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克劳利:悲壮惨烈的雷班托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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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中海最漂亮的港口之一,坐落在希腊西海岸的小城纳夫帕克托斯(Nafpaktos)。这座城市是个小巧的半圆,沿海有古老的城墙拱卫。城中的屋舍都有红色的屋顶,俯瞰大海;清澈的水上,渔舟静静地起伏荡漾。这里的日子过得缓慢。一直以来,纳夫帕克托斯都以航海为业。她的名字颇为古老,希腊语的意思是“制造船只的地方”。威尼斯人把她称作雷班托(Lepanto),而小城正是以这个名字闻名于世:1571年10月6日夜里,一支庞大的海军舰队从这里出发,它要参与的战斗,将成为世界史上最具毁灭性的海战之一。
▲ 纳夫帕克托斯的海港
我曾在去年11月描述了1565年的马耳他之围。那时,伊斯兰教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与基督教的欧洲联军之间,不断展开对制海权的争夺,马耳他之役也是正是这场竞争的一部分。尽管土耳其人并没攻下马耳他,争斗仍年复一年地进行着。这时,土耳其人已经控制了希腊大部分地区,对他们来说,雷班托是一个重要的海军基地。战争的进展对基督徒们一直不太有利,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因为各国之间几乎无法达成一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特别厌恶威尼斯人,但威尼斯人的舰队经验最丰富。罗马的教皇反复努力,想要重整十字军精神,把不同群体团结起来;不过,一直到1570年土耳其人进攻威尼斯人控制下的塞浦路斯岛,教皇才得以整合出一个基督教联军—神圣同盟,目的是挽救这座岛屿。1571年开始的几个月里,西班牙和意大利的造船厂都忙碌不停,以最快的速度生产船只。
这个时期,地中海上的战船是那种单层甲板的大划艇。尽管有帆,这种纤细狭长的船只主要依靠船桨驱动。船上最多可有两百桨手,往往是从敌方俘获的罪犯或者奴隶;他们被镣铐锁着,坐在狭窄的甲板上,头顶烈日,划船前行。做划艇上的奴隶,就意味着最悲惨不过的命运。他们活着时一直被锁在船上,直到生病、死去;接着,尸体就被抛进大海。要打仗的话,划艇前端有大炮,只能向前开火。开战时,划艇上满满都是配备了火枪与弓箭的战士。主要的战术,是让战船成列前进,等敌船靠近时,就开炮进攻,接着冲进敌船中,试图登船。士兵们会成群结队地冲上敌船,也会有激烈的短兵相接。如果海战失败,活着逃生的可能性很小:铠甲的重量会拖累士兵,而被锁住的桨手往往会随着沉船淹死。
▲ 张帆行驶的有桨划艇
到了1571年夏天,一只庞大的基督教国家组成的舰队慢慢地集结在地中海中部。它包括西班牙和威尼斯的军队,教皇出资支持的战舰,以及一支小规模的、马耳他骑士们的分遣队。菲利普国王让自己年轻的异母弟弟唐·胡安(Don Juan)统领神圣同盟的舰队。唐·胡安当时只有二十二岁;年轻人相貌堂堂,脑子灵光,满心渴望战场的荣耀。
▲ 唐·胡安
在地中海东半边,一个差不多规模的土耳其舰队也正向西航行,统帅是苏丹的海军将领,阿里·帕夏(Ali Pasha)。有经验的海军将领都知道,划艇海战风险极大—风向稍微改变,或者一个小小的错误,都可能让整个舰队侧边朝上,毁于一旦。要命的是,唐·胡安和阿里·帕夏都没有什么海战的经验。两人的个人声誉都关系于此。拒绝战斗是可耻之事;对阿里帕夏来说,甚至可能为此送命。双方也都被某种神圣使命和圣战的意味驱使着。阿里·帕夏的桅杆上,飘扬着巨大的伊斯兰教绿色旗帜,上面用金线将神的名字绣了两万九千遍。唐·胡安的战舰华丽堂皇,船尾雕琢精美,上面挂着一面同样大小的蓝色旗帜,上面绘着十字架上的耶稣;这是来自教皇的礼物。
▲ 唐·胡安战舰“雷亚莱(Reale)”的复制品,藏于巴塞罗那海洋博物馆
到了九月末,神圣联盟的舰队停泊在科孚(Corfu)岛附近的海面,穆斯林的舰队则在180英里之外的雷班托。双方都派出侦查舰,以获取对方舰队的情报。结果,双方遇到了同一群希腊渔夫;希腊人哪一边都不喜欢,于是跟两边都说他们的军队更强大,一定能赢。基督教联军中有些将领,试图劝阻唐·胡安,不要继续前进:海战实在太危险,而且秋天的大海,很快就会暴风雨不断。唐·胡安拒绝听从。他的舰队一直前进到希腊海岸。
十月六日夜晚,阿里·帕夏的舰队拔锚启航,从雷班托出发,迎击敌舰。晨曦之中,两支舰队终于相见了。看到对方的兵力,双方的军士都不由得暗自心惊。两支庞大的舰队,沿着一条四英里长的战线,缓缓集结对峙。六百艘船载着十四万人,整个地中海差不多百分之七十的划艇都聚集在了这里,准备一决雌雄。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支舰队缓缓靠近了;神圣联盟的舰队呈一个直线,穆斯林的舰队则是传统的弧形列阵,代表伊斯兰教的新月。对双方来说,最要紧的是要让自家的船只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近得船桨相撞,也不要远得能容敌舰冲入;然而,鉴于两支舰队的规模,这实在太难做到了。
阿里·帕夏望着基督徒们靠近,不由得越发困惑。敌军在主战舰前方,拖拽着什么奇怪的船只。实际上,威尼斯人一直在试验更大的划艇,这种划艇除了前方,侧面也装备了大炮,故能向各个方向开火。但这种漂浮的枪炮平台特别地慢,所以必须把它们拖到适当的位置,列于其他船只前面。他们在宁静的海面上就位,无法移动,等待着土耳其人的舰队进入射程。
▲ 一艘装备了大炮的大型威尼斯划艇
双方都留出时间,做最后的祈祷。唐·胡安乘一艘快舟,一只船又一只船地鼓励士兵为基督而战。神父们迎着日头,举起十字架,人人都在甲板上跪下祈祷。在土耳其人的船上,士兵们也在祈祷,阿訇们诵读可兰经中的段落。号角响起,人声嘶吼,鼓声震荡。战舰更近的时候,唐·胡安召唤乐师奏乐,他在甲板上起舞,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漂浮的枪炮平台上,威尼斯炮手们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正午前的一刻,就在土耳其战船就要靠近他们的时候,炮手们开了 火。只听得雷鸣般的巨响,只见一片明亮的火光—第一批铁球撕裂了土耳其人的划艇。
第一击是毁灭性的。有三艘战船失了踪影。阿里帕夏让手下人划得再快点,好越过威尼斯人的炮船;但这些船侧面也有大炮,所以土耳其人的战船经过时,又被打了个正着。于是,在战役刚开始,阿里的船就有三分之一或沉或损。余下的战船冲进了基督教联军的舰队。很快,整个海面就成了一片混乱的战场。这里有着惊人的喧闹声—大炮的嘶吼,箭簇掠过空气的声音,船只互冲时的撞击声,以及人们打斗、死去或落入大海时的吼叫。土耳其人的弓箭手更加训练有素,一分钟里最多能发三箭;于是,基督徒的战船上很快就密密麻麻地覆上一层箭。不过,很多基督教联军的士兵都有良甲护身;而且,虽然他们火枪的发射次数要少得多,却非常致命。左翼的威尼斯船队成功地把土耳其人逼向海岸。穆斯林士兵和水手纷纷弃船,向海滩逃生;威尼斯人则紧追不舍。于是战斗延续到了陆上。
在战斗的核心,每当战船相撞,双方都试图强行登上对方的船。甲板上进行着激烈的战斗,被锁住的桨手则尽量躲在他们的长凳下。西班牙步兵配备了长矛,可以残忍而有效地进攻。他们在甲板上猛冲直撞,把土耳其人横扫进大海,或是就地杀死。在最中心,两艘旗舰撞到了一起—唐·胡安的雷亚莱和阿里·帕夏的苏丹娜(Sultana)。双方都试图强行登船。唐·胡安跳上了苏丹娜,又被逼了下去。阿里·帕夏是个弓箭好手,他接连不停地射向进攻者,箭如流星。两艘旗舰上的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神圣联盟一方逐渐占了上风。另一艘船也撞上了苏丹娜,于是穆斯林们弃了船。他们要么被就地杀死,要么自己投入了大海。阿里·帕夏身穿鲜亮的袍子,没有披挂铠甲,故此很容易就成了袭击的目标。一发火枪射出的子弹杀死了他。他的头被割下来,高高挂在枪尖;基督徒一方的旗帜升上了桅杆。到处是“胜利!”的喊声。
▲ 战斗正酣时的雷亚莱和苏丹娜
战局其他地方的土耳其人仍勇敢地继续拼杀。另一位训练有素的土耳其船长,乌鲁奇·阿里(Uluch Ali),成功地围歼了那一小队马耳他战舰,不过为时已晚,无法扭转战局。还有几个颇为滑稽的时刻。有些土耳其水手在流弹中逃窜时,居然开始朝对手扔橘子和柠檬之类的储备—而对方又把它们扔了回来。日落之时,海面已是一片惨状。土耳其舰队差不多全被摧毁。有些战船静静地飘在水面,船员们也依旧呆在船上—只是已经死去。还有些战船在渐起的黑暗中默默燃烧,接着沉了下去。血水染红了大海,尸体布满海面,以至于胜利一方的船只都很难航行。那情景犹如一幅世界末日的图画。
屠戮的规模之大,令胜利的一方也不寒而栗。四个小时里死了四万人,其中两万五千是土耳其人。一百艘船被摧毁。一百三十七艘穆斯林船只被俘。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个屠戮的规模才被超越。
在当时,人们认为雷班托战役终结了这场漫长的战争,但实际上它并没有。基督徒们没能在此胜利后更进一步。双方都没有足够的技术或财力来赢取这场昂贵的战争。雷班托战役的意义在于说明,争斗不值得长远地继续下去。1580年,菲利普二世与奥斯曼土耳其人签署了和平协定,终结了这场伟大的海战。
今天的雷班托—纳夫帕克托斯—是个宁静的所在。海港的墙上有许多纪念碑,缅怀海战中死去的人们。有一座塑像,是著名的西班牙诗人米盖尔·德·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他在战斗中失去了左手。而四十英里之外,当年展开海战的地方,则只有碧蓝的大海。
▲ 纳夫帕克托斯的塞万提斯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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