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导演五百：机会“捕手”
文 │ 林霓安
五百第一次进组见他的摄影师傅，是在一个破旧的宾馆里。他走进这栋楼的二层，推开201的门，朝南的房间，阳光“唰”地一下撒进来，师傅逆着身子过来和他打招呼，“你好，你好”，握手的那一瞬间，他有种极强烈的感觉：我这辈子肯定跟这事儿有关了。
十多年过去，五百辗转换了多个身份，但当初的直觉没有错，来回折腾似的一场缠斗过后，他仍然在这个圈子里，并且愈发游刃有余。
两个月前《古董局中局》片场匆忙碰面，杀青后又埋在繁重后期中，终于得空抽身的他，约在公司办公室里，和骨朵详聊这部剧以及他自己这一年。
简单的休闲打扮，斜靠在沙发上，罕有的清净。五百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开玩笑似的抱怨道，“拍戏感觉没多累，在公司比拍戏还累。”
《白夜追凶》大火之后，五百的确比以前更忙碌了，导演，弧光联盟发起人，五元文化创始人，他成了资本和各大平台疯抢的“香饽饽”。
五百如今的境遇算不上“骤然成名”，只是在时代的推动与眷顾下，他的才华和经历恰逢其时。这位明快、直率的机会“捕手”，清醒地往前冲，毫无分裂和挣扎。
都是一步步建立的”
五百最近在做《古董局中局》的后期。这部总投资近2亿，单集成本达500万的剧起初一经公布就备受瞩目，后被电视台和视频平台双双看中。
《白夜追凶》过后的声名大噪，给了他更低的被信任成本，和对自我创作的愈发笃定。
五百感慨，“制片人最基本的素质就是一定要坚定，坚定你的选择，坚定你要做的题材类型，不能被轻易转移。”
当初《白夜追凶》的火爆对于很多人而言是始料未及的，样片儿曾被拿出来给很多人看，都不看好，只有五百一个人坚持。
“《白夜（追凶）》是个慢热的东西，非常非常慢热，属于第三眼、第四眼火的，绝对不是说一上来你就爱上这个戏，没有你第一眼能爱上的东西，只能靠口碑，让观众相信你讲的这个故事。”《白夜追凶》上线之前，第一集挑了好多个版本，那时候五百特别想把长镜头那场戏挪到第一集，最终多方考虑后挪到第二集开头。
播出之前他坚持要求第一天放两集，“只要观众能看完第一集，他一定会看第二集，第二集只要看了开头一定入坑。”
五百没有预料到后面的爆发， 但他从开始就认定这是一个好故事，“口碑一定没问题。”
入行多年来，五百经常被问“何为网感”，但他从不相信，“起码先把故事搞好了啊”，五百耿直地表示，网感是因为剧没什么可看的了。“一个好故事放在这里，他只要看就会跟着你的故事走的。网感其实就是没得看了，就只能看这些没用的。”
混迹影视圈十多年，五百深谙这个行业的“幕后规则”和“人情趋向”，很多拿到手的项目一开始不被看好，他也习惯了。在用作品交手多次后，他逐渐获得自己的地位和声名。
“信任不是与生俱来的，上来就让大家相信五百，凭啥啊？只能等你的每一部剧都脚踏实地的做出来之后，别人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数，这个剧交给五元（文化），到八十分、九十分不敢保证，但它肯定是七十分往上的东西。”
从事十年居然没变过心”
和影视圈很多科班出身的导演相比，五百的经历几乎可以算是“野路子”，毫不挂边。
从平面设计专业毕业，做过拓展训练的培训师，帮琴行卖琴，去学校贴传单，画公园的墙体画，给乐队当经纪人，他把这些称为年轻时的“淘气”经历。
那时候，五百还不曾想过自己会和导演这一行有所牵连，也没有看过任何与摄影相关的书，他曾经试图翻开过一本，只看了扉页，扉页上的一句话他到现在都记得，上面写着，导演必备的三要素：灵性、悟性、韧性。
五百第一次进组见他的摄影师傅，就有种特别强烈的直觉：这辈子自己跟这事儿肯定有关系。“那个宾馆特别破，一推开门，阳光唰的一下照过来，感觉极强烈”，虽然事隔多年，但他回忆起当初的画面，复原的速度和细致程度令人意外。
他从跟机员做起，然后是摄影长工，小助，大助，副摄影，之后是联合摄影，“我在剧组如鱼得水啊，滋滋往上爬，太快了，学什么都快，我觉得太适合我了，这种作息也适合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适合我，统统都适合我。”
在剧组“偷师”是五百常做的事，先找机会读到剧本，到拍戏的时候，留意导演的拍法，机位怎么摆，镜头怎么切。“到了第二部戏，看完剧本，摄影师机位摆哪儿，用多大的镜头，用不用轨道、摇臂，我都知道，我太了解他怎么拍了。”
等到拍第三部戏的时候，五百对剧组里熟稔的流程了然于胸，加上自身极强的悟性，盯着导演的操作，“要是我我就不这么拍”的想法经常冒出来。
离开剧组后，五百开了公司，开始自己尝试拍一些短片，“我在长春拍那些原创短片的时候，东三省都没人拍，因为完全不挣钱。花七千块钱拍一个短片，卖三千多，那样还在一直拍，一直拍。”
空余时间里，五百也接一些别的活儿，“婚礼也接，葬礼也接，广告片、宣传片这些活动我全接。”
那些年里，五百执导过《贱男日记》《刷车》《摘星的你》等，拍这些短片出名后，五百逐渐被人认识。
当决定来北京“闯一闯”的时候，五百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拖家带口，不是个容易的决定，“要想往上走，就只能来北京，没有第二个城市，上海、广州都不行，只有北京。”
他和长春的公司告别，“一箱子人参，一箱子鹿茸，去北京。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来了见人就送，一盒人参，一盒鹿茸。”
五百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赶上了最好的时代。“的确是最好的时候，最恰当的时机。”《心理罪》《灭罪师》《画江湖之不良人》《白夜追凶》等作品让他伴随着网络剧行业的集中爆发，短短三年间名气急速蹿升，进入更大的名利场角逐，才华和能力也被放大。
“我干这行就不累，不像别人很累，我干这行真是事半功倍。”
如今再谈起当初那本书扉页上的话，五百对“灵性、悟性、和韧性”感触更深。“他们总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个戏要这么拍？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学过，我用理论说不出来，但我感觉就应该这么拍。搞这行，灵性是第一位的，其次是悟性，看见别人怎么做之后自己能悟出来，韧性是最基本的，做啥事儿都得坚持，我这么懒散的一个人，从事这个行业十年居然没变过心。”
不然白混了这么多年”
《白夜追凶》大火之后，名气蹿升的除了五百，还有他背后的弧光联盟。
这个联盟早期成员只有五百以及导演王伟、杨苗，后来陆续有摄影、剪辑、制片、编剧、灯光等专业人才加入，定位为“影视行业人才聚集的组织”，为的是打开影视从业者的心结。团队合作“减少沟通成本”成为一大优势。
《白夜追凶》幕后的武指、摄影、灯光、后期剪辑、作曲全出自弧光联盟，“王伟跟联盟里的人都很熟。”
五百身上有种江湖气。除了耿直不拘的言谈之间，这种气质更多的体现在他的处事风格里。
“我带导演的方式是陪伴式的，我陪着他先干一到两部戏，至少帮他打通关吧，他哪里出现问题，我来帮他沟通，坐阵，尽量让他的偏差少一些，这样他在这个过程中的成长是特别快的。”
事实上，在这个班底里，五百真正从东北带过来的只有三四个人，其余则是合作过程中新签进来的。
五百识人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基本都是合作过几部戏之后，或者之前就认识好久，发现一直都很稳定，人生目标也比较清晰的才可以成为“盟友”。“不是说你做着剪辑，其实你的梦想是导演，这种人我也不签。你要做剪辑你就做到剪辑的极致，要做武指就做到武指的极致。”
目前联盟中的几位导演都执导了较为有知名度的作品，在五百看来，每个导演都有自己的风格和擅长的地方，尽其所长，
“王伟相对理性，他是一个有制片思维的导演，这个项目你交到他手里，看完剧本制作成本多少钱他心里清楚，他跟进的项目我是最省心的，因为所有的成本他自己就控制的极好，不是说不花钱，而是该怎么花，花得清楚；杨苗属于比较感性的人，他更善长于想整个人物的内心的构建，这个人物让他着迷的地方，他很坚持，会抓住不松手，所以杨苗是更容易拍出来极具深度作品的导演；余庆综合能力比较强，他写剧本真快啊！”点评完几位导演，五百自己笑了起来。
你不会担心他们“出走”吗？
当被问及联盟培养的人才会否“单飞”时，五百轻快的摆摆手给了否定的答案，“影视圈的这帮人其实内心还是比较善良和单纯的，而且这么多年了，我看人连这点儿还看不出来吗？那我也白混了。”
啥也不信，顺其自然”
五百最著名的三个身份是导演，弧光联盟发起人，五元文化创始人，偶尔担任监制或是制片人。当然，还常常有些他“不知道”的身份出来。
现在你不是“PPT神兽”吗？
“一直都是，我应该是蝉联两年了。”他笑着自我调侃道。
每次有人这么来“忽悠”，五百都会很无奈，他很清楚这么做没有结果，完全是在绕弯子。“跟平台都太熟了，平台一接到就微信就问我说这个项目你知道吗？忽悠不了平台的，踏踏实实把剧本做好。”
两年前，影视圈内出现IP热潮，买卖小说版权成为一种风气。刚融完资，五元文化内部也有人提出要不要买小说（版权），五百坚持不买，“我说你放心，明年都会过来找咱们转换，因为真正懂制作体系的公司还是比较少的。”
当制片人孙合彬拿着《古董局中局》全集剧本找到他的时候，二人一拍即合。在演员选择上，他尽可能不用流量演员，“不用的原因不是钱的问题，是时间问题，他不给你时间。这次用的夏雨、乔振宇、蔡文静、田中千绘，都是160天给了全程。”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五百来自自我的坚持，甚至是一定意义上的“强势”，这种力量贯穿在他日常的博弈和拉扯中，让他看起来每一次都像是在有备“进攻”。
他的多重身份里，也丝毫没有出现商人和艺术创作者之间的割裂。五百第一次约见《古董局中局》导演余庆的时候，直接问他“你抵触商业吗？”，在采访中他也对自己赚钱的想法毫不遮掩。找上门的电影、电视剧、网剧，凡是好的项目，他都不拒绝尝试。
最近，五百正在筹备电影《大人物》。此外，五元文化今年还有两部湖南卫视的剧，一部是《白夜追凶》导演王伟的新作《隐秘而伟大》前不久刚刚发布过组讯。五百还透露，经纪公司五元光之翼签约了王泷正等人。
对于五元文化的发展，五百的目标定位很简单，做精品，顺其自然。他说在项目上不会刻意控制量，有就有，没有就算了。
“我啥承诺都不许，我啥佛也不信，没必要，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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