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大附中造机器人的高中生
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到底长什么样?
陶启泽和张宇晨在10岁左右,就通过百里挑一的严格筛选,被选拔为超常儿童,入读人大附中的早培班。
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三,两人当了七年的同班同学。即便在这所国内顶尖高中里,他们都是最优秀的那批学生。
小学六年级的陶启泽(右)和张宇晨(左)。
而两人痴迷的,是一项既烧钱也烧脑的爱好——机器人。
纪录片《小小少年》跟拍了他们自发设计建造机器人,并参加国际机器人大赛的全过程。
很多人难以想象,名校出身的“天才少年”,会在现实中遭受怎样的挫折。
从事故频发的机器人,到难以掌控的人际关系,面对充满不确定性的外部世界,他们将如何应对?
“都离远点”
“都离远点,滚开,起开。”
18岁的陶启泽气急败坏地对摄制组怒吼道。
5分钟前,他所带领的机器人队伍在赛场上刚遭遇了一场溃败。机器人从半米高的台阶上摔了下来,不仅输掉了比赛,部分零件也遭到了损坏。
对于陶启泽来说,这是尤为艰辛的一年。
作为人大附中机器人社的负责人,他与搭档张宇晨带领团队,连续多年参加FRC国际机器人大赛,并曾三次取得中国区亚军的优秀战绩。
“实验室亚军诅咒。”他们自嘲道。
高三这年,是陶启泽和张宇晨最后一次参加比赛,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向冠军发起冲击。
没想到,这一年却落得了历史上最差战绩。
实验室里的亚军奖杯。
比赛的惨况,源于团队内部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
作为队伍的主心骨,陶启泽和张宇晨即将毕业。他俩离开后,既没有实力足以接替的后辈,也没有人来培训新人。
因此两人决定,这次的机器人大赛,交由新人上场操作,以帮助新人积累经验。
这一决定却遭到了领队老师苏晓静的反对,“新人缺乏经验,会对比赛成绩造成很大影响。”
老师的话得到了验证,由新人主导的第一场比赛很快输掉了。
团队不得不调整策略,仍由经验丰富的陶启泽和张宇晨担任主操作手,先将关键的头几场比赛拿下。
可是,在变幻莫测的赛场上,突发的状况和故障仍让两人措手不及。
在场上,机器人的表现不如人意,要么被对手一下子撞开,要么就是爬坡爬一半又翻下来。败仗一场接一场。
“比赛那两分半里,肯定会发生一些奇怪的状况。”陶启泽无奈地说。
5449机器人爬坡失败。
眼看着机器人处处碰壁,比赛更是节节败退,紧张的氛围弥漫在队伍中。
相比起较为内敛的张宇晨,陶启泽是那个情绪和感受更加外露的人。
在一次操作失误后,陶启泽因为没有及时按一个键而感到自责。
当老师与他复盘场上的操作时,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认为这不是策略问题,单纯就是他的个人失误。
“我就笨,就这样吧。”
比赛就是一个小社会
在技术上,机器人的故障和操作上的失误,仍可以通过维修与调整解决。
但是,比赛之外的交际场,就像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
令人意外的是,FRC并非一个纯粹的竞技机器人比赛。
联盟选择,才是这场游戏中的重头戏,它考验的是整个团队的社交、运营和宣传能力。
“排名、人情、宣传,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就像一个小社会。”
对于无缘八强的队伍来说,如何说服强队选择他们组成联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难题。有人从中咸鱼翻身,也有人一落千丈。
由于战绩较差,5449只能等待被强队选上,才能进入下一阶段的淘汰赛。
初期张宇晨对队伍被选上的几率很乐观,“几乎是百分之一百”。
队伍中负责外联的同学提前跑遍了几支八强内的队伍,了解他们的实力以及意向人选。
几番沟通下来,他们与队伍7095达成了口头承诺。
但生活的重锤总在意想不到的时刻降临。
当他们以为十拿九稳的时候,队伍7095却意外“叛变”,没有选择他们进入联盟。
这直接导致了陶启泽和张宇晨领导的5449无缘国际区淘汰赛。
陶启泽事后复盘,“比赛就是这样,你没做好就是不被选,活该。”
落选了国际区后,他们在中国区有第二次联盟选择的机会。
这次有两支中国区队伍都想选他们。
但他们为了与实力更强的A队结盟,直接拒绝了B队的结盟邀请——这意味着,他们仍将所有赌注都压在一支队伍身上。
领队老师苏晓静再次指出,这是一个不明智的决策。
她认为,尽管B队相对较弱,但没有必要拒绝他们的邀请,确保队伍能够万无一失地进入淘汰赛才是最关键的。
但这次陶启泽针锋相对,坚持己见。
他不愿意与弱队打比赛,“打那种比赛,还不如不打呢。”
幸好,这次他们押注押对了。
他们如愿与实力较强的A队结盟,但出人意料的状况再次降临——比赛前5分钟,机器人的链轮突然坏了,无法在赛场上完成爬坡的任务。
淘汰赛第一场,他们就输掉了比赛,最终没有拿到任何名次。
“竞技类机器人比赛,运气占一半。”
最后他们依靠简洁有效的爬升设计,赢得了“控制创新奖”。
有趣最重要
即便是在学霸扎堆的人大附中,玩机器人都是一项小众爱好。
陶启泽与张宇晨所在的机器人社,每年的新人不超过5个,而校内的热门社团如动漫社,成员数可达400~500人。
“敬而远之。”张宇晨形容道。
难和复杂,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另一个原因是,玩机器人对升学加分没有帮助。
在学业繁重的高中阶段,更多的同学宁愿把时间花在数学竞赛等学科竞赛上,即使怀抱好奇心加入社团,也渐渐变得不太常来。
就算招了新人,也都慢慢“失踪”了。
玩机器人,是一项耗时间耗精力,同时也“无用”的爱好。
它天然就站在学习、分数和应试教育的对立面。
陶启泽妈妈也抱怨道,“他把玩机器人的时间拿出一半来学习,我相信他的成绩会更好。”
然而,他们从机器人中获得的独特乐趣,是其他事物无法取代的。
陶启泽会一天把机械臂拆装4、5次,只为了做出一个魔性摆动的手臂。
张宇晨也会用编程设计一些小玩意,比如辉光钟、螺丝筛选器,和一辆不会倒的二轮车,“做一个四轮车多无聊”。
两人对机器人产生兴趣,始于小学六年级。
陶启泽专注于硬件结构,张宇晨则潜心软件编程。
在没有任何老师指导的情况下,他们完全通过上网找教程自学,掌握了制造机器人的复杂原理。
班主任张璇记得,两人交上来的语文随笔里,十篇有八篇都与机器人有关,不是去比赛了,就是待在实验室里。
凡尔赛发言。
而他们的优点与长处,也只有遇到机器人才能闪光。
一旦脱离了机器人,陶启泽与张宇晨便成了校园里不太起眼的普通学生。
他们成绩排名中等,作业也经常不按时交。每天的午休时间,他们也不学习,而是一头扎进学校的机器人实验室。
长期的合作与共处,让两人培养出了绝佳的默契。
陶启泽在结构上的奇思妙想,只有张宇晨能够在程序上帮他实现,反之亦然。
从小学六年级到高三,两人合作了七年。
如果说陶启泽的结构是机器人的骨架,那么张宇晨的编程就是灵魂。
每次为了准备机器人比赛,两人都会废寝忘食,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投入其中,甚至连家也不回,直接睡在实验室里。
从头脑风暴、设计、画图,再到买零件、拼装零件、测验调试,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从0到1制造了一部机器人。
而他们的水平之高,连老师都感到惊讶,“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高中生的范围,可能都是硕士毕业的内容了。”
常常有人问陶启泽,玩机器人有什么用。
“我就直接回答说没用,但是好玩啊,他们就无法反驳。”
在陶启泽和张宇晨的价值排序里,有趣和好玩是比“有用”排位更高的。
尽管最后一次机器人比赛没有取得理想的成绩,为两人的高中生涯留下了些许遗憾。
但多年积累起来的兴趣爱好,和从中探索出来的解决问题的能力,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一笔财富。
陶启泽还喜欢点画,经常一点就是好几个小时。
又是一个北京炎热的夏天,陶启泽和张宇晨迎来了成人礼与毕业典礼。
两人换下校服,穿上稍微不合身的西装,在妈妈的帮助下打上领带,跨入标志着成年的大门。
两人都被国外高校录取,即将远赴重洋留学深造。
陶启泽和张宇晨分别选择了机械工程专业和电子专业,是机器人这个“无用”的爱好,为他们找到了未来努力的方向。
在他们面前展开的,是一个崭新而不确定的世界。
他们明白,即便是由纯粹的代码与机械零件构成的机器人,它一旦出故障,你仍然很难解释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错。
而现实世界比机器人复杂百倍,且没有任何代码与零件可供修改。
但不确定的趣味也许就在于探索。他们在这种探索中,不断找寻到某种确定的线索,从而看见自己,成为自己。
两位少年对世界的探索仍在进行中。
纪录片《小小少年》正在B站周播中,每周三19:00更新,不要错过了哦。
作者 | Greye
编辑 | 会厌
运营 | 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