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达摩不是达摩，神光不是神光（上）
佛法八万四千法门，无非是对治方便，若说最直接、最究竟、最痛快、最简单的法门，非祖师禅莫属。祖师禅简单到无一法可说，无一言可表，即使开口，也是一言中的，无丝毫葛藤，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你如果是那个根器，又对机对缘，成佛做祖那真是刹那之间的事。
祖师禅无理路，无次第，直截根源，可你必须是那个人才是。什么人呢？上上根人。佛法分小乘、中乘、大乘，祖师禅超越了这三乘，祖师禅是最上乘。最上乘法当然是接上上根人的啦。六祖惠能不是说了吗？我接上上根人。
什么叫上上根人？也就是已经过多生多劫修行的再来之人，如果在藏地来讲，这种人那就叫活佛了。上上根人不一定是官职高、学问大的人，就如六祖，是个一字不识的樵夫，而且是个“ 獠”，即文明人眼中的野蛮之人。可六祖是上上根人，那些达官显贵学者泰斗都比不了。上上根人什么特征呢？上上根人就是那种直下承当、就地放下的人。这种上上根人世间不多见，可遇不可求，不是你打个广告就能招呼来的。
历代祖师大德师徒之间都是有着多生多劫殊胜法缘的，如果是这个法缘，千里万里也必然会感召遇上，不是这个法缘当面也会错过，因此宗门下的历代大祖师一般都不忽悠，不张罗，不热衷于搞那些大轰大嗡的法事活动，他们一般都在山里呆着，像姜太公一样，直钩钓鱼，等着那个上上根人自己找上门来。
就拿我国的禅宗初祖达摩来说吧，他来到震旦东土传法，先应邀在一个大寺院开一次讲座，他来了个无言说法，想通过这种静默直接把大家带进本地，可没有一个能领会玄旨当下契入的人。达摩又应邀会见了国主梁武帝，梁武帝竟然问他，说自己修了那么多庙，度了那么多僧，有什么功德。当听说没有什么实际功德时，梁武帝大失所望。
法缘不契，最感到大失所望的还是达摩。连当朝皇帝都只是这个水平，想通过折腾造作造出个佛来，这比法会上那一般想通过语言理论理出一个佛来没什么区别，都堕在妄想执著、思量分别的泥坑里。达摩真的无话可说了，就一个人来到嵩山少林寺后边的山洞里面壁打坐，一坐九年，专门等他那个上上根的弟子。
后来二祖神光终于来了。为什么神光来了，这里就不必谈了，因为他来了，所以他来了。一切都是因缘，没什么道理好讲，如是如是，就是这样。是这个人，就一定会来。过去世种过这个因，发过这个愿，今生就一定会有这个缘。
神光不是个刚入佛门的初机学人，他已经出家修学多年了，入海算沙的教理学了很多，磨砖成镜的功夫也做了不少，可生死大事还是没有摸到个头绪，晚上还会做恶梦，心还是不能安。达摩在洞里坐着，神光在外边站着，很多日子，他就在外边这么站着，一动也不动，大雪没膝，他也不移动。参访善知识，就得有这么个至诚之心。若以轻心慢心探奇摸底的心去参访善知识，不但得不到真实好处，有时还会有过失、落业障。
可即使神光这么虔诚，达摩还是不理不睬，这样默默观察了很多日子，见神光还没有退悔的意思，这才回过头来问他来此干什么？神光说他想拜师学法。没想到达摩对他的诚心还是不满意，但见他大眼一瞪：“拜师？拜师学法就这么容易吗？你拿什么见面礼来供养师父？你这样木呆呆地在这里站了几天就想成为我的弟子，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达摩这是在进一步勘测神光的道心和诚意，他深知，对方如果真是自己的弟子，必然对自己具足信心，任你怎么苛刻严厉地对待他、要求他，他也不会起分别，更不会被吓跑。如果他起分别了，吓跑了，那就不是你真正的弟子，也不可能真正在你这里得到法益。
要说这神光也真不含糊，但见他拿起戒刀，眉头都不皱一下，把左胳膊就切下来了。他把这只切下的胳膊恭恭敬敬地递向达摩：“弟子是出家人，没有钱财，就把这只胳膊供养师父吧！”这真是为法忘躯呀，若是一般庸常之辈，有谁会有这么决绝的举动呢？这叫真正的供养，身口意供养。
拜师不是小事情啊，尤其是拜师学佛，那是要解决无量劫生死大事，这是要大供养的。拜师不敬师，不仅无益，反而有害。有些人盲目拜师求法，今天拜一个师父，明天拜一个师父，信誓旦旦，随后不久就把师父忘到脑后了。更有甚者，随意违逆师父，诽谤师父，岂不知那是要落大麻烦的。若师父真是位大德善知识，必有护法神护法，那你惨了，这些护法神是会和你过不去的；若师父不是大德善知识，那你也惨了，他自己会和你过不去的，他可能诛你咒你让你不死也脱层皮。
如今也有些人，轻易说什么身口意供养，其实都是空话。真正的身口意供养是任打任骂任驱使而心不起邪见，视师如佛，一切都往道上会，并时刻不忘思维赞叹师父功德的。如果做不到这些，不妨多观望考察一番，不要轻易拜师。闲话少叙，达摩见神光如此表现，就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说：“看来你小子还有点道心，那你想在为师这里求到什么呢？”神光说：“弟子心不得安，想求师父为弟子安心。”达摩说：“你把心拿来，我给你安。”神光凝神观察觅心，竟空荡荡了不可得，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找了半天，找不到一个什么叫心的东西。”达摩说：“这就得了，我已经为你把心安好了。”于是神光豁然大悟。以此因缘，神光便成了东土禅宗的第二代大祖师。
祖师禅就是这么简单，这么痛快，这么直接。神光是什么人？神光出家以前是一位将军，当然这是后人的一种说法，咱这里是表法说理，事实如何暂不必较真。古时候的将军，不是像如今的将军，在千里万里外的地图面前，叼着雪茄烟，喝着人头马，斯斯文文地在文件上画个圈签个名，一个伊拉克国家就平了，这个将军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晚上连个恶梦都不做，不到大限到来阎王老子都拿他没法。
古时候的将军那是真刀真枪在沙场上拼杀出来的，那是刀刀见血呀。神光大概就是由于杀业太重心中严重不安，这才放下屠刀出家修行寻求解脱来的。神光在修行的过程中，这些惨烈的景象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用尽各种方法疏导对治都不管用，结果遇到这位达摩大师，一言半句就把他的所有不安一扫而光。
为什么不安？那是由于有业障。业为什么会形成障？那是由于心不空。心若空净了，业障也就消除了。起心则造业，有心则有业，无心了，便业尽情空。经中不是有话么？若人真忏悔，端坐观实相，业障如朝露，慧日能消除。永嘉玄觉禅师的证道歌中有言：“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却阿鼻业”，“了即业障本来空，不了还须还宿债”。
佛法的根本就在这里，明心见性，见性成佛，万法由心造，罪由业生，业由心起，心若不起，罪业何状？由此可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道理是成立的，二祖神光就是明证。可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可你必须真看破，真参透，直下承当，就地放下才行，有一点疑惑都不行。人家神光听达摩这么一点，当下就放下了一切心，赤裸裸就地还家了。
古往今来，像神光大师这样的人有几个呢？因此说，这种顿超现证的祖师禅真不是一般人学得了的，这正如《金刚经》中所说，这种人决不是一佛二佛三四五佛种诸善根，乃是经由无量佛所种诸善根。如果当年的二祖神光见到的不是达摩，而是其他一个什么“大
师”，那情形又会怎么样呢？（请看下集）
图片摄影：清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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