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在爱情中一笑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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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道光年间,四川南部的宁远府(现在西昌一代)地震,“环府城数十里,城垣房屋倾陷尤甚,人民牲畜死者无算”。这场浩劫,让地方官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觉得自己平时勤政不够,才导致灾祸。后来他做了个梦,梦见城隍神劝慰他,说地震是上天的谴责,与他无关,请他宽心。醒来后,他就从自责中摆脱了。
但是,受到天谴,总是要找到原因的吧?于是,有司做了一个奇怪的统计:在地震死亡的人中,男女合抱而死者,达到三千余人,但其中真正是夫妻的,只有八百余人。
原因找到了——此地非婚情人太多,淫风太盛,于是“上干天怒,故有此劫”。瞧,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群众的不是。
当然,群众可不认为有个情人是多么糟糕的事情,相反,他们总是乐于传诵那些背弃父母之命还能超越生死的爱情。宋人有《睽车志》一书,其中就讲到了一次真正特别的邂逅:有书生借住庙中,夜里有女子来访。小伙子受到诱惑,于是女孩每天晚上都来缱绻。
一个多月后,女孩吐露真情:“其实我不是人,我是以前本郡官员马公的女儿,叫马绚娘。后来死了,就埋在你房间的旁边。”面对惊吓过度的书生,女孩又说了破解之道:“其实我们睡了,就意味着我可以复活了。你在半夜找把铁锨,挖开我的墓,开棺,会看到我像熟睡一样。你就使劲叫我的小名,叫到我眼睛微睁。然后你要抱我回床上,给我灌酒,让我安安静静地睡一觉,等我睡醒,就是活人了。”
死去的女孩就这样还了魂,一对小情人迅速遁去,“辗转湖湘间,数年生二子”。等到马家来人给绚娘迁墓,才发现人不见了。最后,马家派人辗转找到绚娘,绚娘给父亲写了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父亲看了女儿的字迹,知道女儿真的还活着,就放了心,但父女相认还是算了吧,再也不提此事。
这个故事,可以看成传说或者神话,就像七仙女的故事一样,反映了古人看待情感八卦的心态:希望爱情隐秘,隐秘到天生人间、生死两隔才过瘾;希望女方主动,这样才有神奇的意外之喜;还希望爱情能拥有强大的力量,能起死回生,能跨越生死的界限……
等等。
这个情节是不是有点熟悉?没错,有学者就认为,马绚娘的故事就是杜丽娘故事的原型,汤显祖就是看了这个段子,才写出了《牡丹亭》。
(《牡丹亭·惊梦》,高马得绘)
爱与死亡的主题不仅出现在传奇中,也往往出现在生活里。《云蕉馆纪谈》说,这方面表现特别到位的,要属明朝的大财主沈万三。沈万三有钱任性,娶了十三个老婆,其中最爱的,名叫丽娘(古人真爱这个名字)。沈万三喜欢和丽娘在后花园中散步,走到探香亭旁,看到亭边一株古梅。梅花是白色的,丽娘说:“这株梅树香则香矣,就是少些艳色。”就把身上穿的金翡衫挂到了树上。这件事给沈万三的印象尤其深刻。
不久,丽娘就去世了,沈万三没事就到这株梅树旁呆着,“或夜宿梅下,或日祷梅间”,显然把梅树当成了思念丽娘的依托。后来,他又在丽娘的坟边修了恩锁台,里面是请梅花道人杨铁崖写的“离思碑”,表达对逝去女人的想念。
还有一位为情郁郁的,是清末民初的大才子苏曼殊。苏曼殊比较倒霉,他爸是个商人,去日本做买卖的时候认识了他妈妈,一个日本女人。后来回到广州,老爹的正室媳妇大怒,把苏曼殊娘儿俩赶了出去,生活窘困,苏曼殊还出家了。苏曼殊小的时候,老爹曾给他谈下个婚事,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可后来世事变迁,老爹又去世,两家没了来往,事情应该就是黄了。
后来,苏曼殊要东渡日本省亲,但没有路费,只好和朋友上街卖花筹钱。可巧,买花的女孩儿认识苏曼殊,过来就问:“这不是苏郎吗?怎么卖上花啦?”原来,她是那位大户人家小姐的小丫鬟。苏曼殊便把自己遭遇的种种变故说了,让丫鬟转告小姐,别等了,该嫁就嫁吧。没想到丫鬟回去一说,小姐还较上劲了:这叫什么话,你去告诉他,我死等着他。说完,还拿出了随身的佩玉交给丫鬟,叫她转交苏曼殊拿去变卖,好有路费去日本。苏曼殊有了这笔钱,才得以去日本留学。
只是等苏曼殊回来的时候,那位仗义的女孩子已经病故了。
苏曼殊伤心坏了。后来他去上海参加革命党的聚会,和萧韧秋住一间房,说他正在写以此为题材的小说,经常趴在枕头上,写着写着就泪水涟涟。他说,他要写一百回,每回配一幅插图,现在已经画了三十多幅,希望萧韧秋帮他找孙中山赞助点费用,把这本小说出版。
(苏曼殊《琵琶湖记游》局部)
萧韧秋还真去说了,可孙中山当时也缺钱,最后还是孙夫人给了笔费用,苏曼殊得以二次去日本——只是,小说终于未能面世。
为什么传奇故事中,爱情总和死亡沾边呢?也许,在人们心目中,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永远失去的,才是最值得回味和怀念的。死亡,是最决绝的别离,将死亡带入爱情之中,才能让爱情带有最悲剧的色彩,最刻骨铭心的伤痛。
其实,苏曼殊这辈子,尤其是在日本,并不消停,艳遇不少,段子也不少。那些个风花雪月时候,他是否会想起在广州死等他的女孩呢?
苏曼殊病重住院的时候,给胡汉民写了封信,另外附了张纸,要求转交给萧韧秋。萧韧秋打开信纸,只见上面画了个鸡心形状,旁边写了五个字:不要鸡心式。大家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有萧韧秋嘿然说:“苏和尚快不行了。这是叫我买块玉,带着去见他没过门的媳妇呢。”
《世载堂杂忆》是这么记述苏曼殊的最后时光的:有人带着玉,匆匆忙忙赶到苏曼殊在上海住的医院。当时苏已病危,三天水米未进。护士拿着玉对苏曼殊说,广州的萧先生托人带玉来了。苏曼殊睁开眼,让护士把玉放在自己手上,托着手送到唇边,亲吻了一下,然后“欣然一笑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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