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一箱闲书去远方
出门前，去附近书店借了书，去新华书店买了书，又把之前积压的书，林林总总小山高，还有小娃娃的，塞进行李箱。小说、散文笔记、儿子的小猪佩奇系列，还有生涩的米兰·昆德拉的一本。自己看着那一堆书，暗自好笑，我似乎要去哪个荒岛，与世隔绝半生。
其实，这是一次五日福州平潭岛之行。即将陪伴我们的，是一辆双层大巴。预算的携娃娃之游，临行前一晚变卦，说是绝对不能带小孩。于是又把娃娃的衣物书籍全部拎出来，放在门口，方便火急火燎来帮忙带娃娃的母亲把他带到乡下。
出发的那个清晨，天蓝的深邃诱人，云端着一动不动，姿态优雅。看了又看，是尚未全身而退的夜的奢靡腐烂，腻歪歪的油腥残存催促我快快出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空荡荡的街边，想到那小家伙正酣睡，醒来没有看到老娘，会怎样遗憾。说好了一起走的，我却独自踏上旅程，颇有些不讲意气。于是，形单影只，和对面眉飞色舞，兴致盎然口水飞溅的堆积反差颇大。半个小时以后，大巴车如约而至，挨挨挤挤上车去，忙乱于找座位放行李，忽地听导游说，有人不去了。立马想到家中的小娃娃，可以填补那个空缺。
央了司机在顺道经过的小区门口停顿，飞奔着跑回家去，从床上把尚未醒来的娃娃抱在肩头，拎起门口的衣物书籍和玩具，一路小跑到车上。坐下，气息甫定。待我回过神来，车子已经驶进高速入口，决绝地要将一车的鸹躁送到远方。
身在叽里呱啦的谈笑风生间，小孩和我都是淡定的，六个小时的车程，被我们消耗在翻书中，福州显得近了，唾手可得的芒果，躲躲藏藏的荔枝，就在我们的车窗前晃荡。入住的酒店，在芒果树榕树橡皮树荔枝树的掩护下，朴素而安静。进了房间，恍然大悟――低调的奢华，说的是它！自动感应的房间窗帘功能齐全的马桶，琳琅满目的电视节目，我和小娃娃一跃而起在床上弹跳，第二天的早餐更是印证了它表里不如一：那平常的外表下，服务细致体贴。
三坊七巷，是此行中最钟情的，我倒一心一意想寻古色古香名人荟萃的坊间巷内有什么别样雅致的故事。
书随着其他杂七杂八的行李被搁置在酒店。我随着大巴车来到文儒坊，水泥浇筑的牌坊旁有简介，说的是文儒坊的来历，匆忙拍了照片，随人流赶上。两旁都是小店，有一家门口有个巨大的水桶，免费供应凉茶。往里，有大榕树将丝缕垂下，仿佛招摇的女子，忘我的爱自己的青丝，炫耀自己的妖娆。然而路过的人，来自异乡的多，本来就到此一游，谁去留心她的美好？只顾赶路，不去欣赏她的造作，她也无趣了，留了暗淡斑驳的影子在午后的阳光里。我那三周岁不满的娃娃，倒是游性十足，一下钻进巷子旁边的小门，一下子随着旁边同行的挑逗摆拍，嘻嘻笑着：妈妈，妈妈，快来拍照呀！
我看那门廊墙壁屋顶都有修葺的痕迹，似乎垂暮的女子画的浓妆，遮也遮不住岁月留痕――被时光消磨的芳华岁月，再也回不来。于是渐渐不屑，然而坊内每逢有故居，便是铁将军把门，拒人于千里之外，使人望而兴叹。
右拐，进得一片人声鼎沸热闹嘈杂中，两旁全是各色小店，走了半条街，吃的喝的买着美化自己的都有，就是没有期待中门廊古旧，意趣横生的院落。走走停停，过了路口，走访林则徐纪念馆。和小娃娃在暗灰的展厅里绕了半天，痛心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里，那个瘫软的姿态。终于听得导游的福建普通话在不远处喊叫：集合了，集合了，平舌音翘舌音混淆，语速缓慢一些还好，语速焦急就费力了。
此时，同行的人还没有意识到我们这个行程，是全程没有一个要门票的景点的，要门票的景点全都不在行程里。我们跟随导游吃了团队餐，回到酒店，拥着一点点不是疲惫的劳累，在芒果的香气中，夜越来越沉，沉的我们无法抵挡，沉的我拿不起一本书，摊躺在床头，读着或拗口或流畅的文字入睡。
第二天，照旧醒的早。早餐时自有早起的老师，拎着一袋青黄芒果，脸上颇有些丰收的愉悦。原来，他趁着天微明，在酒店附近闲散漫步，捡了许多夜风吹落在地上的芒果，讨好问我们要不要吃。我看那芒果，要么伤筋动骨，要么皮开肉绽，要么血肉淋漓，着实让人嫌弃，便矜持地摇摇头。
早上，被导游带到涌泉寺、福州森林公园，一干人等结伴而行，美女们负责美，长裙丝巾花伞和墨镜，卖萌摆拍修图编辑文字点赞，那是无所谓景致如何的，只要又瘦又美。我和娃娃一会儿要好一会儿闹架，相爱相杀在异乡所谓的天然氧吧。坐在水杉中间的长凳上，想着这样好的光景，可惜了我那一箱子的书，若是带一两本过来，靠在椅背上，面朝海水，吹着海风，听着鸟语，倘若配上一点儿咸味花生，一边咬文嚼字，不求甚解，一边和娃娃抢着花生米，别有滋味。这样悠闲的辰光，阳光没有完全苏醒，不读书，岂不可惜？
涌泉寺，位于鼓山半山腰。丛里掩映的寺庙，门口有个高高在上的牌坊，进去前读：万福来朝，进去后转身读：回头是岸。我扯着小娃娃，在人群之外探头探脑，任是怎样，也看不到寺庙正门口的那眼泉水，待人流走光，才发现里头是养了一汪鲤鱼。和家乡一样，鲤鱼似乎象征着某种吉祥的寓意，所到之处，但凡有鱼，几乎无一例外就是鲤鱼――到底是它的颜色讨彩，还是它适合散养，又或者它的口感不怎样？
前头的导游速战速决，手边的娃娃却要去一个个台阶慢慢走。于是歪打正着，听得后头来的别人家的导游解说，说门匾上的“涌泉寺”是康熙所提，其中“泉”上加了玉玺之印，或许暗指“权”。本是世外的身子偏偏惹了俗世的风尘，那些悠远雅致，淡定从容，岿然不动，立刻显得有些猥琐。一下子，兴致减半，管他大门正对着的“知恩报恩”四个字，如何摇身一变，一碗鸡汤――以大恩报小恩。
倒是再走进去，那副“净地何须扫 空门不用关”的对联，藏头露尾的妙，既有怀念又有感叹，还有特殊的地理位置的暗含，相当不错。我正要追赶，百度上说的神奇“方丈室”里的铁树、“天王殿”“闽王祠”“藏经阁”“伽蓝殿”，却见同行的退休老师在大殿里烧香拜佛，虔诚的严肃。想着这个期末的嘈杂逼仄，我也去上了一柱香，且愿我静气凝神心无旁骛：读喜欢的书，做爱做的事，牵挂的人平安无虞，还有远方的妹妹，身体康健事事顺心意，又要佛祖佑我父母安康……一时间，嘴里念念叨叨的却是那么多的愿望，想来那佛祖必定笑我贪婪，不去理会我那廉价的一柱香。
小娃娃也学着我的样，要去跪拜，我却阻拦了，说不明的原因，总觉得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力量，纠缠中省去了好多门廊连槛，省去了好多步子，就匆忙出来。说是要去灵源洞，眼见为实洞旁石崖上刻的字，有不知名的，有知名而我不知的，有遒劲有力的，有奋笔疾书的，有意思明了的，有寓意隐晦的，只恨自己读书太少，读书太晚，读书太浅。倒是蔡襄的那个“忘归石”，合影留念的人不少。
有个弱弱的声音在问：蔡襄是小凤仙那个蔡襄吗？一时四下安静，但也有人应答：小凤仙那个是蔡锷。我仔细一听，问和答都是我自己，赶紧闭嘴。走走停停，亦雨亦晴，就下得鼓山。小娃娃一会儿要抱抱，一会儿要跑。我知他顽劣，却也畏惧我三分，心下想缓和脸色略微宠溺，又怕太过随和让他恃宠而骄。
福州行程告一段落，到了暗夜降临，我从酒店旁边的超市买了许多吃食，想着离开福州，去平潭，不知状况如何，但一个小岛，总是缺少时令果蔬，买点存着，未尝不好。偶遇导游，想着问问三坊七巷的人文地理，回去写一写。因出门前，有个爱好旅游的朋友交代，做个简单明了的记录，权且不算辜负远道而来。谁知导游开口就是，你们的行程单里全是免费的景点，三坊七巷要门票的，你们是不能去的！听得我愕然，手里的娃娃看我脸色突变，扭扭捏捏要我快走。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从做妈妈以后，一直就在修炼内功，不要计较，不要冲动。
回到酒店，娃娃冲澡，我拿了安静了一天的书在看，看了一会儿，同室的老师拎回了一带芒果，也是乘着风浪掉落下来的。禁不住再三邀请，尝了一个，酸且涩，是当下推的原汁原味。吃了以后又担心，那全身过敏的毛病会不会发作。
接下来的游走，放下心来，想着不是无人理会的沙滩就是商业街，亦或是购物中心，果不其然，然而还有令我们大跌眼镜的，平潭岛的海边，北港村的村后，公厕都是大门紧锁，是坚决不允许异乡来客的共享的，咸湿湿的沙子，黏糊糊的发丝，还有油滋滋的脸庞，无处可以冲洗倒也罢了，人有三急，都是要命的急，奔波辗转，为了一泡尿，可笑不可笑。
我本来心生怨恨，觉得被旅行社忽悠，又觉得被导游怠慢，新的酒店霉气浓烈，枕头被子全是冰冰凉的灰，但我也无可奈何。走在潭人街，坐在石牌洋，立在甲板上，看到了头顶会动的云朵，云山，云霞，想来她们也是无可奈何，谁让海风那么大，肆无忌惮，一切切就都显得小。我不想计较，不如一头扎进书的芬芳里，静一静心灵，和我的小娃娃，我们咿咿呀呀――我大呼小叫，他挤眉弄眼，听说最长情的告白，就是陪伴。
有书，有娃娃，去往何处，怎样追逐，无需动怒。我行李箱里装着书，我的书里有执着的路，我抱着书，书拥着我，每一次远游，都有亲爱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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