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关于抢班、夺权与权力创业的美剧

文 | 宋金波

永远的大神乔治·R.R.马丁教导我们说：一部《冰与火之歌》，就是一部抢班与夺权的历史；《权力的游戏》这部剧，好就好在名字改得妙，使人民都知道，看起来那么神圣不可冒犯的权力，不过就是游戏。

在第六季，美剧《权力的游戏》终于对《冰与火之歌》原著形成了超车。从此，书是书，剧是剧，分道扬镳，各自欢喜。显然后果就是，原著中大量天马行空的线索，在剧中开始急剧收敛，很多线索和人物角色被合并或掐断。这诚然会导致故事的丰满度和开脑洞快感缩水，却也使脉络陡然清晰起来。

现在我们不仅更容易看清那些人物的过去，也更有胆预测他们的将来了。

▍私生子、次子与接班人

《权力的游戏》第六季第9集，播出前剧名已经被透：“私生子之战”。

没错，这是两个“雪诺”的战争，曾经的拉姆斯·雪诺，与琼恩·雪诺，必然地要开撕了。甚至可以说，《权力的游戏》整个五六两季，都在为这场战争做铺垫。

战争的结局不难预料。就算琼恩·雪诺在战场上遭遇困境，最终落败的一定是“小剥皮”拉姆斯·波顿。“小剥皮”的日子在第六季可以结束了。

这符合广大粉丝的良心期望。但据说也有人对“小剥皮”“路转粉”了。不必担心他们的政治不正确，他们基本会选择“先粉后杀”。

▲ 小剥皮拉姆斯·波顿

“路转粉”的存在和“小剥皮”演员太过英俊有关系，更可能的是，这个家伙面对命运是个狠角色，虽然有那么多挑战，但“只有不敢做，没有不可能”。席恩·葛雷乔伊的窝囊废，反衬了“小剥皮”的精干。在书中，小剥皮不仅不英俊，甚至看起来又笨又蠢。因是私生子，自小在家中被看不起。但他抓住了仅有的契机，从摘掉“雪诺”帽子，到独当一面，到弑父杀弟，抢班夺权。与此相比，变态折磨席恩和“三傻”即珊莎·史塔克，不过是饭后甜点级别的恶作剧了。

▲ 小剥皮强迫珊莎当着席恩的面跟自己圆房，这一幕引发了巨大争议。

琼恩·雪诺呢？早在几季之前，大部分《冰与火之歌》粉丝都确认，琼恩·雪诺不是奈德·斯塔克与女家政的私生子，而是坦格利安家族的雷加王子与奈德妹妹莱安娜·史塔克的孩子。依旧是私生子，但属于存数极少的“龙种”之一。按照《冰与火之歌》对私生子的命名原则，他可以叫琼恩·黑火（Blackfire）。黑火，是伊耿四世特别赐予私生子戴蒙的姓氏。

琼恩从小被隐匿身世，以奈德私生子的身份寄人篱下，总的来说，在史塔克家，他受到的压力只能算微乎其微。但他一直以消极逃避的心态来面对自己的未来，从不肯与乔弗里比剑（“私生子怎么能与王子比剑”），到自愿申请去做守夜人。甚至在第六季中，当珊莎决意收复北境时，他还一个劲哼唧“我不行”。

在权力的游戏中，善良不会加分，邪恶不一定减分，不狠一点是不行的。所以，虽然“小剥皮”罪恶斑斑最终必败（马丁还是有原则的），但是，他会成为一面镜子，照亮琼恩的成长之路。

在整个《冰与火之歌》系统中，“私生子”是一个相当醒目的存在。每个地方的私生子，都有自己约定俗成的姓氏，比如西境的“希山”（Hill），“小恶魔”提利昂曾经用“胡戈·希山”作为化名。珊莎在逃亡中也曾用“阿莲·石东”作为化名，“石东”，即“Stone”，是谷底私生子的约定姓氏。还有河间地佛雷家的各种“河文”，即“River”，也统统是私生子。

在维斯特洛，底层平民的孩子，无论是婚生还是非婚生，都是没有姓氏的。而在贵族阶层，一般来说，只有婚生子女能继承家族的姓氏，并成为这一阶层的一员，其中一部分还有可能继承前辈的爵位、财产。非婚生的子女，没有继承父亲姓氏的资格，但是，他们又不同于底层那些没有姓氏的草根百姓，还是有机会通过做侍卫做骑士，最终获得一定社会地位，甚至再上层楼，成为领主。所以，就只能用一个在当地约定俗成的姓氏，既与无姓氏的黔首相区别，又不至于因为姓氏问题出现继承权等纠纷隐患。

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因为战争或其他原因导致老爸的正牌子女都挂了，私生子就可以成为“超级备胎”，甚至成为合法“接班人”。

这当然是一条翻越龙门之路。机会总是给更有准备的人，不奋斗，想做备胎也没那么容易。就目前来说，从个人奋斗的角度而言，“小剥皮”是成功的。

维斯特洛的原型主体，是英伦诸岛，权力继承的规矩，与中世纪的英格兰大体相近。一般来说，“接班人”按照这样的顺位来排：长子，次子……长女，次女……被认可的私生子。

假如对《冰与火之歌》的历史更为了解，可以知道，在维斯特洛历史上，因为继承权的顺位而导致的内战，是最多的。

典型的是坦格利安家族的“血龙狂舞”。当时，韦赛里斯一世更中意自己的女儿雷妮拉，将其立为继承人。他死后，他的儿子伊耿二世被拥立为王，爆发了坦格利安王室第一次内战，“血龙狂舞”。伊耿二世最终赢得了胜利。其后，为避免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龙家的继承顺位将女性成员严格地排在所有男性成员之后。

另如著名的黑火叛乱。“庸王”伊耿四世与“龙祸”伊耿三世的女儿生下了私生子戴蒙。戴蒙12岁时，伊耿四世承认戴蒙是自己的儿子，并将祖传的族剑瓦雷利亚钢剑“黑火”送给他。戴蒙因此取姓“黑火”，黑火家族建立。伊耿四世过世后，戴蒙背叛登上铁王座的同父异母兄弟戴伦二世。叛乱反反复复，迁延日久，后遗症很多，直接影响到《冰与火之歌》的故事发展。比如让泰温与“疯王”结下战斗情谊的“九铜板王战争”，就是“黑火叛乱”的余波。黑火家族的后裔组建了“黄金团”，成为书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另外，与“接班制度”有关的还有“次子团”。那些没有继承权而又不甘屈于兄长帐下的贵族“次子”，会选择到“海外”，加入“次子团”。这个“次子团”在小龙女丹妮莉丝的“权力创业”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长房继承”作为一种“接班制度”被广泛采用，不是偶然的。妇人之仁地将财产均分，只会导致家族力量的削弱、分裂，很快会被外部力量一一击破、吞并。在维斯特洛，没有哪个家族愿意犯这样的错。

▍三个女人

尽管女性成员在继承顺位上仅比私生子靠前，但《权力的游戏》中，女人们可不落后。珊莎·史塔克，瑟曦·兰尼斯特，以及小龙女丹妮莉丝，是代表人物。她们三个，一个是“诸侯官二代”，试图夺回家族权力；一个是皇太后，试图保卫国家权力；一个是前朝龙脉，试图复辟权力。

《权力的游戏》第六季中，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珊莎、瑟曦和丹妮莉丝的成长与转变。严格来说，在这一季中，到目前为止，与其他几位主要男角色的成长相比，她们显示出的坚强、勇气和决心，更让人惊艳——虽然这些美德不一定都能带来好结果。

▲ 索菲·特纳认为《权力的游戏》第六季将是珊莎“最好的一季”

珊莎成为权力角逐的核心人物，可能让很多人惊讶。这个曾经傻白而不甜的小妞，几乎有她娘和姨娘身上一切缺点，虚荣，懦弱，愚蠢。很多事坏在她手上，特别是相当于“副统帅”的奈德·史塔克想要秘密外逃时，被珊莎告密，最终折戟沉沙，狼族家破人亡。对此历史场景并不陌生的国人，因此很难再去同情珊莎此后所受伤害。

但珊莎毕竟流着狼血。在受到那么多伤害后，她终于开始对命运反击，不再逆来顺受。

如果细心的话，可以注意到在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毒杀乔佛里后，曾经对珊莎说过这么一段话：

“为什么我却要他死？”小指头耸耸肩，“别傻了，小姐，我没有动机。你瞧，我远在千里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记住，永远都要让你的敌人迷惑，永远都要让他们猜不透你的打算、看不清你的为人，这样你真正的目的就不会暴露。很多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做一些没有明显好处的事，甚至是一些表面上看来有损于自己利益的事。珊莎，当你日后加入到游戏中来时，请记得这第一课。”

“游……游戏？”

“只有一种永恒的游戏：权力的游戏。”

人不一定永远犯傻。“当你日后加入到游戏中来时”，珊莎的权力角逐，是早在小指头“计划”中的。而且她的介入，与小指头密切相关。不出意外的话，“私生子之战”可能琼恩会面临劣势，而珊莎与小指头的交易（很可能是婚约），会汇聚出未来维斯特洛北境，除了异鬼之外最大的权力中心，并彻底击败“小剥皮”。只不过，她最终能走多远？与“私生子”琼恩·雪诺的芥蒂，徒利家族阴晴不定的性格，小指头的影响，或许会使珊莎站在“琼恩+龙女+小恶魔”联盟的对立面。哦，其实珊莎在法律上还和小恶魔婚约未解，想想也乱。

珊莎开始坚强、逐渐上升，瑟曦也一度恢复了冷静、果断和坚忍。在整个家族岌岌可危，国事一团乱麻，形势对自己完全不利时，瑟曦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

▲ 瑟曦的预言中，说她将被自己的亲兄弟扼死。

但是，这种转变难以持久。瑟曦幼年时收到的不祥预言，仍旧寒硬如铁。她的三个孩子已经死去两个。更糟的是，尽管她费尽心思，局势仍旧朝着她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如今，“大麻雀”更收服了小国王托曼。

“大麻雀”虽然是“七神”主教，但他的组织，是瑟曦太后为了自己的利益，扶持起来的一个极端宗教组织和类似民兵组织的武装力量，有些像义和团。乱世中，这股力量坐大，最终让瑟曦本人受辱。在“打麻雀”这件事上，瑟曦还是清醒的，她不可能容许托曼被民粹的“麻雀”挟持。

关心则乱。疯狂的“群众”已经发动起来，“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口号已经在坊间暴走，“大麻雀”挟天子以令诸侯，瑟曦作为无可争议的“保皇党”，很可能再次失控，最终向毁掉所有人的方向发展。

小恶魔曾经评价过，他的老姐，有“疯王”的气质。詹姆杀“疯王”，主要原因之一，就是“疯王”逼他使用破坏力极大的“野火”，试图对君临实行“一亿玉碎”的焦土战法。詹姆不疯，最终杀了“疯王”。但是，假如具有“疯王”气质的瑟曦又想起“野火”，假如事情最终到了与当年“疯王”时代类似的情景，詹姆会怎么选择呢？

别忘记，瑟曦的预言中，说她将被自己的亲兄弟扼死——不管怎样，小恶魔都不大可能是她的亲兄弟（这一点稍后说明），恰好詹姆又有一只很适合用来扼人的“黄金右手”。

只能希望瑟曦不要在第六季就急着领便当，让詹姆也活久一点。不过，看起来小玫瑰乃至老玫瑰的历史作用已经完结，不一定会在第七季继续续约了。

与瑟曦和珊莎相比，小龙女丹妮莉丝是一个标准的“权力创业狗”，几乎两手空空地闯世界了。

小龙女行走江湖，虽然有越来越长的一大串头衔：风暴降生、不焚者、弥林女王、安达尔人罗伊那人和先民的女王、七国君王、疆域保护者、多斯拉克大草原的卡丽熙、碎镣者、龙母……但关键还是靠三个素质。

一是豁得出去。特别对于身体的使用，不能太悭吝。

二是天赋异禀，敢玩火。

三是会忽悠群众。

作为龙王后裔，丹妮莉丝不欠缺演讲能力。她的头衔中，最能体现她自己意志，也最有宣传鼓动价值的，是“碎镣者”。她始终将弥林的奴隶解放事业作为自己的“进步事业”。

话说，当年坦格利安家族三兄妹，骑龙跨海征服维斯特洛，因为有完全不对称的“飞龙核武器”，动辄把数千人做成人肉烧烤。如今，坦格利安家族的人却对奴隶的解放有兴趣了。

在当时，这是一种激进的思想——尽管还不能说它不现实。但对丹妮莉丝来说，作为“白手起家”的“革命者”，坚持“解放奴隶”的主张，是一种极为自然的策略。越显得“革命”、“进步”的思想，越容易煽惑人，也越容易获得支持。

一支军队，要在乱世中取得成功，一定要有核心价值观，要让“解放奴隶”的思想深入人心，丹妮莉丝要成为奴隶们的“救世主”、“红太阳”。

不能不承认，获取权力的能力，也有遗传。从一开始，丹妮莉丝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有人说，要是她不那么激进，或许会有更好效果。别扯了。这种“革命性”可以提供的不仅是兵源，还有她迫切需要的权力合法性。

现在，连卡奥们的骑兵都已归她驾驭，没有人能与丹妮莉丝抗衡。不过，她还要找到除了琼恩·雪诺之外，骑龙的第三人。三条龙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真正的敌人异鬼，已经随着寒风凛冽，愈加强大了。

▍高级玩家：小指头与小恶魔

整部《权力的游戏》里，包括死掉的泰温在内，权谋上堪称大师的，只有两个人：小指头和小恶魔。

小指头的原型是克伦威尔。小恶魔的原型是矮子丕平。

▲ 小指头与其原型克伦威尔（亨利八世的首席部长）

这里的克伦威尔，不是那位护国公克伦威尔，而是英王亨利八世的近臣，是英国历史上著名的大奸臣。

丕平是八世纪墨洛温王朝的宫相，因为身材矮小被人称作矮子丕平（Pepin the Short），身高大概不过一米五。丕平把持朝政多年，后来在罗马教皇的支持下篡夺王位，创建加洛林王朝，其儿子就是赫赫有名的查理曼大帝。

▲ 小恶魔与其原型丕平三世（加洛林王朝的创建者）

两个人都极其狡诈或聪明，出身都很低，都当过王国的财政大臣。

小指头和小恶魔的对立面，就是注重荣誉的艾德·史塔克，以及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毫不意外，在权力的游戏中，他们已出局。

小指头和小恶魔，两个人都精于权术，同时也极为现实。丹妮莉丝是“职业革命家”，宣扬“革命”，相比之下，小恶魔就是一个善于妥协的改革者。小指头呢，做事更为缜密长远，更加没有底线——关键他不像小恶魔那么喜欢酒。

小指头是一个从底层做起来的屌丝，出生于一个“贫瘠而满是羊粪气味的小岛”。他对凯特琳颇有真爱，为了她吃下泥巴饼，为了她自杀式地与布兰登·史塔克决斗。凯特琳一次次将其推开，先被许配给布兰登·史塔克后嫁给艾德·史塔克，北境大贵族。莱莎爱上小指头并怀上了他的孩子，其父不仅没有成全女儿，反而骗莱莎喝下月茶打掉孩子，把培提尔赶回谷地。

结果是，小指头开始使用自己聪明的头脑，一步步参加到了权力的游戏中，向高高在上的大贵族们展开了“复仇”。从目前来看，很多关键情节，背后都有小指头的影子。他无疑是最成功的权力游戏参加者。

但从全书来看，小指头也几乎是最大的反派。最大的反派，一定会坚持到最后才被击败。容我大胆说一句，很有可能，死在月门。

至于小恶魔的身世，大部分读者（或观众）都很熟悉了。目前来说，小恶魔几乎成为书中仅次于琼恩·雪诺的男二号。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一时不必担心小恶魔会挂掉。

但是小恶魔能否成为更重要、更长命的角色，取决于两个前提：第一，他能否骑龙；第二，他能否逃过“弑父”的道德审判。千万不要以为把亲爹射杀后就可以一路假装没事了。

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小恶魔是否并非泰温之子，而是“疯王”与泰温夫人有染生下的孩子？提利昂·黑火？

目前主流的意见，瑟曦与詹姆俩，与提利昂之间，很大可能有一方是“疯王”的子嗣。马丁大叔做了很多遮遮掩掩，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哪一方更显占上风。

但要考虑到一点：假如詹姆和瑟曦是“疯王”子女，那么，詹姆杀“疯王”就不仅是弑君，更是弑父，他还很可能扼死瑟曦，也就是亲姐姐，这样一个人不大可能再安排他去骑一头作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龙吧？同时，小恶魔弑父的罪名就坐实了，后面再让他安稳太平地混下去，似乎也不很正确。

反之，假如提利昂才是“疯王”之子，就可能具有坦格利安家族的龙血，可以骑龙；他杀泰温，也不再是弑父，同时解决了詹姆可能的弑父罪名。顺当多了。

要想小恶魔能活到大结局，他就必须是提利昂·黑火。但他若活不到大结局，还有什么人能让小指头的离场显得足够自然呢？

记住《权力的游戏》中那句“All Men Must Die”吗？“凡人皆有一死”，也可以双关地理解为“男人必死”。小恶魔是侏儒，是“半人”；琼恩·雪诺已经死过了；小龙女不是男人。

据说惟一的例外可能是山姆威尔·塔利。他会安然无恙，因为山姆的演员酷似乔治·马丁。这个段子可信度不小，有必要据此重复一遍：无论还有多少参与者，到目前为止，维斯特洛世界真正的最高权力，仍旧掌握在马丁大神手中。现在，珍惜你看到的每个角色吧。

▲ 《权力的游戏》第六季角色海报

【作者简介】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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