵春花的家在湖南省江华瑶族自治县大圩镇,江华县位于南岭北麓、湖南省最南端,与广东、广西两地接壤,瑶族人口众多,被誉为“神州瑶都”。
当地县志记载,江华有海拔千米以上高峰708座,群峰叠嶂,山体连绵,构成苍山如海的地貌景观。记者行走在江华的崇山峻岭间,四望空间狭小,部分高寒山区地段,终年云雾缥缈。
赵春花曾住在海拔近千米的东冲河村。“进村无导航显示,上山的路坑坑洼洼,很多人根本不敢往窗外看。”
迫于生计,赵春花很早就去了广东务工,“工作不稳定,一年只能回家一两次,来回坐车要转好几趟。后来返回家乡,只能在大山里种玉米和红薯,收入来源少。当时就想着,能够在家门口上班多好啊。”她说。
山岭阻隔着东冲河村的脱贫步伐,210户758人中曾有贫困户139户578人,贫困人口超过76%。
搬迁下山,成了改变生活的第一步。2018年以来,受益于国家易地搬迁扶贫政策,东冲河村符合搬迁标准的有116户,其中112户搬迁至大圩镇上,赵春花就是其中之一。
如何激发脱贫的内生动能,成了搬迁下山后的新课题,江华给出的答案是:发展产业,稳定就业。
加快转变政府职能,建设服务型政府,主动对接沿海地区产业转移,江华县优化营商环境,打出“组合拳”,定位于“小家电之乡”“动力之城”,一大批上手快、投产快的劳动密集型企业落户于各乡镇,有效解决了就近就业难题。
2020年6月,随着大圩镇马达加工厂正式开工,赵春花实现了“在家门口上班”的梦想,和她一起工作的东冲河村村民,有近40人。
“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谈及将来,赵春花不再迷茫,感到动力十足,她准备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原本“贫瘠”的命运,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创业搞生产
寒潮来袭,窦平均的沃柑下苗计划暂时搁置,望着漫山遍野挖好的四五千个小小土坑,窦平均眼里满是希望。
家住湖南省祁阳县羊角塘镇高井村的窦平均,今年47岁,因家境困难,他曾辗转于广东、云南等地务工20年。“在外打拼这么多年,生活却不见起色,反而欠下不少债务。”
2014年,窦平均被认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
转眼间,父母已年近九旬,年少的孩子需要陪伴,2015年,窦平均回到了故乡。返乡后的窦平均做过校车司机、卖过水果、打过零工,“没挣到钱,生活基本没多大变化”。
在不断的摸索中,窦平均逐渐认识到,想要生活有大改变,必须要放开手脚,勇敢闯一闯——“家乡有这么多荒地,为什么不利用起来?”
2018年,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窦平均筹集了3万余元,通过土地流转,承包了村里100多亩荒地种植西瓜,开启了他的“甜蜜”事业。
“乡镇和村里的干部经常来田间视察、指导。”窦平均说,经过两年的种植摸索,加上2020年夏天采摘季持续多天晴热少雨,西瓜种植迎来大丰收。
窦平均算了一笔去年的“丰收账”:土地租金每亩80元,总支出接近1万元,付给工人工资4万元,瓜苗和肥料等成本2万余元,总收益有19万元,除掉其他零碎支出,净赚了10万元。
曾经的“穷光蛋”,如今成了村里的致富“明星”。“农忙时,一天最多雇了14人下田劳作。”窦平均说。
西瓜种植收益不小,然而有了水果种植经验的窦平均敏锐地意识到,脚下的这片土地并不能“年年种、年年丰收”,必须要实现水果轮种,均衡利用土壤养分和水分,提高土壤肥力。
2019年,窦平均主动申请了5万元扶贫小额信贷,用于改种沃柑。沃柑3年才能挂果,这期间西瓜还可以种两年,正好实现有效衔接,目前沃柑苗已经选好,预计在春节前可全部种下去。
昔日的荒山,如今成为致富宝地,窦平均的日子好转了,家乡也在发生变化,乡村小路硬化,村容整洁,路灯亮起来了,正向着乡村振兴的大道阔步前行。
致富新思路
在高营苗寨村民看来,46岁的龙开安不仅猪养得好,手机短视频也玩得溜,他的抖音账号目前有7万粉丝,已陆续更新了800多个短视频,大部分都是关于自己在苗寨生态养猪的,最早的一条发布于2017年11月。
高营苗寨位于湖南省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藕团乡,地处云贵高原边缘、雪峰山脉西南端。“大山里自然环境优美,有生态种植和养殖的好货,却卖不出好价钱。”在大山里长大的龙开安,很早就外出务工。
步入中年的龙开安,面临家庭变故,女儿身患重疾,仅靠他返乡种地、做零工糊口的家庭,曾经十分贫困。“那几年,两个小孩有病,借钱治疗欠了一大笔债,生活只能勉强维持。”龙开安说。
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龙开安夫妻俩承包了周边的水田、山林,开始规模化生态养猪、养鸡。2015年,在当地政府帮扶下,龙开安成立家庭农场,开启了他的脱贫致富之路。
“美好的一天从早上喂猪开始。”2020年底,龙开安一大早就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短视频,画面中,他坐在一群猪的中间,手持镰刀,将一个个红薯切开,随手扔在地上给猪吃……
“2020年出栏鸡1000多只、猪200多头。”2020年疫情期间,他开通网络直播,实现同城卖货,如今他的猪肉已经卖到了长沙、苏州等地。
在龙开安的带动下,高营苗寨如今规模化养殖户增至4家,大家共享养殖经验,互通销售信息,网络直播、短视频等已成为山民们拓展销路的新路径。
群峰苍茫间,冬日的冷风打着旋儿,但阳光已经朝着这群返乡人,明晃晃地洒了下来。LW
从“乡土中国”到“城镇中国”,一群群敢闯敢干的农村年轻人,打开了中国农民在城乡之间流动的闸门,也书写了一个个精彩的奋斗故事。截至2020年,我国贫困劳动力外出务工规模已达3243万人,务工收入占困难群众家庭收入的三分之二以上。从“外来人口”到“新市民”,他们渐渐在城市里找到了“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归属感,在追梦的过程,让自己变成幸福的人。
“打工人”的城市追梦记
文丨《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向定杰 何磊静 牟宇 张硕
“哪有什么开挂的人生,奋斗是唯一的答案。”我国近3亿进城务工农民工,有不少来自贫困地区,这些“流动”在外的“打工人”曾熟悉贫困的滋味,可从来不看贫困的脸色。
在城市的角角落落、在大工程大项目的建设场里,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用努力让薄土生金,以拼搏让石缝开花,他们的奋斗改变着城市的模样,更用自己的双手,在异乡创造出不一样的人生,让自己成为幸福的人。
“日子好起来,心里就像有团火”
▲ 袁兴建在烈日下作业时,浇水避暑降温 赵松摄
一张薄薄的“全国劳动模范”荣誉证书,是对袁兴建投身环卫事业30年的最高嘉奖。
袁兴建的家在贵州省习水县三岔河镇天水池村,村子藏在深山茂林之中,过去沟壑纵横、交通不便,贫困程度较深,种点庄稼还要担心被野猪毁掉,不少青壮年都选择了外出打工。
1991年,袁兴建跟着乡亲来到贵阳谋生。“家里十口人,条件很差,付完路费,我兜里就没钱了。”袁兴建说,初到城市,文化水平较低的他不知能干什么,经人介绍在环卫站找到了工作,没想到一直干到了现在。
起初,他只是负责运送居民生活垃圾。三年后,他被安排到了一个特殊的集体——粪便班。
“以前大部分是旱厕,若粪便不靠人工及时清淘,就会臭气熏天,招来蚊蝇、滋生蛆虫。”袁兴建告诉记者,开始自己难忍受,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有时运气好,用火钳夹、洋铲等工具捣鼓几下,化粪池就通了。最难的是被塑料袋等杂物黏住,只能用手去淘,才能彻底清理。
有一次,干完活坐公交回家,袁兴建一上车,旁人就捂住了口鼻,他顿感局促不安。车一到站,他急忙跑了下去。之后,每次作业结束,袁兴建都会特别留意卫生,确保身上没有异味。
后来,单位给粪便班配了两台操作车,终于免去了挤公交的尴尬,但吃饭又成了问题。“平时不愿进餐馆,大多是请开垃圾车的司机去给我们买来,就蹲在路边吃了。”袁兴建说,长时间饮食不规律,他也闹过胃病。
尽管工作又脏又累,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袁兴建心中更就像有团火,总有燃烧不完的激情。
1998年,贵阳发生洪涝灾害。袁兴建参与抢险救灾,和同事们忙着清淤。最累的时候,靠着一块烂木板,站着就睡着了。
2008年,贵阳市区公厕增多且免收费,袁兴建带领工友们,承担起了180座公厕的临时性淘粪任务。
2014年,贵阳创建国家环保模范城市,但部分垃圾中转站渗滤液满溢、异味严重、蚊蝇满处,袁兴建咬紧牙关、带领班组人员第一时间清除。
“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没什么文化和技术,好不容易有了这份工作,就一定要好好干。”“有感情了就不想走了。”……数十年间,粪便班换了几波人,唯有袁兴建一直坚守。
如今,绝大部分旱厕被冲水式厕所替代,袁兴建的工作内容也变得多样起来。
身为南明区环境卫生管理站汽车场清运班班长的他每天有两项常规工作:一是清理辖区的大件废旧家具,二是处理辖区垃圾转运站的地下污水。每天,袁兴建只要穿上橘色工作服,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环卫工的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当初和袁兴建一起从老家出来的乡亲,如今大多有了不错的工作。有次回老家,袁兴建的父亲不经意说起:“有人说你在贵阳这么多年,干的还是和在家里一样挑粪的活,你不用在意。”这句话,让他瞬间哽咽了。这些年,他的坚持亲人能懂。
去年,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大量废弃口罩与居家隔离生活产生的垃圾需要处理,袁兴建又穿上防护服,参加垃圾转运工作。
2020年11月,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召开,袁兴建穿上西装走进了北京人民大会堂。“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净。”袁兴建说,自己会尽最大力量做好本职工作,让城市环境更干净、美丽。
“还能保留梦想,这是更高的追求”
▲ 王计兵在江苏昆山送外卖工作途中
临近中午,53岁的外卖配送员王计兵换上装备,骑着电动车来回穿梭在街道和小区,等餐或得空间隙,他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码字,灵感如溪流奔涌,不一会儿就速成一首小诗。
“从空气里赶出风/从风里赶出刀子/从骨头里赶出火/从火里赶出水/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只有一站和下一站……”王计兵的这首《赶时间的人》,诉出外卖骑手奔波送餐的心情。
今年是王计兵来到江苏昆山打工的第19个年头。王计兵的老家在徐州邳州市王庄村。他记得,过去村里房屋破败,道路闭塞坑洼,又缺乏致富发展的特色产业。王计兵家是村里的贫困户,经常为收入来源发愁。
“不想被一个‘穷’字困住了。”1993年,王计兵开始他的城市打工人生,全国各地到处跑,东北当过钳工、新疆砌过土坯、批发过水果,也做过司机。2002年前后,王计兵揣着500元来到昆山,靠捡废品谋生。
在外打拼的艰辛让王计兵寄情于诗歌。“来到城市,一开始真不容易,写诗虽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收入,但却给了我力量。”王计兵给自己起了个笔名——“拾荒”。
一年多前,王计兵当了外卖骑手。“每月能多挣6000多元。”他说,虽然常常要工作到深夜,但他珍惜这份工作,“我会坚持送外卖,直到跑不动为止。”
在王计兵眼中,迎着风霜雨雪奔波,辛苦中也有乐趣,“送外卖是个自由的职业,我把每次送餐都当成自驾游。”他也会把打工的酸甜苦辣当成灵感来源。一次,昆山下大暴雨,他和同事冒雨送餐全身淋湿,衣服贴在身上,肋骨清晰可见。王计兵立刻把这些细节记在手机里,创作成诗。
如今,王计兵已娶妻生子,落户昆山。从一穷二白到安家落户,他觉得人生使命已完成了一大半。为了感恩妻子的付出,他偶尔也会浪漫一回。“过去日子过得艰难,亏欠了她,我就用一次写诗获奖的奖金,加上跑外卖的收入,奢侈了一次给她买了件新衣服。”
在多年的打工生涯里,王计兵写出了3000多首诗,有40余首发表在省级刊物上,多篇获奖。2018年,他还成为了江苏省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现在的王计兵也成了外卖员的榜样。2020年12月,他获得饿了么蓝骑士节“微光奖”,被大家称为“写诗写得最好的蓝骑士,送外卖送得最快的诗人”。短视频平台上,网友纷纷点赞:“骑行诗人,你追寻梦想的样子,真美!”
“对于我们一线打工者来说,小康生活很简单,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家人快乐健康就够了!像现在这样,还能保留一份梦想,已经是更高的追求了。”王计兵笑着说。
为未来打拼
▲ 2020年9月25日,吉那小虎(左二)和阿洛春梅(右二)在雄安新区容东片区安置房项目建设工地参加班前会
迎着朝阳,阿洛春梅爬上55米高的塔吊,与丈夫吉那小虎换班,开始一天的塔吊驾驶员工作。自2020年7月以来,他们夫妻二人一直昼夜轮流值守一台塔吊。
从驾驶室放眼望去,星罗棋布的塔吊矗立在河北雄安新区容东片区12.7平方公里的建设工地上。根据规划,容东片区居住人口规模17万人,能满足7万当地居民回迁和10万外地人搬迁入住需求。
23岁的吉那小虎和22岁的阿洛春梅来自四川省乐山市马边彝族自治县,由于自然和历史等原因,当地20多万彝汉群众曾长期饱受贫困之苦,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和四川省深度贫困县。去年,这对年轻的彝族夫妻告别家乡来到河北雄安新区,成为容东片区安置房项目建设工地上的一对“塔吊夫妻档”。
爬上50多米高的驾驶室,操纵着控制方向和高低的两个操作杆,巨大的动臂吊起建材,在空中移动后,准确地卸到指定地点。这是夫妻二人工作的场景。
小时候,“山里娃”吉那小虎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走不出苍莽的大山,没想到,人生的际遇让他和妻子辗转过广东、天津、山东等地后,来到雄安这座“未来之城”。
2016年,吉那小虎跟随村里外出打工的人群离开大山,在广东一家电子厂上班。2017年,吉那小虎辗转到建筑工地打工,在工友帮助下,他和妻子先后学会了操作塔吊并考取相关证书。
大山里长大的夫妻俩,第一次爬塔吊时非常紧张。“当时我双腿一直发抖,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回忆当时情景,阿洛春梅依然心有余悸。克服了最初的心理恐惧后,夫妻俩凭借努力,很快掌握了塔吊的驾驶技巧。
“我用了7天学会操作塔吊,而我妻子只用了两天就学会了。”腼腆的吉那小虎边说边露出骄傲的微笑。
夫妻二人在工地上每天6点起床,55米的塔吊,上上下下全靠爬,如果中间想去厕所只能跑着爬下去再跑着爬回来。“塔吊工作需要24小时待命,加班到凌晨是常有的事。”吉那小虎说,“不过,看着一幢幢楼房在我们的建设下拔地而起,就觉得苦点累点没啥。”
吉那小虎夫妇俩工作的容东片区距离白洋淀景区只有40分钟车程,但这对小夫妻一直抽不出时间去看看这片被誉为“华北明珠”的内陆湖泊。
“尽管很累、很忙,但这高高的塔吊已经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吉那小虎算了算账,如今,他们夫妻每月收入能达一万多元,生活有了很大改善。
“我们出来打工之前,家里收入主要来自务农,我的妹妹和孩子都要读书,生活相当拮据,现在真是好多了。我们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夫妻二人在一起,简单、幸福。”阿洛春梅说。
施工单位为吉那小虎与阿洛春梅安排了“夫妻房”,不大的空间里装有空调,成为二人在他乡的“避风港”。遇到开心事,吉那小虎会召集工地上的同乡聚餐,夫妻两人还会通过视频与远在四川的家人联系,以解思乡之情。
“我以前工作过的工地,最多只有17台塔吊,而这里的塔吊真是不计其数,我试着数了数,根本数不清。”吉那小虎说。在雄安新区,如今有10多万名像吉那小虎与阿洛春梅这样的“打工人”分布在多个片区,不舍昼夜地为新区贡献汗水与力量。京雄城际铁路雄安站、会展中心主体结构封顶、地下管廊有序布局……“未来之城”拔节生长。
“最喜欢清晨时,在塔吊上看日出,觉得一整天都是崭新崭新的。”吉那小虎笑着说。LW
刊于《瞭望》2021年第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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