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创作谈|老藤:《东北老王》书写了一位东北明白人的故事

小说月报 2022-04-10

创作谈

老藤,本名滕贞甫,1963年生于山东即墨,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辽宁省作协主席、党组书记。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腊头驿》《鼓掌》《刀兵过》《战国红》《北地》,小说集《熬鹰》《黑画眉》《会殇》,文化随笔集《儒学笔记》等。《战国红》获中宣部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

老藤《东北老王》-创作谈


《东北老王》

作者:老藤

老王叫王寸,这个名字骗不了我,上小学时我就知道一个成语,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老王是黑土地上的一朵奇葩,以自己的姿态恣肆而又纠结地活着。我与老王从小相识,但总觉得老王像一口探不到底的井,深邃莫测。和老王有过多少回交谈已记不清,每次交谈后的感觉大体相似,那就是自己的思维跟着老王走了,后来我明白这叫带节奏,带节奏是老王的一大本事。老王有个明白人的绰号,是七井小学校长胡玉芝给封的。明白人在东北是个内涵特别丰富的词语,是褒是贬有时要凭具体语境来判断。

老王当上七井小学民办教师第一天,胡玉芝把明白人这个绰号扣在他头上,一扣,便像观世音菩萨给孙悟空戴的紧箍圈一样,无法再摘下。其实,胡玉芝当时并无恶意,无非是话赶话随意编派,没想到会一语中的。

必须承认,老王是我少年时不可替代的偶像,那个时代除了墙报上高大上的英雄人物,孩子日常缺少偶像参照,言行出众的老王像谷地里陡然蹿出的高粱,自然就引起我的注意并很快成为我的榜样。后来,反思老王在我心目中的偶像之路,我发现我的选择没有错,老王的确是七井大队走出去的人才,这个结果可说是历史的必然,因为在七井大队,除了老王我不会跟别人的节奏,哪怕是人人垂涎的下乡女知青吴琳,也引不起我的兴趣。当下年轻人追星离不开颜值和财富,这两样东西都与老王不搭界,老王出名完全是因为他的聪慧和一张堪比脱口秀主持人的嘴。没人否定老王会讲,不管多么干巴巴的事,经老王一讲,就像苞米面饼子过了油,变得有了嚼头。

老王在家中排行第二,在没戴上明白人这顶帽子时,村里比他小的孩子都叫他二哥,墙角旮旯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围着二哥听故事,成了七井村一道常见的风景。老王和我都是土生土长的七井人,那是松嫩平原上一个极为普通的村落,“井”这个带有古意的字在东北地名中多有保留,被作为计量单位使用,但凡历史悠久一点的地方,二井、五井这样的名字很多,就像西北的二十里堡、三十里堡一样,听起来不打诳语,让行路之人知晓脚力取舍。七井村不靠山不依水,平坦辽阔的盐碱地只能种谷物,人们称之为粗粮。巧合的是村里真有七口水井,可惜没一口清纯,因为含氟缺碘,井水苦涩不说,还是女人容颜之大敌,让七井女性没一个门牙不粘糖色。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七婶就说,七井这疙瘩一筐木头砍不出个錾子来。有人说这话是指井,因为七口水井没一口争气的。有人说这话是指男人,因为七井的男人都是顺着垄沟捡豆包的主儿,没一个敢出去闯世界的。而老王认为七婶这话不分男女是指所有七井人,七井人习惯称没出息的人为嘎,嘎当然不能当錾子用。

老王农高毕业后到七井小学当民办教师。七井小学大都是民办教师,包括代理校长胡玉芝也是民办,胡玉芝已经代理了一年校长,尚未正式任命。学校唯一有公办身份的老师姓万,但热衷于打麻将,常常一打就是一通宵,在进步与麻将之间,万老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所以胡玉芝从不担心万老师会对自己的职位构成威胁。老王一来就有所不同,老王那张嘴能讲在七井是出了名的,何况老王还是大队支书奎叔的亲侄子。老王报到那天,胡玉芝召集全体教师开会,简单地宣布大队决定,并介绍了老王的情况。会上,胡玉芝脸色像没经发面蒸出锅的馒头,白里透着青。她讲完话后让老王做表态发言。老王没有多说,初来乍到应该保持低调,他简单说了奎叔对他的交代:当民办教师的任务,就是要把七井大队地上的嘎培养成天上的鹰。这句话,除了胡玉芝,其他老师都笑了。

“打嘎”是东北农村孩子们普遍喜爱的一种游戏,制作简单,将短木棍两端削尖成纺锤状,备好一块长条木板或木刀,击打的时候将嘎放在地上,一端垫翘,然后用木刀或木板剁下使嘎弹起来,再用力挥板咔的一声猛扇出去,以嘎飞落远近论输赢。老王考证过,这个在东北孩子中广受欢迎的游戏产生于辽金时期,比西方的棒球要早几百年,只不过棒球不断改良,而打嘎却上千年一成不变,没有成为风靡世界的体育比赛项目。奎叔找老王谈话后,老王带我到小学操场上打了一次嘎,那一次老王竟然把嘎打飞到了学校围墙之外,距离超过五十米。我屁颠屁颠跑去把嘎捡回来,说他这是创造打嘎纪录了。老王把木刀往地上一扔,仰面躺在操场上看天上的云。我也学着老王躺下去,天上白云一动不动,一点看头没有,我就问:看啥呢?老王目不转睛地说:看鹰。我说:哪里有鹰啊?都是云。老王说:我在想嘎如果打到云上去,不就成了鹰?我心里觉得好笑,嘎不带翅膀怎么能成鹰?老王和我说了奎叔找他的事。老王想去当兵,可奎叔不同意,奎叔希望他留在小学教书,因为小学有几门课没人上。奎叔是老王本家叔叔,抗美援朝时在188师当侦察兵,本来是个已经走出去闯世界的人了,没想到他选择复员回七井当了大队支书。我和老王躺在操场上,老王复述了奎叔与他的对话。奎叔说七井孩子苦哇,像嘎一样扇不远,一茬一茬困在七井吃粗粮。老王说嘎是飞不出七井的,就那么一点章程。奎叔说七井的孩子不差什么。老王说差教育,没文化自然出不去,当兵还要求初中毕业呢。奎叔说七井人自己要争气,要不没人正眼瞧。老王说有些事不是想争气就能办到的,就像步枪打不下飞机来一样,要有高射炮。奎叔说:谁说步枪打不了飞机?我们188师就用步枪把敌机给打下来了,还抓了个大鼻子俘虏呢,事在人为。老王没有接话。奎叔接着说,别去当兵了,你一个人到部队吃细粮吃不出个滋味来,到学校去教书吧,将来把七井的嘎都变成鹰,让他们都吃上细粮。老王说我特想去当兵,活到十八岁连绥化都没去过。奎叔说想当兵没错,只是得有个轻重缓急,要是有仗打,叔和你一起上前线!老王说,我先去当兵,几年后回来再教书。奎叔说种庄稼是有节气的,过了节气一年就没了收成,现在七井小学好几门课没人教,公办老师不来,民办老师又缺,叔心里火燎房啊。老王没话说了,奎叔的话像酸枣刺一样刺痛了他,他就答应回去想想再说。是留还是走,老王在心里掂量,就带我来小学操场上打嘎。七井小学由一正两厢的旧庙改造而成,中间是办公室,两厢各是五间教室,操场有标准足球场一样大,长满了车前子和蒿草,操场南端有两个简易篮球架,像两个驼背老人在相互作揖,篮球场是操场上唯一铺着沙子的地方,我俩打嘎就在篮球场上。操场四周有半人高的夯土围墙,残破不堪,给人恍若某种遗址的苍凉感。这次打嘎后老王决定留下来当民办教师,我觉得应该是那只落到墙外的嘎给了老王启示,老王虽然没有说,但他的目光告诉我,我跑到围墙外捡回的不仅仅是只嘎。老王去向奎叔回话,奎叔两只大手铁钳一样捏住老王的胳膊说,七井大队的孩子将来能不能嘎变鹰不说,你能留下来叔没看错你。

在见面会上,老王向大家讲了奎叔的嘱托后,胡玉芝紧绷的脸色没有化开,她冷冷地说:让嘎变成鹰,你说嘎和鹰是怎么回事,有啥区别?

这个问题既简单又复杂,胡玉芝这么问不是难为老王,是她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老王如果正面回答,就要说一堆谁都懂的废话。老王略加思考后说:嘎和鹰大家都知道,至于区别嘛,我觉得很简单,嘎是被动扇出,鹰是主动飞走。

老师们没有发笑,这个回答简直绝了。

胡玉芝又问,教育是传播科学文化的,听说有人热衷于私下搞迷信活动,这是不是和教师的职责相违背呢?

这是一个坑,因为老王给村里跳大神的七婶客串过二神的事并非秘密,尽管人们把这种客串当成小孩子的耍戏,但胡玉芝这里话有所指。

老王回答说,教师职责是告诉学生什么是真正的科学和迷信,不能把迷信当科学,也不能将科学迷信化,迷信和科学很多时候是认识阶段上的差异。科学不被人接受的时候容易被当成迷信,布鲁诺被烧死就说明了这个问题,而有的所谓迷信发展到一定阶段也可能变成科学,比如千里眼、顺风耳这种迷信说法今天已经变成现实。

老王回答得很绕,胡玉芝没法往下接,脸上多了些血色,对大家说:王寸老师知识渊博,别人懂的他懂,别人不懂的他也懂,是个明白人。

就这样,明白人这顶帽子给老王戴上了。

老王当民办教师后没有辜负“明白人”这个绰号,工作干得很出色,胡玉芝对他的印象也发生了转变,还经常在会上表扬老王。

老王本人对明白人这个绰号颇有点纠结,他对我说过,这个绰号要是奎叔起的还凑合,奎叔毕竟是前辈,又是大队支书,有资格起绰号,但这是胡玉芝起的,胡玉芝当时只是代理校长,而且和他年纪相仿,他听着心里便有点别扭。胡玉芝心好,嗓子也亮,老王后来改变了这种看法,说他离开七井后每次听到有人叫他明白人,脑海里禁不住就会浮现出胡玉芝那张红萝卜一样的脸蛋来。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公布,老王就开始悄悄备考。老王将备考的事偷偷告诉了我,为了节省时间老王下班后不回家,就在办公室复习,他家里条件不好,哥哥打光棍儿,母亲有风湿病,晚饭总是一个大号苞米面饼子、一碗咸疙瘩丝,偶尔会有一个咸鸭蛋,由我负责送饭。老王不挑食,从竹皮暖瓶里倒满一茶缸热水,然后就在办公桌上边看书边吃饭。晚饭偶尔会有个咸鸭蛋,他并不一顿吃完,总是留一半次日吃,咸鸭蛋是老王改善生活的重要副食。当时考大学得政审,单位要写意见盖章,老王拿不准胡玉芝会不会给盖章。一天下午他对胡玉芝说下班后想汇报一件事,请胡校长晚走一会儿。等教师们都走后,老王把报考登记表郑重地递给胡玉芝,望着对方那张带有萝卜红的脸庞说:我想考大学,希望您能帮我。胡玉芝接过登记表看了看,瞪大眼睛问:你要考大学?你真敢想啊,在农高我们都学了些什么我太清楚了!胡玉芝也是农高毕业,农高主课是农业常识,所学知识与高考无关。老王说只是想试试。胡玉芝没有说话,在桌前坐下来,目光投向窗外,把一个侧脸留给老王。窗外,放学后没有回家的孩子在操场上追逐打闹,像一群欢乐的小羊。老王没有坐,就站在胡玉芝面前,他知道胡玉芝的态度决定他能否顺利报考。胡玉芝喃喃地说,我挺佩服我父母的,他们虽然是普通农民,但看人准成,当初他们说你将来会有出息我还纳闷,他们凭啥这样说,现在看来二老说对了。老王问,二老真这么看我?胡玉芝点点头说,我父母曾经想找媒人去你家提亲,因为我坚决反对才没有去,他们就说了这番话。老王说:你瞧不起我?胡玉芝说:不是,我不喜欢耍嘴皮子的人。老王说,你若是帮我,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胡玉芝转过脸微笑着说,这章我给你盖,你能考上大学是七井小学的荣耀。老王后来对我说,胡玉芝答应的那一刻,他觉得胡玉芝门牙上的糖色淡化了,胡玉芝芍药花一般的微笑瞬间定格在记忆里,后来他回七井建希望小学,其中不乏回报这一微笑的成分。

学校同意后还要大队盖印,老王来找奎叔。奎叔正和大队一头白发的老会计下棋,看到登记表就把棋盘推了,站起身捏着下巴在屋里踱步,眉心蹙成了一个大疙瘩。奎叔遇到难题喜欢捏下巴,好像和下巴有仇似的,有时候把下巴都捏变了形,看上去疼得慌。奎叔说,你小子还是想出去吃细粮,你走了七井的孩子咋办?老王说:叔啊,你就让侄子试试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奎叔问:你有把握?老王说:我估摸十有八九考不上,考不上不丢人,谁让咱是农高毕业呢,可是连考都不敢考,那就成了不敢上战场的孬种。老王太了解自己叔叔了,知道上过战场的叔叔最瞧不起胆小鬼。果然他这样一说,奎叔立马态度大变,松开捏下巴的大手道:对,照量一下也中!老王家没孬种,是骡子是马要牵出来遛遛才知道。老会计是个有名的和事佬,在一旁敲边鼓:大侄子是龙,七井这湾水太浅,留是留不住的,就像吴琳姑娘,该放就放吧。奎叔道:放也中,我可有个条件,一旦考上大学不能不管七井的孩子,咋管我不问,反正不能不管。老王说:我保证,就是当了八府巡按也不会忘记七井这些等着成鹰的嘎。奎叔不再踱步,在老王肩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说:叔给你盖印,希望你小子是头一个由嘎飞上天的鹰!

录取通知书邮到七井小学那天恰巧是星期天,我陪老王在操场打嘎。老王高考结束后几乎天天打嘎,人在紧张的时候需要一种运动来发泄,打嘎如同打保龄球一样,是最好的发泄方式。老王又一次将嘎打出了墙外,每次将嘎打到围墙外,老王都会扔掉木刀在篮球场上仰面躺一会儿。他看着蓝天对我说,没想到考题那么简单,早知如此我就报考关内大学了。我说想考北大清华吗?他摇摇头说其实他梦中的大学是一座叫西南联大的学校,不过早就没了。我当时不知道这所学校的名字,后来读了钱钟书的《围城》才明白,老王一定也是受了文学作品的影响。

胡玉芝是七井小学第一个知道老王考上大学的,我和老王打嘎累了,回办公室喝水,发现胡玉芝在办公室弹风琴。这时,窗外邮递员按响了自行车铃,老王疾步跑出去,邮递员左腋下夹着一摞报纸,右手摇着一个大信封喊道:你是王寸老师吧,给,辽宁大学的来信!我和胡玉芝在屋内都听到了,快步来到屋外,老王接过信封,脸色有些发白,迟迟没有打开。胡玉芝说,来信就说明考上了,考不上的学校不发通知。老王打开了信封,我发现一向镇定的老王在看到辽宁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双手有些颤抖,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像清晨院子里西红柿上挂的露水。邮递员没有马上离开,笑着对老王说,这么大的喜事,连块糖也不发?老王有些难为情地说:到哪里去找糖呢?胡玉芝说等一下。她转身回到屋里,不一会儿拿着一瓶七井白酒出来,递给邮递员道:这是我给老父亲过生日买的,用来奖励你吧,感谢你给七井小学带来了好消息!七井白酒是公社酒厂酿制的高粱烧,一块二一瓶,酒劲大,有烧刀子之称。邮递员接过酒在鼻子下闻了闻,说了声谢便骑车走了,到了大门口还不忘按按车铃致意。胡玉芝、老王和我站在办公室门前,胡玉芝说,快去告诉家人和奎叔吧,他们一定会乐坏的。老王说不急,我进屋里坐一会儿定定神儿,好消息来得太突然,激动之后需要静静。我们三人回到办公室,胡玉芝颇有感慨地说,你果然由嘎变成鹰了,你的未来不再是七井,而是建有高楼大厦的城市。老王说,走到哪里也舍不得七井小学,舍不得这些等着成鹰的嘎。胡玉芝说,大学一年有两次假期,可以回来看看嘛。我当时还是个孩子不太懂事,其实我应该选择回避给他俩留出空间,可我却傻傻地待在那里没走,听他俩意味深长的对话。沉默了一会儿,胡玉芝说:我给你唱首歌吧王老师,我只能用歌声向你表达祝贺,就唱《渔家姑娘在海边》,当年我代表七井大队参加公社文艺会演,就是唱这支歌拿了一等奖。老王说,我愿意听你唱歌,你唱歌有种青纱帐般的辽阔。胡玉芝自己用风琴伴奏,声情并茂地独唱了电影《海霞》的主题歌。

“大海边,沙滩上,风吹榕树沙沙响,渔家姑娘在海边,织呀么织渔网……”

这首歌如果在沿海地区唱也许不会激发那么多想象,在东北的七井效果就不同了,大海、沙滩、榕树,这些东西当地一样没有,贫瘠的盐碱地,千篇一律的景观,让人们对歌中的情景充满了无限向往。胡玉芝嗓子天生就亮,有着原生态的自然与淳朴,听她唱歌,感觉屋子忽然间变小了,似乎有成群的海鸥在头顶飞过,脚下的砖地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歌曲唱完,老王脸颊有些泛红,目光一直在胡玉芝的背影上,坐在风琴前的胡玉芝穿一件红毛衣,两条粗黑的辫子垂在身后,辫梢处扎着两个粉色的蝴蝶结。老王说,七井的孩子应该去看看海,大海一定很美。胡玉芝转过身点点头说,我还没有见过海,海对于东北内地农村的孩子来说很奢侈。老王说,看海的日子不会太远,我们一同努力。

发榜后老王成了全县新闻人物。一个九年级农高毕业的民办教师考上名牌大学哲学系,这等于在全县放了一颗原子弹,县教育局局长亲自到七井小学看望老王,局长承诺:大学毕业可以回来,全县教育系统单位随便挑。曾在七井下乡的吴琳给他来信表示祝贺,这封信让老王颇生感慨。吴琳是个长相俊俏、上进心很强的哈尔滨姑娘,是老王的梦中情人,在七井下乡四年,通过推荐上大学回了城。每每谈起吴琳,老王的眼睛立马由黑白变成彩色,如同端午节孩子喜爱的彩线,有一种交织缠绕的感觉,对此我得出一个结论,当人对某个异性情愫勃发时,目光一定有所镶嵌,这种镶嵌会把内心世界暴露无遗。

老王去沈阳报到前我问他,你走了,我咋办?老王说多读书,读书是你由嘎变鹰的唯一途径。

老王这话绝对精辟,成了我青年时期最重要的座右铭。我心里再清楚不过,老王能考上大学就是因为读了许多书,从老王身上我看到了什么叫爱书如命,头悬梁锥刺股我没见过,但在读书上如饥似渴老王绝对是典范。老王读书上瘾,不管有用无用的书只要能到手就读,实在没书读的时候他就去找七婶借唱本读,七婶的唱本实际是跳神唱词,从不外借,但老王是个例外,用七婶的话说王寸透亮,连过路的神灵都会喜爱这孩子。老王记性好,七婶的唱本他几乎过目不忘。

老王考上辽大哲学系后我问他哲学有啥用,当时哲学对于我来说如同天方夜谭。老王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大概他一时拿不准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记得他眨了眨眼后才回答说,世界上有许多看似没用的东西,但你又离不开它,哲学就属于这种东西。

这个回答我没听懂,加重了我对哲学的好奇。


/ 试读结束 /

节选自《小说月报》2021年第10期,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即可购买纸刊阅读全文。


目录

中篇小说

老    藤          东北老王                                    

(选自《芙蓉》2021年第5期)

阿    占          墨池记                                      

(选自《中国作家》2021年第8期)

李    铁          手工                                        

(选自《十月》2021年第4期)

曾    剑          慈悲引                                       

(选自《青年作家》2021年第8期)

短篇小说

钟求是          父亲的长河                                  

(选自《长江文艺》2021年第9期)

黄咏梅          蓝牙                                      

(选自《钟山》2021年第4期)

海勒根那      放生马                                      

(选自《花城》2021年第4期)

班    宇          缓步                                        

(选自《收获》2021年第4期)

郝景芳          2050年杀人事件                              

(选自《大家》2021年第4期)

离    响          绿草风沙                                    

(选自《鄂尔多斯》2021年第8期)

朱    霄          南音                

(选自《香港文学》2021年第7期)

点击回顾精彩往期

《中国作家公开课》 | 弋舟:黏了福米加塑料贴片的桌面——跟高特罗学习短篇小说的技术

打捞记忆的方式和意义——严锋《时间的滋味》新书首发式成功举办

创作谈 | 李榕:《苕面窝记》继续温习武汉的特色小吃与普通市民的故事

《中国作家公开课》第二期重装亮相

百花文艺出版社携众多好书亮相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

创作谈 |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我特别想把我和我的狗的故事写下来,给一些孩子看

书衣文录 | 纪念孙犁逝世十九周年|百花文艺出版社推出《书衣文录全编》

教师节特辑 | 好父亲胜过好老师——读严锋老师作品《我的父亲辛丰年》

创作谈 | 裘山山:我们的人生就是一条路,我们一直走在路上

【学术观点】黄悦:试论科幻文学中科学与神话的共生关系

评论 | 孙犁:谈评论

佳作赏读 | 董夏青青《冻土观测段》



《小说月报》2022征订启动,

口碑文学杂志,

让经典点亮生活!


小说月报微信 

刊物最新动态,作品精彩文字,作家创作感言,

读者阅读心得,文坛潮流脉动,

随时随地向您报告。

经典点亮生活

长按识别右方二维码关注我们



点击下方“阅读原文”,购买本期杂志→选择“商品型号”→选择“2021年第10期

“在看”我吗?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