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黑猩猩共住几十年,她被写进了中学课本
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每个人的中学课本上,都有这样一则故事:
一位金发碧眼的科学家,为了研究黑猩猩,深入非洲森林,与它们同吃同住几十年。
这位印在教科书上的美丽女性,名叫珍·古道尔,被喻为“20世纪最伟大的动物学家”。
她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人类对黑猩猩的认知,甚至促使学界重新思考“人类”的定义。
看上去,这似乎是一位学霸改变世界的故事。
但事实上,珍·古道尔从未上过大学,也没有接受过任何学术训练。
前往非洲森林之前,她只是一名以打零工为生的普通女孩。
登上《国家地理》的长腿女孩
26岁那年,从未受过学术训练的珍·古道尔,作出了一系列令世界震惊的重要发现。
经过在非洲森林的数月观察,她发现黑猩猩会吃肉,会相互抚摸,还会发生暴力冲突……
这些如今写在中学课本上的基础生物知识,颠覆了当时学界的认知。
在珍·古道尔之前,几乎没有学者在野外系统地观察过黑猩猩的行为。
野生黑猩猩生性敏感,领地意识强烈。曾有一位学者,在三个月的观察期内只碰到过猩猩一两次。
还有一位学者,把狒狒的粪便涂抹在身上,试图吸引黑猩猩靠近,依然未能奏效。
这个从未上过大学的女孩,却和它们亲密无间地相处了好几个月。
更惊人的是,她还观测到了野生黑猩猩在未经驯化的情况下,自主产生了使用工具的行为。
黑猩猩拿了一根干草,伸进白蚁洞中钓白蚁吃。
当导师路易斯·利基得知这个发现时,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发现的重要性。
“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定义工具,或者重新定义人类,或是接受黑猩猩也是人类。”
利基给珍回复了一封简短有力的电报。
在此之前,学术界的主流观点一直认为:只有人类能够改造物品,把它们制造成工具,并为己所用。
长久以来,学界都是利用“使用工具”来区分人类和其他物种的。
珍的发现打破了这个定义 —— 如果动物也能使用工具,那么人类自以为是的优越性,是否仍然站得住脚?
在自然界里,人类真的有那么独特吗?
媒体更是争相报道珍的故事,她还登上了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
1965年,珍·古道尔登上了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
当时的国家地理编辑坚持要给珍配上随行摄影师,不单拍摄黑猩猩,还有珍在野外生活的片段。
在摄影师的镜头下,珍绑着金色的马尾,穿着卡其色短裤,穿梭在贡贝溪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森林里,与黑猩猩嬉戏,在溪边洗头。
事实上,珍并不喜欢这些“轻浮”的镜头,“我想不通为什么人们要看我洗头发。我不明白这哪里有趣。”
但为了争取更多的研究资金,珍全都照做了。
摄影师雨果·范·拉维克给珍拍摄的照片,后来雨果成为了珍的丈夫。
非洲森林的自然风光、成群结队的野生黑猩猩,置身其中的金发女郎……这些画面无疑引起了民众巨大的好奇心,
珍从此一炮而红。
每当她外出参加会议、演讲,当地媒体便会争相报道,但焦点都在她的金发和长腿上。
对此,珍似乎并不愤怒,也不打算反抗。
“只要我能够得到资助,回贡贝继续我的工作,这就不会困扰到我……如果我的腿能够让更多人了解黑猩猩,那也是有用的。”
“我从没期待过婚姻”
事实上,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大部分英国女性的人生,最终都走向了家庭。
一个年轻的单身女性,想要独自前往非洲研究黑猩猩,无疑是痴人说梦。
珍·古道尔却打破了这一传统。
她从小便热爱自然,总是幻想自己是人猿泰山的妻子。
“我从来没有期待过结婚,那不在我的思考范围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去非洲和动物一起生活。”
这样的想法难免招来许多嘲讽的声音,“没有一个单身女孩愿意在非洲森林里生活”。
唯一支持她的人是母亲,她对珍说,“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你就必须非常努力,不轻易放弃。”
婴儿时期的珍,最喜欢的玩偶是一只黑猩猩。
22岁那年,珍辞掉了伦敦的秘书工作,回到老家伯恩茅斯当服务生,省下一切工资和小费,积攒前往非洲的旅费。
很快,珍如愿踏上了非洲的土地,还在旅途中遇到了后来的导师,人类学家路易斯·利基。
珍·古道尔与路易斯·利基的合影。
路易斯和妻子玛丽一直致力于研究人类进化早期的时间线。
他们认为,想要了解早期人类行为模式,就必须熟悉与人类最亲近的巨猿亲属:猩猩、大猩猩和红毛猩猩。
不过,利基的想法并不被主流学术界所认同。
他必须找到一个不曾受学界偏见影响,又有足够热忱和耐心的研究助理。从未上过大学,却一腔热血的珍,便成了不二人选。
就这样,26岁的珍成为了利基的助理。
然而,基金会虽然批准了珍的研究项目,却不允许一名年轻单身的欧洲女性独自前往非洲森林,他们要求珍必须找一个同伴。
最终,是母亲自告奋勇陪女儿同去。
珍在河边洗头。
在坦桑尼亚贡贝溪国家公园保护区的腹地,珍需要面对来自疟疾、寄生虫和暴风雨的挑战。
然而,这一切都让她欣喜若狂:
“亲爱的家人:平凡如我,竟能在这里做我一直想做的事。置身野外,睡在星空下,看着所有的动物。有可能吗?我真的如此幸运吗?我已迎接挑战。山区和森林就是我的家。”
在她之前,学者们对于野外黑猩猩的几次零星观测,都没有积累足够的资料,珍只好靠着本能开展研究。
她动用了小时候在老家观察小动物的经验:要想观察动物,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它们习惯你的存在。让它们知道你在这里,却忽视你。
珍说,是宠物狗 Rusty 教会了她如何跟动物相处。
很快,珍找到了自己的工作方式。
日出起床,进入山区,找到黑猩猩活动的地方,然后在附近坐下,安静地陪伴他们,希望它们有朝一日能习惯这只“奇怪的白色猿类”。
等待的时候,她会架着望远镜观察黑猩猩,记录它们的活动,直到日落才返回营地。
珍坚定地重复着这样的日程,风雨无阻。
雨天,珍披上塑料布进入山区。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个月,珍的研究经费在慢慢耗尽。黑猩猩社群依然没有接受她,只要一靠近,它们便立刻跑开。
但珍还在坚持。“我不是一个失败主义者,这只会让我更加坚定。”
在一个不太走运的早晨,珍一连找了三个山谷,却没碰见一只黑猩猩的身影。失望之际,树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珍赶紧端起望远镜查看,发现是黑猩猩 David 。
她没有依照学界时兴的方式,用数字编号区别黑猩猩,而是给他们起了各种各样的名字。
这样的方式遭到了剑桥大学教授的质疑 —— 你不该给黑猩猩取名字、不该赋予它们性格,它们和人类不同,没有情感,你的研究全是错误的。
但珍并没有被权威吓倒,依然坚持了自己的观察和经验。
David 是一只成年雄性黑猩猩,下巴有白色的毛发,尤其不怕人。
那一天,当 David 回头发现珍的时候,它直直地盯着这个女孩,并没有逃走。
David 回头看向珍,没有逃走。
就这样,珍一路尾随着 David,走进了贡贝黑猩猩社群的栖息地。
几棵无花果树旁,六只成年黑猩猩正悠闲地躺着,四只幼崽在附近玩耍。
当珍靠近它们时,黑猩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很快,它们认出珍是那只总在附近出没的“无毛白色猿类”,便不再看向她,恢复到了日常的闲散状态。
终于,珍被贡贝黑猩猩社群完完全全地接受了。
它们懂得欢喜、悲伤和恐惧
多年以后,珍回忆那一天的情景,“我进入了一个人类从未接触过的神奇世界”。
事实上,生长在野生世界里的黑猩猩,并没有人们预想般暴躁。
他们性情温和、怡然自得,与笼子圈养的黑猩猩截然不同。
甚至于,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黑猩猩们还敢靠近珍的营地,亲手接过她递来的香蕉。
正是在这样的近距离观察中,从未受过学术训练的珍·古道尔,做出了一系列颠覆性的发现:黑猩猩会吃肉,会相互抚摸,会使用工具,还会发生暴力冲突……
和人类社会一样,黑猩猩需要亲友般的陪伴、抚摸。
黑猩猩间的相处方式,为珍的个人生活也带来了许多启发。
1964年,贡贝黑猩猩中,一只名叫 Flo 的母猩猩诞下了一只雄性小猩猩,珍为他取名为 Flint 。
在营地帐篷上玩耍的 Flint
Flo 是一位非常体贴的母亲,总是跟儿子形影不离。
然而随着 Flint 的长大,问题逐渐暴露出来:雄性黑猩猩会在4岁左右离开母亲,但8岁的 Flint 依然十分依赖母亲,总是想要吮吸 Flo 的乳头。
一旦被拒绝,Flint 会对母亲大吼大叫,甚至拳打脚踢。年近50的 Flo,已经没有力气推开儿子,逼迫它独立了。
1972年,Flo 在穿越湍急的贡贝溪时意外去世。无助的 Flint 守在母亲身边,不时碰碰她,似乎在祈求母亲能够来安慰自己。
最终,Flint 陷入抑郁,不吃不喝,很少与其他社群成员接触。
三周后,Flint 也死去了。
母亲去世后,Flint 陷入了抑郁。
这样的观测,让珍意识到了让孩子离开母亲,进行社会化训练的重要性。
因此,当儿子格拉大进入学龄后,珍没有把他留在坦桑尼亚亲自教育,而是将他送回英国,和同龄人一起上学。
“很多科学家都认为,只有人类有智慧,只有人类能理性思考。幸好我没上大学,我不知道这些理论。它们(黑猩猩)懂得欢喜与悲伤、恐惧,以及忌妒。”
Flo 母子相继死亡后,贡贝的黑猩猩社区迎来了更大的灾难。
黑猩猩社群开始分裂,一部分选择南迁,一部分则留在北部,双方交流逐渐减少。
在北部族群眼中,南迁成员不再是同族,而是“外来者”。
因此,当北部族群一只黑猩猩故意杀死南迁族群的一只雄性幼崽后,冲突彻底爆发了。
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四年,后来被称为贡贝“四年战争”。
战争的结果相当惨烈。
南迁族群中的雄性猩猩全部被杀,雌性要么死亡,要么失踪,要么被掠走。
珍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目睹了一场黑猩猩社会中的种族灭绝。
她曾以为,黑猩猩更加贴近自然,会比人类更“好”。发生在贡贝的战争,彻底击碎了她对黑猩猩的浪漫幻想。
“我得跑起来”
学界和动物保护界一直都希望珍能做点什么,她的名声足以带来巨大的影响力。
但珍从小害羞,不愿站在聚光灯下,森林才是让她最快乐的地方。直到80年代,野生黑猩猩的数量不断下降,只剩下20世纪初的1/10。
身处坦桑尼亚森林深处的珍意识到,她不得不开始行动了。
1986年,珍·古道尔在芝加哥参加了一场题为“理解黑猩猩”的学术会议,首次谈到动物权益问题。
珍放弃了自己最爱的生活方式。
四十年来,她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三星期以上,而是满世界奔波,宣传动物与环境保护,争取资助建立自然保护区。
比起坚持某些原则,她更在意切实的改变。
1992年,珍与石油公司合作,建立了区庞噶黑猩猩康复中心,以帮助那些因圈养、偷猎而成为孤儿的黑猩猩。
珍与康纳科分公司经理罗德尼·麦卡利斯特成为了朋友,但她从不畏直言自己的观点。
长期对黑猩猩社群生死更替的观察,让珍意识到培养下一代的重要性。1991年,她创办了培养青少年环境意识的全球项目:根与芽。
最近,86岁的珍·古道尔还入驻了B站,向中国的年轻人问好。
这位曾经印在教课书上的金发女郎,已白发苍苍,却依然美丽而坚定,令不少网友惊呼“爷青回”。
年迈的珍·古道尔,仍在讲堂、保护区和夏令营地之间奔波着。
每次旅程的间歇,珍总会回到伯恩茅斯的老家,住进顶层的小阁楼里休息几天。
一次,珍的秘书来到家中,与她核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面对厚厚一沓密密麻麻的工作行程,珍终于露出疲倦。她捂住双眼,对秘书说:“我光是看到这些就觉得不舒服。”
但她还是启程了。
她知道自己时间有限,于是一路小跑,尽己所能向世界传达信息,完成自己的使命。
如她所说:“这场疫情,新冠肺炎,病毒肆虐的一个原因可能是我们破坏了环境。滥杀和食用野生动物,给病毒可乘之机。我希望我们能意识到,我们亟需改变。”
1、纪录片《珍》
2、纪录片《珍古道尔:点燃希望》
3、The Jane Goodall Institute. janegoodall.org.
4、Goodall, Jane. 1963. "Jane Goodall’s original tale of chimpanzees still astonishes today." National Geographic.
5、Goodall, Jane. 2018. Dr. Jane Goodall on Sexism and Gender Equality. Time.
作者 | 韩羽桐
编辑 | 毛叔
运营 | 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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