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赏石格调谈——兼评李小丸先生《赏石圣经<传承石>记载的中国古石》一文
山川之美，古来人所共谈，山形石亦应是审美主流，而非“聚宝盆”、“金蟾”、“棺材”之流。
赏石立意，应有高低，天道至尊，山川草木为上，走兽次之，人为下。象形石画面石皆如此，无形的大道胜过众生之小道，然山川草木易得，大道真理难寻，山形备受古今文人之推崇，皆为求之不得而退其次。剩下的，只能算个人的小情趣，于书斋一隅自我赏玩即可。最恨有些俗陋，随便捡块方形圆形石头，冠道法自然等名，妄图卖个十万八万，简直如庄农进京，说皇帝天天吃人参，贻笑大方。
庄子说大巧若拙，大繁若简，看似讲变与通，实则有贵贱之别，拙永远胜于巧，简永远胜于繁。何解？因为拙与简的抽象是经过思考与升华的结果，简单的东西一定是准确的，暗涵一种纯粹的压倒性美感。
用在石上，就是古拙之抽象胜于机巧之具象，但要弄清，古拙并非粗陋，更不是低级。
日本茶道一向备受尊崇，其仪式感更是唬得没见过世面的西方人大呼这就是东方文化的优雅与庄重。不妨看看日本茶圣千利休的事迹，再得结论。
千利休活跃于日本战国中期，成也茶道败也茶道，最后被大名丰臣秀吉处死。当时的日本处于全国战乱，几百个县长在弹丸之地打来打去，几乎无法生产，日用器物大都靠进口中国和朝鲜的，利休所用的茶器，是粗制滥造的朝鲜货，当时日本百姓没什么钱，能用上这种的生活水平就算不错了低端中国货更是用不起，是不是像某段时间的日货与国货的关系，只不过反过来了。
聪明的和尚千利休用这些破瓷烂碗硬挤出一套理论和仪式，忽悠住了各个大名，被奉为上宾，甚至被后世尊为侘寂美学的源流，其实呢，就一个字——穷。
喝杯茶为什么那么多步骤？因为穷又想装——茶叶不多啊，没钱买香料焚香，找不到人抚琴，那就再别的地方找点仪式感，动作慢一点，时间长一些，多换几个碗，后来居然慢慢发展成一种风格了，想来真是讽刺。日本历史学家曾考证过，千利休曾经把朝鲜低劣茶器高价卖给贵族，中饱私囊。
说茶乃是说石，想强调的是，没有在成千上万石头里层层筛选，难谈优劣；追求古拙，也是有条件选择张牙舞爪金碧辉煌，却刻意的简单和朴素，而不是找不到足够的资源，拿几块压咸菜的破石头当宝贝。
李先生文中诸石，给人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不见高山而语危。
文内称多数唐石是由僧人带回日本。历史上遣唐使的船只容量并不高，还动不动就遇风暴翻船，当然以带回典籍为第一要务，难得能腾出地方给其他东西，带回来的也都是些小石头，从统计学的角度，这个样本取样就有问题，而石头质量呢，泛善可陈，透着股小家子气，既不能代表当时唐朝的赏石水平，甚至连山门都没进。此书若为赏石圣经，大概耶稣又要复活一次和门徒抱头痛哭。
再举几个例子，平安时代日本天皇想吃甜食，只能让宫女采摘常春藤细蔓，用嘴吹出汁水，熬成糖浆。
为何白居易的文坛地位在日本高李杜不止一个档位？因为简单易懂，当时日本贵族的汉文水平不足以看懂喜欢用神话典故和生僻字的李白，连看杜甫都够呛，而白乐天之诗，文盲老妪也能听懂。
安土桃山时代的大名石田三成被敌人杀了之后，他庭院里的石头被山贼全数掠走，卖给了另一个小大名，又放在其院子里当庭石。
以上三例，说明古时日本的资源匮乏足矣。
文化的流行，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全赖一国国力与经济的起伏衰落。
文化的自信，是一种综合的心态，不卑不亢乃为上。
文化没有优劣，但有适用范围，岂不闻橘生淮南才为橘？这些所谓日本的名石，放之中国，那就泯然众石了。
所以，还是多吃自己的火锅，寿司，偶尔尝鲜即可。
本文刊登于《中华奇石》杂志201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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