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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观点】始于大象书店的社会公共空间探索——空间模块作为行动网络的发生器(by 筑象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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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08

【AT导读】本期“AT观点”聚焦昆明大象书店,及其衍生出的其他空间实践与行动者网络。大象书店不仅是一个商业空间,还承担了多重社会功能,模糊了私人与公共、工作与休闲、消费与文化的界限,其创建和发展是一个建筑学和社会学实验,探索个体在城市中的存在感和认同感,以及城市空间如何促进社会互动和文化交流。大象书店与各机构和个人合作孵化城市公共空间和公共生活的形态,旨在吸引更多行动者,影响更广泛的文化生态。通过构建空间模块,孵化多个有凝聚力和创造力的行动者网络,为昆明乃至更广泛区域的文化生态注入了新的活力,为城市化进程中的社会关系构建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可能性。


引用本文:饶娆,杨雄,和骏. 空间模块作为行动网络的发生器[J].  建筑技艺(中英文),2024,30(3):28-31.


空间模块作为行动网络的发生器

文 / 饶娆、杨雄、和骏


2014年初,我和杨雄在昆明市中心的文化巷创办了大象书店,将居民区内一处废弃的地下停车库改造成集书店、咖啡馆、活动沙龙空间、户外花园和微型美术馆于一体的文化场所,试图构建小型综合文化社区。大象书店的诞生即是建筑实践与社会实验的交汇,其背后蕴含着我们作为个体对于社会公共空间意义的探索,以及与更广泛的群体建立链接的尝试。大象书店创立至今,已衍生出大象艺术中心、“大象好在”文化社区、“大象好在”Park等多个业态,覆盖各类城市空间和群体,深度参与昆明的公共文化生活。

 

以大象书店创办十周年为契机,我们尝试从建筑学和社会学两个角度回顾其发展历程,浅析空间模块策略的形成与社会网络的构建,探讨空间与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及其在塑造城市公共空间中具备的潜力。


▲大象书店改造后 ©邹洲



01

  起源:作为个体困惑的试验   


我和杨雄都是建筑师。在剧烈变化的现代社会,面对传统社会组织形式和人际关系的崩解,我们的迷茫与不安是开展社会实践的动因,各自的成长经历和研究课题是创办大象书店的基础。

 

杨雄来自四川盐源县,是藏族人,十八岁时来到昆明求学。对他来说,接触和适应陌生的城市环境和生人社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为少数民族,他还要面对自己在异质文化中存在的身份认同问题。杨雄的研究生论文《害羞之墙》聚焦从小生活的泸沽湖地区,研究摩梭人的母系社会及其空间结构。正如刘易斯·芒福德所言,“庇护、容受、包含、养育等均为女性特有的功能,而这些功能在原始村庄的每个部分表现为各种不同的构造形式:房舍、炉灶、畜棚、箱匣、水槽、地窖、谷仓等;这些东西后来延传给城市,形成了城墙、壕堑,以及从前庭到修道院的各种内部空间形式。房舍、村庄甚至最后到城镇本身,乃是女人的放大。”

 

▲泸沽湖摩梭人围墙系统 ©杨雄

▲泸沽湖摩梭人祖母房系统 ©杨雄


“害羞之墙”不仅是当地人的庇护所,更是社会结构和文化生活的载体。在杨雄从事研究的三年中,外来旅游业的强势介入层层击穿母系社会的庇护空间系统,原生聚落被所谓的现代文明侵蚀,逐渐消失。

 

▲泸沽湖摩梭人母系聚落 ©杨雄


作为昆明本地人,我的童年时光是在计划经济时代下诞生的国企大院中度过的。大院采取集体化管理模式,社区形态封闭,工人的日常活动、社会交往和劳动生产几乎全部在大院内进行,私人空间和个性化发展受限。在我去英国求学时,原本熟悉的城市空间经历了拆迁、重建,面目全非,故乡变他乡。

 

不同的是视角和经历,相同的是个人与所在城市之间疏离的关系。因此,我们试图通过大象书店重塑自己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

 

在留学期间,我曾参与一项针对牛津市主城区周边少数族裔社区的城市设计课题。当地人群以英籍非裔为主,面临辍学率、犯罪率、失业率高等问题,同时也擅长音乐、舞蹈、街头艺术和体育运动。我们的策略是挖掘社区的艺术价值和技能资本,并将教堂、学校里的音乐舞蹈教室,以及滑板场、公园、展览馆、公共体育馆等城市空间作为活动场地。通过搭建网站的方式,创建社区人群的 “技能树”,为不同的技能匹配合适的活动场地。原本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的活动吸引社区机构、爱好者、学校组织、非盈利社会机构、艺术机构等多方参与,由此形成新的社会支持系统,构建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网络。这次研究的结果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大象书店的性质。相较于单一的售书商店,我们更希望设计出吸引人们聚集的空间,营造复合型业态的文化社区,使其成为促进社会互动和身份构建的平台。


▲技能树 ©筑象建筑



02

  空间模块的建立及演变   


我们将书店构建和运营过程中逐渐浮现的策略称为“空间模块”——基于初始的场地条件和人群定位创建空间功能与形态,并可在使用过程中被使用者、事件、传播、延展性的事物和空间(文后所指的行动者)继续塑造并生长。通过在不同场域的重新诠释和体量的增加,空间模块不断演变,多种模块之间的不同组合构成大象书店、大象艺术中心等差异化的城市公共空间。

 

大象书店位于昆明市翠湖片区的文化巷。这里在西南联大时期曾是师生们品茶、喝咖啡、交流的聚集地,整个街区至今洋溢着浓厚的文化沙龙氛围。2014年,一次偶然的探访让我和杨雄注意到文化巷一栋住宅楼内被积水浸泡、垃圾堆积的废弃地下停车场。

 

▲昆明文化巷社区  ©翟砚军


地下室层高不足3m,面积约300㎡,由一条20m长的停车坡道和一部楼梯与地面相连。我们希望营造能满足社交、休憩和阅读需求的场所,因此在室内划分了图书、文创、咖啡、杂货、沙龙会客厅等不同区域,在室外则利用车行坡道打造了三级阶梯顺势而下的花园。基于对云南天气的了解,我们设置了三个平台水泵,防止雨水淹没花园。

 

大象书店开业后焕发出的活力出乎我们的意料。在过去的十年中,这里举办了超过2 000场活动,成为了文化集群和实体社交的场所。回想起来,其活力正是来自于不同空间模块之间的协同作用。书店模块通过自身的文化气质带来流量,吸引对文化事业有兴趣的群体;咖啡模块是人们停留的空间,能为书店带来利润,并且为活动提供服务;花园模块利用云南良好的气候条件营造社区感和自然的氛围;活动模块则在经营过程中逐渐产生。最初书店并没有专门举办活动的区域,只有沿墙面布置的书架。在书店开业后,顾客主动提出希望在这里举办活动,因此我们在内部临时腾挪出一个空间。随着活动举办得越发频繁,我们从搬开可移动书柜辟出临时活动空地,转变到专门设计一处活动空间,并根据实际使用不断做出调整

 

▲大象书店磁体模块  ©筑象建筑

▲大象书店场景 ©大象书店

▲大象书店部分活动 ©大象书店


在文化巷的大象书店运营一年后,因为空间改造模式和运营策略产生的影响力,我们受五华区政府之邀,参与当地工业空间存量更新项目,将废弃的制药厂改建成如今昆明最重要的文化创意产业园区之一——金鼎国家创意广告园。我们的第二次空间实验——大象艺术中心,成为首个入驻园区的配套文化机构。项目位于园区内一座占地面积近800㎡的制药厂首层,为了容纳生产所需的大体量设备,工厂室内空间高度接近7m。我们将室内设计为多标高的立体空间,并在其中置入多种空间模块。

 

吸取了大象书店的运营经验,我们把能够链接不同群体的活动模块置于中心,将其设计成古希腊环形剧场式的抬升型观演阶梯和多功能舞台。舞台与大台阶之间无缝相连,形成了小型黑箱剧场,最多能容纳两百人左右,其他模块均围绕这一核心布置。大象书店的咖啡模块在这里演变成一层的咖啡馆和咖啡烘焙厂,后者孵化出了当地重要的咖啡文化机构——咖果咖啡工作室。原本的书店模块则变为与五华区图书馆共建的设计创意图书馆,与昆明市其他图书馆形成图书借阅网络联动机制,为园区提供了查阅创意设计资料的源泉。此外,艺术中心新增艺术与办公模块,二层设有小型画廊,用于举办各类小型展览,展示园区机构和艺术家的作品。二层还设有联合办公空间,为创业初期的小型机构提供注册备案的服务,最多曾入驻近三十家初创企业,内部的共享空间不仅能用于办公,还激发了整个园区的创业活力。

 

▲大象艺术中心磁体模块 ©筑象建筑

▲大象艺术中心部分活动  ©大象书店


我们的第三次实践选择入驻昆明市中心商业区——昆明恒隆广场,打造“大象好在”城市旗舰店。在此,我们试图构建区别于商场内单个店铺组合的公共空间样本。我们在其中再次置入了书店、咖啡、花园、活动等不同空间模块,并启动了街区式空间、主理人入驻的联合运营模式,开展市集、艺术展览、文化交流、运动沙龙等活动,探索在大型购物中心内建立综合人文类实体商业社区的可行性。2024年,“大象好在”引入“艺廊”和“永用杂货铺”两种空间模块,进一步拓展其功能和影响力。

 

▲“大象好在”城市磁体模块  ©筑象建筑

▲“大象好在”模块空间部分活动  ©大象书店


在一次次实践中,大象书店逐步演变为 “elephament”,即“elephant”与“element” 的结合,象征着由不同功能模块构成的、超越实体空间存在的“大象无形”。从最初的实体空间构建和运营到城市文化品牌的创立,大象书店逐渐发展成大象文化机构,通过空间设计、展览策划、研究和运营等不同的方式,介入昆明当代美术馆、曾孝濂美术馆、摩登天空线下实验室(Modern Sky Lab)、雁来湖小镇、抚仙湖大象书房精品酒店等二十余个城市实体空间。“大象”不仅为昆明城市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也为城市发展提供全新的视角和多种可能性。


▲昆明当代美术馆  ©小野

▲曾孝濂美术馆  ©王策

▲昆明摩登天空线下实验室(Modern Sky Lab) ©王鹏飞



03

  行动者网络的孕育和发育   


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提出的“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network Theory,ANT)认为,社会由行动者和它们之间的关系网络构成。他认为社会现象不应该仅仅通过人类行动者的意图和行动来解释,而是应该考虑所有参与其中的行动者——可以是人类,也可以是技术、物质、理论、文本等非人类元素。他主张采用“对称性原则”,即不对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进行预先区分,而是将它们作为网络中的平等成员来对待。

 

大象书店发展至今,许多空间使用方式以及链接的多方资源并非我们的个人意志,而是在实践的过程中,书店的员工、顾客和合作方等不同群体,书籍、家具、建筑等各种物质,书店所提供的各种服务和文化活动,美术馆、剧场、村庄等不同地点,甚至是信息发布的信号等不同行动者所共同构建的不断生长、相互影响的网络。正是行动者之间复杂的互动过程造就了如今的结果,即“所有实体(包括人类和非人类)所具备的形式和特征都是他们通过在活动范围内接触其他实体而得到的。”

 

在大象书店的经营过程中,行动者网络的孕育和发育通过一系列活动和事件得以体现


李婷婷通过举办主题活动和分享会,将“朴门永续”的理念带到了书店现场,一位观众提出在昆明城郊的大墨雨村可以试验该理念,于是我们与李婷婷一同前往,着手改造一栋废弃的“一颗印”老民居,并鼓励不同背景的实践者参与,构建了一个乌托邦社区,最终吸引了100余户新村民和当地留守的老村民,成为昆明城郊最具代表性的新型乡村;舞者闫潇潇的实验舞蹈社团在大象艺术中心的表演成为对本地受众群体的测试,继续孵化了昆明当地的现代舞文化,并与建筑师杨雄共同设计建造了当地培育当代舞蹈文化的小剧院;曾任职于广东民乐团的龚正回到昆明后,在大象艺术中心举办了分享会和小型演出,推动本地民乐文化的发展;通过新书发布会等活动,大象书店作为平台链接了不同领域的行动者,如推动了知名策展人聂荣庆与昆明当代美术馆的长期合作;大象书店与伦敦动物保护协会合作创办的“象形计划”成为了昆明最活跃的生物多样性沙龙,吸引了国内外各类保护协会、科学家、导演、摄影师和艺术家的参与;大象书店还与各国领事馆合作举办了形式内容丰富多样的文化活动,促进了国际文化交流;AirRADIO线下电台等机构在大象书店的入驻和发展,为“白兔唱片”厂牌这一音乐文化机构的落地埋下了种子;大象书店前店长少浮创建的新场所“虹山路四十八号”艺术空间扩展了城市文化谱系……这些事件展示了大象书店在城市中发挥的聚合作用,开放的态度使其成为链接各方资源的平台。

 

▲大象文化机构的行动者网络谱系图 ©筑象建筑


与此同时,大象书店的空间形态、社会功能以及伸展的链条被不同的行动者重新塑造,除了作为商业空间,它还承载着教育、艺术、休闲等多重功能,模糊了私人和公共、工作和休闲、消费和文化之间的界限。我和杨雄的社会身份和角色也在网络构建的过程中不断发生变化。如今,该网络链接越来越多的个体,正逐渐成为昆明城市空间和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将随着行动者能量的释放发挥出不容忽视的影响力。随着这张网络的建立,我们与这座城市的联系也在不断加深。

 

以大象书店为载体,我和杨雄的实验和研究还将持续进行。今年,在文化巷书店小花园门口新建的驻地盒子是我们与昆明当代美术馆合作运营的全新空间模块,希望吸引和链接更多的行动者,进而影响昆明乃至更广泛区域的文化生态。

 

对于我们而言,大象书店的创建不仅是一次城市存量更新,一次空间改造,更是一个社会学意义上的实验。它探索了个体如何在城市中获得存在感、归属感和认同感,以及城市空间如何成为促进社会互动和文化交流的平台。通过理解和发挥行动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将其整合进一个有凝聚力和创造力的网络中,大象书店为城市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也为城市化进程中社会关系的构建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可能。




(原文刊载于《建筑技艺》2024年3月刊。微信版已略去文中所有参考文献等信息,正式版本以原文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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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饶娆

昆明理工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讲师。

杨雄

筑象建筑主持建筑师。

和骏

筑象建筑设计师。



本文刊登于《建筑技艺》杂志

2024年3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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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付丽娜

校核:王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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