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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克劳利:与人类共存的魔性城市

2016-04-12 罗杰·克劳利 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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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别的城市都会衰朽消亡,只有这座城市,只要有人活在世上,就会永远存在。”也许没有哪座城市能永存不灭,但这座城市,确实已十分古老,也格外辉煌。


作者:罗杰·克劳利
翻译:卷耳


我刚刚去了趟伊斯坦布尔,参与摄制了中国中央电视台(CCTV)一部关于丝绸之路的纪录片。40年间,我常到这里。跟许多城市一样,伊斯坦布尔的变化很大,人口也大幅增长,然而,她仍魅力无穷。

这一次,为了摄制这部纪录片,我去了些从未到过的地方。我得以从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两座大桥上看风景——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因为这样做需要得到特别许可,还得有骑着摩托车的警员,在每座桥中央帮我们挡住车流。

从160米的高度上,我看到了两个大洲的风景,两个世界同时展现在我眼前,一边是亚洲,另一边是欧洲;仅仅在并不久远的过去,这两个世界才被这些桥梁所连接。在我脚下,许多油轮和集装箱运货船往来穿梭,在黑海与地中海之间传送货物。放眼望去,数英里之外的景色尽收眼底,真是无与伦比的经历。


▲ 桥上的拍摄


几个世纪以来,这条30公里的水路,尽管航道弯弯曲曲,水流变化莫测,却一直是水上高速路和重要边界。它很可能形成于约7000年前,那时,黑海这个曾经封闭的湖泊,突然堤岸崩溃,冲击出一条水道,直通地中海。那个灾难性的事件,为基督教《圣经》中大洪水和诺亚方舟的故事提供了原始素材。它给君士坦丁堡带来了掠夺者、商人、军队、疾病和丝绸之路的所有财富,也让现代的伊斯坦布尔为希腊人所知。从中国归来的马可波罗,曾经从这里买舟而下。

在公元前的几个世纪中,波斯的国王们用船只搭建起桥梁,运送庞大的军队跨过海峡,进攻希腊人。奥斯曼土耳其的苏丹们则在两岸筑起行宫。据说,曾经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拥有如此丰饶的海洋生物,以至于在迁徙的季节,人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临水而建的屋舍窗口撒网捕鱼。

清晨,大海依旧平静无波,也还没有载着上班的人们往来不休。这个时候,仍有可能瞥见海豚在海水中上下跳跃,勾勒出小小的弧线。它们黑色的鱼鳍划过水面,这真是神奇的景象。海豚是君士坦丁堡的标志物,它们的样子,铸在钱币上,也刻在城墙上,代表着优雅、高贵和美,也是好运气的象征。


城墙上雕刻的海豚


乘渡轮北上,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是在伊斯坦布尔的许多乐事之一,因为在这座城市里,历史层层堆叠,重重累积。这里曾是罗马人的城市,后来成为希腊城市,是两大帝国的心脏——先是基督教的拜占庭帝国,后来是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利用拍摄间歇的时间,我在这座历史名城中四处行走。我最爱的路线要从金角湾(Golden Horn)开始。这是城市中心的深水湾,其上有桥,整天都有喧嚷的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莱昂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曾亲自为这里设计桥梁,可惜他的设计从没有真的建造出来。

从金角湾的水滨,我一直走到集市区,穿过好多迷宫般的、拥挤的街道,爬上一座小山。我尽量避开售卖地毯、瓷器和珠宝的大巴扎(the Grand Bazaar),因为那里总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我选择穿过外围的那些市场,这里是当地居民购买生活必需品的地方。

本城最美的清真寺之一,几乎藏在街市的水平面之上。它建于公元16世纪,营造者是鲁斯坦·帕夏(Rustem Pasha),最伟大的土耳其苏丹苏莱曼大帝(Suleiman the Magnificent)的大臣。这座建筑上有着精致的蓝、红二色瓷砖,让人觉得仿佛一头扎进了蓝色的海洋,或是一头扑进了一片花海。



鲁斯坦·帕夏清真寺上的瓷砖


在集市里,人们什么都能找到——香料、奶酪、晒干的豆子、自拍杆、木头勺、茶杯、深平底锅、移动电话和鲜花。这种东方的市场包罗万象,天下所有的东西无不囊括其中。两千年来,人们在这里或买或卖。

街道两旁杂乱地排列着极为古老的建筑。你可以从古旧的门洞向内张望,可以穿过希腊人或者威尼斯人的仓库外墙——这些仓库还在使用,还能经过那些干涸了的人造喷泉,从前,富有的土耳其穆斯林,作为慈善工程建造了它们。


巴扎内部



▲ 巴扎内部



▲ 巴扎内部


爬到集市上方的街道,我路过一处铁栅栏围起的墓地。这里是土耳其帝国的米开朗基罗——建筑师希楠(Sinan)的安息之所。他筑造了许多伟大的清真寺,这些寺院的尖塔勾勒出伊斯坦布尔天空的轮廓。小山山顶上就矗立着他的杰作之一——苏莱曼大帝的清真寺。


苏莱曼的清真寺


正是祷告时间,所以我不能进去,只好坐在四周封闭的庭院里:这是个宁静的所在,喷泉水声叮咚,鸽子扑打翅膀,平添意趣。

清真寺后面就是苏莱曼本人和他妻子许蕾姆(Hurrem)的坟墓。苏莱曼与许蕾姆之间有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按照惯常的做法,苏丹是不娶妻的,他们掠夺女子为奴,禁于后宫,由她们生下孩子。许蕾姆原名叫罗克塞拉娜(Roxelana),本是乌克兰人,小小年纪就被人带进苏丹宫中。

苏莱曼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奴隶女孩。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苏丹娶了她。不仅如此,苏丹再次违拗了惯常的习俗,允许她生下了五个儿子,而不是惯常的一个。苏丹带兵出征时,两人还会定期通信。他为她写诗。她去世的时候,他伤心欲绝。许蕾姆也吸引着西欧人的浪漫想象——几个世纪以来,她一直是绘画、喜剧、芭蕾舞和歌剧的主题。

清真寺侧面是一个带围墙的平台,俯瞰金角湾和博斯普鲁斯海峡,也俯瞰着一溜儿递阶而下、铅条装饰的小小圆顶。这些看上去好像小小头盔的圆顶下,正是清真寺许多其他职能的所在地——厨房、图书馆、慈善基金会和教会学校。清真寺的花园是个美丽又宁静的地方——旅游者很少造访,却是本城穆斯林的流连之所。


金角湾和波斯普鲁斯上的风景


这座城市更早的希腊罗马传统,与伊斯兰传统同样重要。从公元324年建城开始,到公元1453年被土耳其人攻占,11个世纪以来,君士坦丁堡这座由罗马皇帝君士坦丁建立的城市,一直是一个信仰基督教、说希腊语的城市,也一直都是拜占庭帝国的都城。

君士坦丁堡地处国际贸易的交汇口,曾经是欧洲世界最为富有、规模最大的城市,人口大约有75万。为了防卫军队的围攻,它修建了宏伟的护墙工事,在火药武器的年代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攻破它的技术,因此它曾控制了地中海世界的大片地区。

这里的辉煌令来访者为之震惊。城里的街道呈棋盘式布局,都带有廊柱,侧面连接着宏伟的公共建筑、广场、花园和凯旋门。本城的大教堂——圣索菲亚大教堂,建成于公元537年,曾是当时最不同凡响的建筑。教堂中矗立着庄严的大理石柱,耶稣基督和拜占庭皇帝们的马赛克图像装点其间,又覆以巨大的穹顶,令来访者大为震撼。一个10世纪的访客如此形容道:“我们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在人间,因为人间怎会有这样灿烂壮丽的地方?我们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描绘。我们只知道,在那里,神与凡人同在。”


圣索菲亚大教堂中,某位拜占庭皇帝的马赛克像


奥斯曼土耳其人夺取这座城市后,将圣索菲亚大教堂改成一座清真寺,并在四角加上四座尖塔。如今,这里是一座博物馆。我在一日将尽的时候来到这里,日光正缓缓地退去,暮色四合,巨大而空旷的所在,被灯火照亮。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到这里来,但我每一次都会深感震撼。

与CCTV摄制组合作的最后一天,我们去拍摄托普卡帕宫(Topkapi Palace)。这里是土耳其人攻下此城后修建,为历代苏丹的居所。当日天气晴朗,托普卡帕宫正好不对游人开放,故此我们很幸运地,几乎独享了这座宫殿。托普卡帕宫坐落在城市最高那座山的山峰上,俯视着博斯普鲁斯海峡。从宫殿的露台,我们能看到海峡中南北行进的船只,穿梭往来的摆渡船,低低地贴着水面飞行的群鸟,以及更远处的,亚洲。

在过去的40年中,伊斯坦布尔大大地扩展了规模。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它只有约300万人口,如今人口已达1400万。据推测,到2025年,人口将超过1800万。我曾站在海峡边,眺望另一头的亚洲,那里当时是一片光秃秃的山峦。如今,那一头的整个海岸线,都是这座伟大城市的一部分。

在寂静的宫殿中,我们得以悠闲自在地参观和拍摄。托普卡帕宫中有一系列庭院,树木荫蔽,绿意盈盈。周遭并没有什么宏大的建筑,而是小巧精致、铺陈了瓷砖的凉亭。它们看上去更像是石制的帐篷,或许是要提醒人们,土耳其人本是来自中亚的游牧民族。

这座宫殿,可谓城中之城,它四周是高高的围墙,为多达5000人提供房屋和生计。它有许多自己的厨房,有铸币厂、牲畜房、行政大楼、训练宫殿公务人员的学校,以及苏丹的私人区域和封禁起来的后宫,那里,苏丹的女人们由阉人看守。被称作“神在人间的影子”的苏丹,正是在托普卡帕宫统治着北至奥地利,南到尼罗河,东起波斯,西到大西洋的庞大帝国。



托普卡帕宫中的一个凉亭


摄影结束,一日将尽的时候,太阳缓缓从西边落下,余晖衬托之下,整个老城变成了一副绚烂的剪影。500年前来访的法国客人写道:“在我看来,别的城市都会衰朽消亡,只有这座城市,只要有人活在世上,就会永远存在。”也许没有哪座城市能永存不灭,但这座城市,确实已十分古老,也格外辉煌。


(本文原标题:《伊斯坦布尔,与人类共存的魔性城市》)


作者:罗杰·克劳利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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