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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后女骗子横扫上流社会?这只是故事的开头丨大家

荣筱箐 大家 2019-06-15




要说这阵子从美国到全世界,让人惊心动魄的大事也不算少,但在纽约(以及在很多其他地方),这些事引起的关注都敌不过一个叫安娜的女孩。



三月底到四月底这段时间,这个安娜隔三差五就登上各大媒体,每次媒体都会对她的穿著品评一番,衣服、甚至眼镜是什么牌子、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描述得细致入微。有几次,因为工作人员准备的衣服不符合她的时尚标准,安娜闹起脾气拒绝出场,搞得场上主事人不得不板起脸来训斥:“简直不可理喻,大家9点半就等在这里了,这又不是时装秀。这些活色生香的细节当然全都被媒体一字不漏照单全录。


这么听着,你肯定以为安娜是个耍大牌的明星吧?也是,就算明星出场也不过如此。但在安娜的故事里,那些一大早就在那儿等她的人不是粉丝而是陪审团,那位训斥她的主事人不是导演而是法官,她精心打扮不是为了去参加比弗利山庄的派对而是去法庭受审。


上法庭也要穿得美美的被告


她是个骗子,从2017年至今,她已经被收押两年多了,五月初她被判4到12年监禁。


安娜本名叫安娜索罗金(Anna Sorokin),是个出生于俄罗斯、后来随父母移居德国的90后。她爸曾是卡车司机,她妈曾经营个小杂货店,安娜自己从伦敦的一个艺术学校辍学,在巴黎的时尚杂志做过一段实习生。然后她搬来了纽约,卯足了劲儿让原本平凡的生活大放异彩。她摇身一变成了名叫安娜·戴维(Anna Delvey)的德国巨富家族财产继承人,打扮得低调奢华,住在动辄千元一晚的酒店,混迹于各种高大上的社交聚会,跟城中富贾名流勾肩搭背,直到后来被发现四处欠钱赖账才东窗事发。据检方估计,被她骗吃骗喝糟蹋掉的钱有将近28万美元,很多苦主都是有头有脸又把她当成朋友的成功人士。


如何假装成一个巨富家族继承人


你要问一个外国出生的柴火妞怎么说混就能混到纽约的上流社会里去?请参见小时候我家邻居哥哥的名言。有阵子他每次到我家去串门,一落座就先把板砖一样的大哥大往桌上一拍,然后开始用戴着黄澄澄大戒指的手摆弄着脖子上黄澄澄的大链子。哥哥解释说:“现在做生意必须配上这些,要不没人跟你谈。


那是90年代初市场经济方兴未艾的时代,哥哥刚刚当上倒腾服装的小老板,在此之前他是个游手好闲的初中辍学生。每行都有标配,连他都懂的道理安娜怎么会不懂,所以人家连出庭都要打扮得显出身份来。


标配备好了还要得门而入才行,这个门在哪儿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但首先你得知道,就像富二代从来不管自己的叫富二代一样,“上流社会” 里的人也从来不用这个词称呼自己,你要拿这个当地标去找门当然找不着。20世纪初开始流行的“咖啡馆社群”(cafe society)和20世纪50年代开始流行的“飞机帮”(jet set)就实在多了,前者说的是有钱有闲的名媛,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聚在高档俱乐部、饭店里聊大天儿,后者说的是富裕到可以整天坐着飞机满世界找乐子的那帮人。


还有比这更明白的路标吗?直到今天,在高级饭店的显眼位置或者飞机商务舱里去守株待兔,仍然被视为结交名流的捷径。


郑秀文知名电影《嫁个有钱人》就有头等舱搭讪桥段


在纽约这样富N代摩肩擦踵的地方,想结交权贵并不算难,再加上被老钱滋养着的这个阶层因为长期接不着地气又恃财放旷,也确实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聪明。像这种出身寒微却把上流社会搅个天翻地覆的事儿,那真是隔几年就来一次。


早年间大闹天宫的鼻祖应该数得上杜鲁门·卡波特(Truman Capote),这个来自路易斯安那州的才华横溢的作家童年漂泊动荡,父母离异在亲戚家寄养,沾了做生意的继父的光搬来纽约声名显赫的公园大道。没多久继父被告侵吞财务生意垮台,又被迫搬走了。但卡波特对纽约上流社会的仰慕一直有增无减,他的成名作《蒂凡尼的早餐》里那位跟着有钱人出入各种会所谈吐不俗的交际花女主多少有点他自己的影子。


卡波特《蒂凡尼的早餐》电影版,奥黛丽·赫本主演


“卡波特尝试进入那个我已经厌倦想要退出的社群,也取得了一定进展。”卡波特的老对手、政要家庭出身的作家尤金维多(Eugene Vidal)曾经这样说过。


卡波特与梦露


随着写作才华的展露,作为同志男的卡波特逐渐开始结交贵妇,跟她们好到形同姐妹无话不谈,直到1975年11月,突然有一天,当这些贵妇打开当红男性时尚杂志Esquire,读到那篇名为《巴斯克海岸餐厅1965》的文章,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曼哈顿的巴斯克海岸法式餐厅就是当年贵妇们闺蜜之间聚会八卦的大舞台,跟她们耳鬓厮磨的卡波特把他在那里听到的闲言碎语都写进了这篇文章里。这些东家长西家短都相当劲爆:妒忌、诽谤、隐秘的奸情、笑里藏刀、甚至还有一起被大家长按下不表的谋杀。


这是篇小说,但几乎没有虚构,里面人物的原型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个胸大无脑虚荣滥情的女人,在餐厅吃饭有人过来跟她打招呼,她都没认出来那个人是她前夫。这写的就是Gloria Vanderbilt、美国铁路大亨家族继承人、有四段婚史、如今CNN当家小生安德森·库柏(Anderson Cooper)的妈。库柏成名后还对这段往事耿耿于怀,曾对媒体说:“他真的伤害到了我的母亲。



卡波特在那次之后就被那个他自认为已是其中一员的上流社会彻底抛弃,失落酗酒郁郁而终,巴斯克海岸餐厅在经营了45年以后也于2004年关门大吉,但类似的戏码这么多年来一直变换着场景和演员在纽约这个大舞台上持续上演。


前几年一个叫温迪马丁(Wendy Martin)的大学老师,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跟她的银行家老公从曼哈顿西村搬到上东城公园大道的公寓里。搬进去才知道上东城的妈妈不好当:孩子的社交关系网必须从托儿所开始打造,优质托儿所的学费每年要2万5000到3万5000。孩子想进这样的托儿所得先通过面试,辅导这种幼儿面试的私人教练每小时收费400。妈妈们白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健身和美容,健身课一年4000。妈妈们的标配已经不只是什么名牌服装,还包括爱马仕限量版铂金包,全世界每年只产2500个,大都销往了曼哈顿上东城。


要是配不齐会怎样?在妈妈群聚会时没人理,也没人会让她的孩子跟你的孩子玩儿。到了年底,这些整天担心老公出轨的妈妈们还会从他们有钱的老公那里拿到数额不等的“年终奖”,对其在家里带孩子的工作以资鼓励。


2015年她用Wednesday Martin的笔名把她在上东城妈妈群里得来的秘辛写成一本回忆录《公园大道上的灵猴》(Primates of Park Avenue,台译《我是一个妈妈,我需要铂金包》),立刻成了畅销书,后来还被拍成了电视片,马丁也随之名声大噪。



说回咱们的安娜,虽然她算是先走了段歪门邪道,但人家现在也正在这条金光大道上阔步前行。她打算在狱中写书,她的故事几家媒体报道的版权已经被影视剧制作人收购,连她的受害人都准备出书写出自己的经历。可以想见她即使入狱也会人气不减,几年后出来说不定光靠版税也能腰缠万贯


而她周围的人在扼腕、痛惜、愤怒、咂舌的同时也都悄悄赚到了自己的那份。纽约花边小报的老牌八卦专栏女王Cindy Adams每篇专栏的结尾都会用的那句话,放在这儿也正合适:“只有在纽约啊,孩子,只有在纽约” (Only in New York, kids, only in New York”)。


这样的故事永远不缺观众,就算纽约曾是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大本营,多少人不远万里来到曼哈顿这个小岛为的并不是占领华尔街而是挤入华尔街。对他们中的很多人而言,即使能对这个繁华名利场门缝里露出的金光惊鸿一瞥也足够励志,对这种金光的渴望让他们愿意为此献上和原谅一切。这种渴望成就了这个永远没有终点的纽约故事,至于故事的主角是安娜还是妮娜,或者这个故事能告诉你什么样的道理,倒是没人在乎了。


坐牢又怎样?她出来之后可能会成为真的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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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上流社会” 的纽约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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