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不敢跟老乡说在上海干啥工作的他，为何当上了市劳动模范

刘雪妍上观新闻 2023-01-11

人物小传：邹富建是黄浦区西凌家宅路的公厕保洁员，他扎根环卫行业，兢兢业业15年，曾荣获上海市劳动模范、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等多项荣誉。2022年，他入选团市委“新时代上海闪光青年”选树宣传活动名单。

黄浦区半淞园街道西凌家宅路，是一条300多米长的小街。沿街有一排骑楼，楼上住人，楼下做生意。比之更出名的金陵东路“骑楼街”，西凌家宅路的骑楼烟火气更足，餐饮、蔬果、超市、服装、美发……各种商业应有尽有。

“这条路被叫作‘小金陵路’，别看不长，人流量可大得很呢！”邹富建笑着说。他的工作地就在西凌家宅路1号，沿街商户、来往路人都离不开这个NO.1——毕竟，每个人一生中有约3年的时间是在厕所度过的。而作为公厕保洁员，邹富建一年365天，每天16小时都要守在这里。

这些年，他“扫厕所”出了名，上海市劳动模范、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上海市农民工先进个人、海上最美家庭、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劳动竞赛先进个人等荣誉不断，但对他而言，每天最重要的仍然是擦干每处水渍、打扫干净每个坑位。

最美“夫妻公厕”

墙上挂着花篮，绿植装点各个角落，门口的吧台上贴有大大的“欢迎光临”花字……走进这个公厕，好像进了一家店铺，棕色的地砖被拖得锃亮，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邹富建中等身材，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不太像保洁员。但他干起活来又着实利落，刚打扫完所有厕位，又忙着给清洁工具消毒，再顺手把洗手台上的水渍刮干净。拖地、刮台面、刷洗手盆、刷马桶……墙上的工具大大小小，都是他多年用下来感觉最趁手的。

来沪17年，邹富建送过快递，也当过保安，2007年他入职上海欣望环境卫生服务有限公司，成了公厕保洁员，一干就是15年。2010年，妻子程昌兰也“夫唱妇随”，和他搭档干了起来。从陆家浜路15号公厕到油车码头街92号公厕，再到西凌家宅路1号公厕，每到一个公厕，他们都会收获不少表扬，还有居民送来锦旗。

问起为什么他们的公厕能出名时，邹富建笑了：“可能因为从早到晚都在，我们就把这里当做家了。”“家”里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门口的大屏幕，就是“全屋中控”，记录气体浓度、进入人数，以及厕位使用情况；厕所能保持清新，靠的是程昌兰特意添置的自动空气喷雾；第三卫生间里，夫妻俩特意安装了坐便清洁给液器；进门挂着便民箱，创可贴、针线包、酒精消毒片等物品应有尽有，能给市民应急……

这样的“家庭式”服务，为他们赢得了好口碑。2011年到2021年，在油车码头街的这个“家”，他们“住”了10年。那个柜台前，程昌兰布置了鱼缸、绿植，在如厕区域，邹富建制作了墙画，公厕里也添置了增香剂、紫外线灭蚊灯、便民箱等物品。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应季供应绿豆汤、姜汤、大麦茶等饮品，为过路的市民尽可能多地提供服务。

2018年夏天，公司收到一面锦旗，写着“服务周到，乐于助人，真诚待人，高风亮节”，那是一位姓王的阿姨送来的。几天前，她的老父亲来上厕所，老人拉肚子，将大便弄到了裤子上。当时邹富建正在做保洁，就用毛巾帮老人擦干净，还拿出一条自己的裤子给他换上。事后，王阿姨特意送来200元作为补偿，但邹富建不要，她就做了一面锦旗送到公司。因为不知道邹富建的名字，锦旗的抬头是“油车码头公厕的工作人员”。

对邹富建来说，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老人在厕所头晕，帮忙叫救护车；孩子在路上摔伤，帮忙消毒包扎；有居民需要口罩、创可贴，立刻提供帮助；捡到手机、钱包、雨伞，就尽快上交公司，等待失主认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分内的事。

干干净净挣钱

虽然做了15年公厕保洁员，但23岁踏入这一行前，邹富建不是没有过迟疑。高中毕业后，他跟随父亲从江苏兴化来上海工作，换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父亲便介绍他来和自己一起当清洁工。“来之前我犹豫了好久，在公共厕所做保洁员，听起来好像不太体面。”

扭扭捏捏中，邹富建还是拿起了拖把和刷子。但每次回老家，同学和亲戚问起，你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做什么时，他还是有些心虚，会说“在超市当保安”“给饭店送餐”。

但工作的时间久了，他觉得“我们不偷不抢，凭自己的劳动吃饭，不丢人，比那些坑蒙拐骗的人好多了”，于是就大大方方告诉别人“我在做厕所保洁”。“你开什么玩笑？”同学们都不信，直到一位同学在油车码头街公厕见到邹富建，才相信这是事实。

这15年，邹富建也见证了上海“厕所革命”的进程。从老式抽水马桶、一张厕纸3毛钱，到现在有了免费厕纸、冬季提供热水洗手、设立第三卫生间、完善无障碍设施、引入智能化导厕系统……如今，上海已经有环卫公厕2900余座，社会公厕约1万座（处），总数是2005年的两倍多。

对邹富建影响最大的，是公厕管理方式的变化。2015年，公司进行公厕岗位改革，工作模式从原来的5人三班倒，变成了2人“承包”制，邹富建夫妇承包了一个公厕。“承包后，好的赖的都是你的，责任心会更强。夫妻俩干活不分你我，是最好的搭档。”通过精简人员、节电省料，他们的公厕在保持服务质量的基础上，年节约40余万元。

邹富建劳模工作室的成员，从左至右为：张静雷、仇伍、邹富建、程昌兰、余文娟

但有些不愉快依然存在：每次打开厕位门清洁，都堪比“开盲盒”，有人拉肚子，隔板、墙壁甚至感应器上都是秽物；有时小便池里会出现大便，只能套上垃圾袋用手拣出来；有人随处吐痰，甚至连墙壁上都有痕迹；还有人疫情期间健康码红码，但拒绝登记信息，甚至呵斥邹富建“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做的就是这份工作，已经习惯了。”说着，邹富建又低头拖起了地。

采访的过程中，不时有人前来如厕。根据公司操作规范，要保证“一客一洁”“一小时一消毒”。客人一离开，邹富建就要去消毒、擦洗、冲水……客人用过的洗手台也要仔细消毒并清除水渍。

一拖把一拖把，邹富建干成了劳模，获评劳模后，他也成功落户上海。他和妻子将市民看作自家人，提供“家庭式”服务，也希望大家能把这里当做家。

解放日报原创稿件，未经允许严禁转载

作者：刘雪妍

微信编辑：纳米

校对：SY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