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的改写 | 阁楼上的疯女人
本雅明在《讲故事的人》(“The Storyteller”)一文中这样写道:“故事一直以来都是一种重复故事的艺术。”回溯人类文学的长河,我们的确不难发现,几乎每一种创作都带有先前作品的印记。对于那些立足经典的改写创作来说,这种印记尤为明显。因为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带着先前解释的气息走向我们,背后拖着它们经过文化或多种文化(或只是多种语言和风俗)时留下的痕迹”(卡尔维诺语)。
所以,接下来我们将从经典作品出发,探寻由此衍生的一出出变形记,看看那些经典的文本,是怎样一路变形,融入当下这个时代的。
往期回顾
自《简·爱》(Jane Eyre)出版一百多年以来,传统读者大多是从简(Jane)的角度阅读此书,很少有人关注故事背景中不时出现的疯女人,更没有人意识到疯女人的存在意义。
《简·爱》书影
(图片来自网络,下同)
在《简·爱》中,疯女人伯莎·罗切斯特(Bertha Rochester)原名为伯莎·安托瓦内特·梅森(Bertha Antoinette Mason),她来自牙买加,是书中拜伦式主人公爱德华·罗切斯特(Edward Rochester)的第一任妻子,因患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而被罗切斯特关在阁楼里。伯莎以夜色中疯狂的笑声和阁楼里的疯子形象,存在于简和罗切斯特爱情故事的背景之中。她最早出现时想要放火烧死罗切斯特,但没有成功;在小说结束时,她终于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庄园,弄瞎了罗切斯特,自己也葬身火海。
1996年版电影《简·爱》中的伯莎
正如学者朱莉·桑德斯(Julie Sanders)所说,伯莎是一个符号化的存在,她就像很多经典文学中的疯女人一样,被类型化为桑菲尔德庄园阁楼里的疯狂笑声,一个偏执狂,一个负面的她者形象。在《简·爱》中,除了疯狂的笑声和哀号,我们没有听到任何来自伯莎的声音。她的存在大部分是碎片式的,以疯子、噩梦、幽灵的形象散布在故事背景中,她的整个人生仅占全书的一章(第二十七章)。而正是从这一章的一个边缘情节中,英籍女作家琼·里斯(Jean Rhys)构想出了一部完整的小说——《藻海无边》(Wide Sargasso Sea)。
《藻海无边》书影
在里斯的笔下,故事的中心转移了。叙事被拉回到伯莎发疯前,我们听到了安托瓦内特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者回忆她在加勒比的早年生活的声音。一方面,在安托瓦内特的孩童时期,西印度群岛刚从奴隶制中解放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殖民统治和种族歧视的结束。因为身上的白人和克里奥人的双重血统,安托瓦内特同时受到了白人和黑人的排斥,只能痛苦地徘徊在身份认同的夹缝之中。另一方面,安托瓦内特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当地的庄园主,但不久黑奴纵火复仇,家园被毁,弟弟丧生火海,母亲因此发疯,安托瓦内特被送往修道院。后来因为继父的安排,安托瓦内特嫁给了罗切斯特,从此走向既定的悲剧。
《藻海无边》对《简·爱》的这种改写,是一种后现代视域下有意识的叠刻性创作。它从文化政治的角度出发,将经典置于性别、阶级、族裔等当代政治主题的坐标系中,因而表现出强烈的批判性。对此,桑德拉·吉尔伯特(Sandra Gilbert)和苏珊·古芭(Susan Gubar)在《阁楼上的疯女人:女性作家与19世纪文学想象》(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 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ry Imagination)中指出,里斯小说的意义在于,它不仅给予了疯女人伯莎一个发声的机会,同时也给予了文学经典中那些失语的、边缘的人物,甚至所有被压抑的故事一个发声的机会。桑德斯也认为,正是这一点使里斯的这部小说成为一部当代经典,一部承载着反话语、反文化特征和文学修正冲动的代表之作,同时也是一部女性主义与后殖民主义小说的经典之作。
注:以上内容摘编自《改写》(陈红薇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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