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克飞:美国第一夫人从来都不是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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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里根,里根总统的第二任妻子,美国第一夫人中的传奇。
这位童年曾被父母遗弃,寄养在亲戚家中的女性,曾是米高梅公司的女演员,但星途平平。原生家庭的不幸,使得她人生目标明确:“获得成功而美满的婚姻。”她的选择是里根,1952年,两人结婚,就此不离不弃。直到2004年里根去世,83岁的南希跪地一吻时,这场长达52年的婚姻才告结束。
也正是因为原生家庭的不幸,南希骨子里的寂寞不安伴随其一生。因此,她需要丈夫全部的爱。幸运的是,里根恰好满足了她的需求。即使是一国总统,里根也从不以没时间搪塞南希。据说,即使他正在开内阁会议,也会接听南希的电话。不管是担任州长还是总统,里根也始终保持着给妻子写信的习惯。
▲ 南希·里根
这种感情处理当然见仁见智,就像里根身为总统,却常常心血来潮在演说中向妻子隔空示爱一样颇具争议,甚至被人视为矫情。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对年过半百仍在公开场合搂搂抱抱的夫妻,代表着一种生而为人的真实性,而这人性的一面,恰恰也是美国精神中极为重要的一面。
甚至可以说,南希在爱情与生活中的霸道自私甚至狭隘,都是这种真实性的呈现。作为第一夫人,南希绝不完美,她甚至问题多多,尤其是里根上任初期。她的衣柜过于豪华,在不景气的经济状况下尤为触目。“南希女王”的称号也算不上褒义,而是因为她频频插手白宫事务,甚至一度以星象来为里根的日程安排进行规划。她演员出身的经历也使得她在公共场合的笑容和举止呈现“标准化”,语言表达则往往如同“背台词”。
这些真实的一面当然未必正确,但必须注意的是,美国精神与政治正确往往相悖。一个显而易见的论据是:近年来沉溺于政治正确的美国,渐渐失去了美国精神。
真实性往往与独立性相连,而独立性恰恰是“美国第一夫人”的特有标签。南希对白宫政治的参与,便是独立性的体现。而她对青少年吸毒和酗酒问题的关注,以及就此发起的“Just Say No”倡议,更彰显了自己作为第一夫人的独立作用。
更重要的是,在美国政治中,总统与第一夫人是一个组合。这个组合可以互补,也可以相似,只要他们能够以让民众接受的方式呈现。相比之下,以“全球最佳丈夫”自居的里根,恰恰需要这样一个“搭档”。
“现任”美国第一夫人米歇尔曾说:“美国第一夫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她也曾声称“美国第一夫人从来都不是花瓶”。从第一夫人的历史来看,此语不虚。
“第一夫人”这一称谓的诞生以及变迁,实则就是美国女性逐渐彰显独立性的过程。美国刚刚诞生时,尚无“第一夫人”之说,加之妇女地位低微,总统夫人并未被推上前台。但随着美国的日渐进步,以及美国精神中家庭价值的凸显,总统夫人开始随着总统外出,参加各种政治活动,“第一夫人”之称开始见诸报章。
尤其是第十九任总统卢瑟福·海斯的夫人露西·海斯,她是美国历史上首位拥有大学学历的第一夫人。她于1877年随丈夫进入白宫,很快便得到公众喜爱,媒体也对这位富有知识和人情味的总统夫人兴趣浓厚。她的乐观向上,对艺术的着迷,宽容开放的种族观念,都使得白宫的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融洽和谐。
当露西伴随丈夫游历美国时,媒体称她为“国家的第一夫人”,后世认为这是“第一夫人”一称的首次使用。
而最早为第一夫人赋予现代性的,应该是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女性之一”的罗斯福夫人埃莉诺·罗斯福。她是首位“单飞”出访的美国第一夫人,曾以红十字会代表的身份,在二战期间访问了英国、爱尔兰及美国在太平洋地区的军事基地。她也曾担任二战后首任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团长,并担任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主席,主持起草了《世界人权宣言》。在那个动荡的大时代里,她与丈夫罗斯福一起,见证了无数历史风云,并成为美国人当时心中最可靠的慰藉。也正是她,开启了第一夫人独立出访的序幕。
▲ 埃莉诺·罗斯福
约翰·肯尼迪的夫人杰奎琳·肯尼迪尽管并无过人美貌,却以高贵气质、优雅举止和独立个性赢得美国人的赞誉,成为美国人心目中的“最美第一夫人”,也成为60年代美国女性心目中的时尚引领者。她曾单独出访希腊、意大利、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她甚至曾经凭借自身魅力缓和了美国同苏联的关系。即使是“隐形人”一般的小布什夫人劳拉·布什,也以其低调内敛的言行举止,以及单独出访中东,推动中东地区乳腺癌防治知识普及的行动,赢得世人赞誉。
▲ 杰奎琳·肯尼迪
历任第一夫人的年龄、背景、性格和教育程度各不相同,所走路线也不相同。有些人选择了贤妻良母路线,如老布什的夫人芭芭拉,她20岁就和老布什结婚,一直以“平生只吻过自己的丈夫”而自豪。又如艾森豪威尔的妻子玛咪,其口头禅就是“上帝给一个女人最好的礼物就是成为一个妻子”。尼克松的妻子帕特·尼克松则被视为贤妻良母的典范,不管是尼克松风光之时,还是因水门事件一蹶不振之际,她都是尼克松最坚定的支持者。
整体而言,二战之后,第一夫人的形象开始转向强势,对政治和公共事务的参与度越来越高,形象也越来越鲜明,甚至能够与丈夫分庭抗礼。这当然与女性地位的崛起有关,也与媒体对选举的介入有关。第一夫人的表现甚至会影响竞选结果,奥巴马夫人米歇尔便是典型例子,她那场被认为“感动美国”的演讲,便在选战中起到了巨大作用。她口中的奥巴马,“深深了解美国梦,因为他亲身实践了它,并且他想要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机会,不管我们是谁,从哪里来,看起来如何,或者我们爱谁”,而“让不可能变为可能,正是这个国家的历史,美国人就是这样,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米歇尔用自己的方式,将丈夫与美国梦画上了等号。
▲ 米歇尔·奥巴马
第一夫人的强势化,当然与女性独立有关。但在我看来,第一夫人的独立性早已开启,即使是贤妻良母型的第一夫人,骨子里仍与美国精神的独立一面并不相悖。
谈及女性独立,我们常常将之局限化,甚至认为拥有事业的女性才独立,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所谓独立,应该是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自主选择回归家庭,同样是一种独立。就像老布什夫人芭芭拉,在那个女强人辈出的年代里,她却让人意外地选择了主妇形象,一再宣称自己“一辈子所做的事也就是嫁得好,生得好”。但她那具有亲和力的形象,同样是一种独立的呈现,并与老布什相得益彰。
从这一点来说,南希·里根当然也是典范。她的影响力并未随着里根的卸任而减弱,而是恰恰相反,她在民众中的口碑也越来越好,即使她已远离白宫。
尤其是里根患阿尔茨海默氏病后,南希不但悉心照顾对方,还极力推动胚胎干细胞研究,为早老性痴呆症寻求治疗方案——尽管她很清楚,即使有研究成果,里根本人也来不及从中受益。
她将对里根的陪伴称为“最漫长的告别”。病后的里根,已经不再认得她,也无法再坚持为她写信。后来,南希将里根的书信整理成书,从两人于上世纪40年代在好莱坞邂逅开始,直至1994年里根患病为止。这些书信见证了“美国最伟大的爱情”,美国人也因此而欣赏、喜欢她。
对于里根的执政,人们一向褒贬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浪漫和乐天情怀即使不是他带领美国人从经济困境与冷战中走出的主因,也是其中一个不可缺少的因素。这种浪漫与乐天,在他给妻子的信中同样可以体现。像“要世上最动人的女人在每一日都增添妩媚”这种情话,需要的不仅仅是调情的天分,还有不因世俗而动摇的情怀。
在那封被认为最动人的信中,里根写道:“你知否当你熟睡时,你蜷曲的拳头就放在颏下,很多个黎明破晓的清晨,我就躺在你身边,看你,我怕弄醒你,但又不禁轻轻地抚摸你。”
写下这些书信时的里根,体现着自己人性的一面。这既是自身所需,也是民众所需。南希也绝不是强大男性的附庸,不被身份地位和权力所影响,而是站在平等的另一面,在俗世爱情里接受美国民众的欣赏目光。
这种关系,即使在当下的某些国家,也属可遇不可求,但在那时的美国,它已可以发生在权力巅峰的圈层内,并被民众视为理所当然。
它不禁让我想到近百年前的一篇文章。那是胡适写于1919年的《美国的妇人——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讲演》一文,他盛赞美国女性的独立精神,认为:美国的妇女,无论在何等境遇,无论做何等事业,无论已嫁未嫁,大概都存一个“自立的心”。别国的妇女大概以“良妻贤母”为目的,美国的妇女大概以“自立”为目的。
▲ 大法官桑德拉·戴·奥康纳
它也会让我想起里根时代的另一位伟大女性——1981年被里根提名并在参议院全票通过而成为大法官的桑德拉·戴·奥康纳。1952年,毕业于斯坦福大学法学院的桑德拉·戴·奥康纳深为女性地位低微所困,找不到合适工作,只能从事简单的文秘工作。后来她结婚生子,做了五年全职太太。再之后,她选择重返社会,竞选州参议员,担任法官,终于在1981年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联邦最高法院女性大法官,成为美国妇女参政运动的标志。
在这个第一夫人从来都不是花瓶的国度里,女性的权利并非从天而降,它当然需要被争取,而第一夫人们往往是最好的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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