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养成节目离开后,谁将是综艺市场的下一个故事?
距离宣布偶像养成节目暂停至今的2个多月里,去去留留的人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很多练习生公司的招生板块已经停止,不过也有很多公司还在顽强挣扎。据骨朵了解,一家主营艺人经纪、但近两年也开始练习生业务的公司便还在招人,主要是为了让生源不断代,范围锁定在05年左右出生的人。
最难过的还是平台。龚宇宣布爱奇艺取消偶像养成节目,各方人士也表示,腾讯视频的“创系列”已暂停,明年不会出现。这不仅仅意味着视频平台每年最重磅的头部节目断了,它们要借助偶像养成讲的青年文化增长故事也止步于此。
在采访中,大家都感受到偶像养成节目的暂停,牵连到了视频平台、练习生公司、制作公司等这一产业链上下游的每一环,且影响不小。
对视频平台而言,明年Q1的综艺节目布局将出现重大变化。
一位业内人士预测音综会继续迎来爆发,素人恋爱、虚拟偶像也将成为热门选手。如今练习生公司则寻找各种生存之法,而制作方也开始重新反思自己的节目制作逻辑。
偶像养成暂停后续
“听到官媒都在批评倒奶,当时就觉得节目要完了,触碰到了底线问题。”回想第一时间听到偶像养成节目整体暂停的消息,曾在练习生公司工作的李磊(化名)表达出了自己的认可。
李磊不是初入职场的新人,在带练习生前,他有着丰富的影视公司履历,也带过不少艺人。他是带着想换个赛道尝试新事物的想法,选择了风头正盛的练习生板块。不过,待了一段时间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老本行。刚好赶在“倒奶”之前。
从“倒奶事件”刚出到偶像选秀暂停,几轮舆论的袭来,让李磊和他身边还处在练习生公司朋友的想法发生了好几次大的转变。
“最开始在想怎么解决这个事情?怎么能够迅速度过危机,直到后来官媒集体发声,这些想法就彻底放弃了。”不过对于现在的暂停结果,李磊也没有太意外,“很多练习生公司早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不过大家还想再挣扎一两年,结果今年直接停了。”
但问及究竟这两年他们在练习生这块业务获得了多少收益,谁也说不清。用大家的话说,反正一直都是“亏亏赚赚”。
偶像养成节目暂停,李磊觉得这将对练习生公司带来非常大的影响。“之前大部分公司都已经在准备明年的女生选秀。招练习生前,公司要进行承诺、签约,以及内部的奖励机制,同时也会去其他海外市场寻一些比较强的选手,但暂停后,这部分投入肯定是打水漂了。”
有些影视公司的策略是以剧养人,让他们在自家的剧里演配角。但纯练习生公司就没那么好过了,每年的选秀节目是他们输送选手的首选渠道,如今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有着突出才能的头部练习生,撤掉他们身上练习生的包装,突出他是学了几年音乐、舞蹈选手,然后往更专业的节目里送。其他的“伴读”练习生就是耗着,能耗一笔解约费是一笔,这样维持公司运营。
虽然听起来多少有些讽刺,但确实是行业现状,每年练习生公司营收都有一部分来自于解约,今年无疑更多,李磊对此十分无奈。
李磊估摸着这些小孩的出路也就那么几条,演戏、当网红或者直接回家。
2018年,偶像养成节目一经诞生就被拉到了视频平台的C位上,大家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进行打造,同时也发现了一个能够直接为品牌转化为销量的方法,粉丝可以通过购买农夫山泉推出的节目限量维他命水为喜欢的练习生投票。将粉丝打投与产品销售相结合,让冠名商获得品牌营销与快速变现的双收。
在“粉丝经济”的助推下,农夫山泉天猫旗舰店销量比同期大涨500倍的新闻一直热闹到了现在。《创造101》决赛,集资额排名前11的选手,粉丝氪金数总额高达4124万元,这些数字即便现在提起来也依旧让圈内圈外感到兴奋。
平台通过节目冠名费也获得了一笔相当丰厚的收益,再加上对会员拉新、后续运营的推动,当时大家一度给予乐观预期,我国的偶像经济市场规模被定格在了接近千亿估值的高位上。
不过一位业内人士告诉骨朵,近两年偶像养成节目在本身制作上的利润空间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大了,“预估它的广告费在匀掉节目制作成本后,是保本或者略盈利的,特别如今是买方市场,很多时候广告主会以低价得到节目的冠名权。”
这位业内人士表示,很多节目的冠名费可能连节目成本都覆盖不了,只要能撑得起节目三分之二的成本,可能就敢启动。
“打造这档节目本身的利润空间并不大,而它真正盈利的是艺人输出,也就是成团后的多元变现渠道,团体在影视综艺、商业代言、以及粉丝消费上的变现力。”在他看来,有关饭圈文化的节目走的都是这个路子,早前赔本赚吆喝、后期收割利润。
被互联网、资本逻辑统治
在练习生公司工作的这段时间,李磊经历了三波练习生。上一年节目中退下来的一批男生,当年正要参加比赛的女生,以及为下一季准备参赛的男生。他明显感觉到,苗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最开始接触练习生时,选拔的低标准让李磊一下震惊了。“五官端正,还可以再整(容)一下。”同事这样评价眼前的这位练习生。实力先不考虑,脸看得过去就行,李磊眼看着这个小孩轻轻松松地就通过了首轮选拔。
从2018年到2020年,不过三年时间,播出的偶像养成节目已接近10档,导师、观众都发出了节目太着急、练习生供给跟不上了的声音。就像张艺兴在《少年之名》中说的那样,“前面淘完那么多波了哪能出好苗子?”同时,团体后续运营也出现滞缓,出道即巅峰的论调愈演愈烈。
但这未能阻止市场对偶像养成的追逐,各家谁都不愿意对这样一支有着未来想象空间优质股放慢速度。一位制片人直接挑明,“偶像养成是商业逻辑最顺的一类节目,且已经被日韩证明成功。”这正中平台心意。
互联网平台最讲究的是商业逻辑——靠什么增长。
资深综艺制片人可可(化名)从制作电视节目转网综时,感受到了不适。他觉得视频平台、电视台在打造内容时的思维方式相差很大。“在电视台,能够吸引到好的广告商、获得不错的品牌效应,是做节目的逻辑。但如果向视频平台提案,特别是头部项目,一定要把商业模式讲明白。”
节目内容要根据视频平台战略走,视频平台评判内容的重要标准非节目收视率,而是对青年影响力的整体评估或出于对平台、资本的战略考虑。同样,广告主和资本也喜欢这套评估方法,这档节目占领了多少青年文化,决定了广告主和资本会不会持续把资金往里投入。
不关注这档节目究竟讲了什么,而是关注它能讲的故事多不多,是否可以从节目进行延伸,看到成量或成倍级增长,成为大家真正感兴趣的点。
在平台、广告主眼中,年轻文化、年轻市场、消费能力、盈利能力这几个词都极具魅力,也是他们想要做的:通过艺人引领青年文化,然后紧紧抓住年轻市场,在资本市场如鱼得水。
而“偶像养成”这四个字无疑代表的是当下涌动着生命力的青年文化。且即便每年每档节目都容纳了100多位练习生,最终出道只有那么几个名额,成团后每个人的发展也各不相同,但只要出来了一个蔡徐坤、杨超越,就足够去资本市场讲故事。
与此同时,练习生公司也在期待自己能够讲出下一个蔡徐坤、杨超越的故事。
所在练习生公司本身有平台关系、有海外练习经验且唱跳基础不错,李磊在把一轮轮孩子送进节目后感受到,如果以上两项元素未能满足其一的话,大多数就是落个陪跑的命运。但像杨超越这种专门为综艺服务的女孩除外。
如今好苗子越来越少,近几年偶像养成节目的泛滥也让练习生被速食消耗,而国内的练习生培养模式又与韩国的“恐怖规则”相差甚远,想要培养出好苗子送其出道,难上加难。不过在大多数练习生公司眼中,只要能把手中众多孩子中的一个推出去,就成功了,这是他们一直信奉的生存法则。
“靠这一个人赚钱,让他去分担整体的成本支出。”李磊如是说,练习生公司对于新人和老人,有着不同的功能定位。
“成功出道的‘老人’,在限定团期内,原公司只要出一个工作人员帮忙沟通,知道自己家孩子在干什么就可以了,不会耗费太多成本,反倒是与平台合约到期后再回归原公司,会是一大笔费用,此时练习生公司要做的就是维持住他的热度,不要掉得太厉害。而新人赌的是他背后蕴藏的可能性。如果你第一年就很成功地推出了一个人,资本知道以后一定会加大对你公司的投入,支撑你源源不断地生产这样的案例出来。”
平台、练习生公司都开始用资本的逻辑思考,让自己在偶像养成这个美丽的市场中更好地活下去。
谁将是下一个故事?
在采访中,商业逻辑、代表案例、增长点这样的词高频出现,面对这些充满了互联网、商人思维的词汇出现并统治综艺内容制作领域时,大家似乎也见怪不怪,且已不再仅限偶像养成节目。
头部项目一定是平台在自我的商业逻辑下发出采购需求的,制作公司可以参与制作,但没有决定权。凡是平台的综N代节目,都有一定的商业逻辑,以支撑它在平台一代一代的播下去。
腰部或腿部节目,要么是为了丰富平台内容考虑,要么是为了拉某类新人,这时候制作方也需要讲明白拉的是哪部分人群。而即便某类节目没有独立的商业逻辑,但它可以整合到平台大的商业故事里,那么也会做。
而每年的综艺节目,特别是头部项目都会出现升降评级。一位业内人士告诉骨朵,这与该节目整体的收视表现、流量表现、商业表现有关,同时也与社会趋势变化有关。
每年平台的节目制作经费都是有限的,今年平台押宝某个领域会成为爆款,S+级项目肯定就会出现在这里面,如今偶像养成暂停,可可认为像脱口秀这样的观点输出类节目,有望接替偶像养成讲出下一个故事。
“脱口秀类市场的商业逻辑是通的,与线下也可以产生联动,特别是它还有一个增长点:二三线小城市普及率不高。不过这个市场需要慢慢培养,不会突然一下爆发。剧本杀这种与当下潮流社交有关的综艺也有可能。但它没有电影那么高的门槛,而且平台也无法做到将全国各地中小型的剧本杀发行商都统一到自己的商业帝国内。”
“街舞势头不错但还是小众。为什么唱歌类节目容易大火?因为它的欣赏门槛比街舞要低很多,也就是说听得懂歌的人比能看且愿意看街舞的人,基数要大得多。街舞目前更多是在一部分受众中获得不错的反响、口碑。”可可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此刻,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反思。
在资本播撒热钱的时候,谁能更好地服务好甲方,满足流量增长的诉求,哪怕节目是千篇一律的抄袭,它就能活得很好。“因为资本想要的是在短期内获得尽可能多的利益,并没有关注国内整体内容制作市场的培养。但如今,可可觉得国家出手干预,从艺人到节目再到平台大刀阔斧地整顿,这也让市场开始慢慢回归到以内容取胜的时代。”
“艺人市场受到整治,可以明显感觉到资本对饭圈培养或艺人培养这方面没那么热衷了,而这种被认为是偏‘娘炮文化’的节目,我觉得在未来几年内都不会出现,虚拟偶像可能会弥补这块市场的缺失,它没有塌房风险,技术条件也成熟了不少。”一位资深综艺制片人发出感慨。
2016年文娱赛道正火,2018年进入偶像元年,一次次的资本热潮塑造了内地偶像产业,不过也让它在快速发展的同时很早出现了问题,而身处其中每一环的人早已意识到,不过寒冬之下,大家都想在资本的温床上取暖。如今进入2021年,受后疫情时代的影响,整体环境呈现出了一种混沌、极化,同时伴随资本红利的减退,这都倒逼市场进行重塑,随之而来的便是由外到内的淘汰和自我净化,最终回归最初的常态。
就像易凯资本王冉在谈及公司做大是否都想垄断时说的那样:任何事都需要分清什么是短期,什么是长期。我们往往会被短期某种看似强大的东西牵绊,假设它会把那些更符合长期趋势的东西终止或打破。但放到历史长河里,你会发现那些短期内看似强大的力量,其实阻挡不了长期趋势。
2018年偶像养成节目出道即巅峰,2021年宣布暂停,它仅仅存活了4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资本绝不会放弃寻找下一个故事,同样,视频平台也不会,究竟是脱口秀、剧本杀、街舞还是偶像养成以另一种形式再次现身,都尚未可知。
不过,这一次的偶像养成节目的暂停也透露出了一个信号,任何市场想要做大并从中分得一杯羹,都需要慢慢来,而真正的资本逻辑也不是短期的强大,而是要押注长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