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雪案，正义迟到的这8年！

导读

没有哪个患者的死亡，是医生“害死”的，造成患者死亡的最根本原因，是疾病。

来源：“烧伤超人阿宝”微信公众号
作者：烧伤超人阿宝

2012年，中国最流行的手机是iPhone5；2020年，中国最流行的手机是华为P40。

2012年，美国总统是奥巴马；2020年，美国总统是特朗普。

2012年，中国人均GDP是6000美元；2020年，中国人均GDP是1万美元。

2012年，伦敦奥运会顺利举行；2020年，东京奥运会因为疫情而推迟。

2012年，1979年11月出生的福建省长乐市妇产科医生李建雪，不到33岁；2020年，41岁的李建雪，已经有了白发。

2012年年初，马上要晋升主治医师的李建雪，因为一名产妇的死亡被开除党籍，吊销职业资格，以“医疗事故罪”送上法庭，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与煎熬。

这一等，就是8年。

2011年12月28日，一名孕妇在长乐市医院妇产科办理了住院手续。

这名孕妇不是一般人，而是十足的vip，她的家人中，有当地的富豪，有政府干部，还有执法人员。有钱有权有法，令人羡慕的完美家庭。

不知道什么原因，28号办理了住院手续的待产妇，却没有按照规定到医院住院待产，而是回家了。这也直接导致医生对她的身体情况了解不足，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12月31号下午，孕妇回到医院住院，当晚21时送入产房分娩，顺产出一名女婴后出现出血症状。

那天晚上的值班医生正是李建雪。

李建雪当晚一直在岗，整个救治过程中多次向上级医生汇报并遵照上级医生指示进行处置。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患者身边寸步不离守护，只是在认为患者情况稳定的时候，才在患者有仪器和护理人员不间断监护的情况下抽出少量时间去完成病历。

遗憾的是，李建雪终究未能挽回患者的生命。第二天，产妇不幸死亡。

没有一个医生会不想把患者的病治好，但危重患者抢救本就是充满了不可预测性，面对患者复杂多变的病情，限于医生的临床水平和医学发展水平，很多时候医生无法避免悲剧的发生。

没有哪个患者的死亡，是医生“害死”的，造成患者死亡的最根本原因，是疾病。医生是在帮助患者和疾病斗争，即使医生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处理，医生也并不是害死患者的元凶，只是没有能够成功阻止病魔。

有钱难买命，无权可免死。但这个逻辑，有些人并不能接受。

于是，对至亲死去的痛苦，变成了对长时间寸步不离抢救患者的值班医生的滔天怒火。

这种怒火一旦有了权钱法的支撑，就变得极为可怕。

产妇死亡后，按照常理，如果家人对死亡原因有疑问，应该申请医疗鉴定，进行尸检，然后依照法律程序追责。

然而这次，家属请执法部门直接介入这起医疗纠纷。

产妇死亡当天，当地执法部门雷厉风行的介入展开调查。第二天，在没有尸检，没有医疗鉴定的前提下，即认定有犯罪事实发生，进行了刑事立案。

一起医疗纠纷，在短短24小时里，变成了刑事案件。

家属一开始的时候，拒绝医师协会进行鉴定，而要求刑侦支队进行鉴定。在笔录中家属毫不掩饰地说：这是家属和多名市领导一起商量的意见。

按照法律规定，对于刑事案件，如果死因有疑问，即使家属不同意，也应该进行尸检，但有关部门并没有强制尸检。

事发后，医院光速赔偿150万元，14名医院人员遭到行政处分，3人被移送检察院起诉，但最终被检察院起诉的只有李建雪一人。

据说，家属表示：别人可以原谅，李建雪他们绝不原谅。

2013年，李建雪被开除党籍，吊销医师资格。

2012年，不满33岁的李建雪和她一家人，开始了长达8年的申冤之路。

幸运的是，2012年，中国已经有了自媒体。

经过自媒体和传统媒体的报道传播，李建雪案件引起了全社会尤其是医疗行业的极大关注。

2015年，中国医师协会派出法务部主任邓利强律师作为法律援助律师加入辩方律师阵营，这很大程度上成为这一案件的关键转折点。

在律师的坚持下，为确保案件得到公正审理，案件得以异地审理，由长乐法院被移送福州市仓山区法院。

2017年12月4日，福州仓山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李建雪犯医疗事故罪，免予刑事处罚。

也许，在法院看来，这样的判决已经最大限度地平衡了各方。免予刑事处罚的判决，也能够让李建雪接受。但是，判决一出，医疗界舆论哗然群情激愤，纷纷认为判决不公。李建雪本人也明确表示不服判决，决定上诉。

2020年6月11日，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了终审判决，判决书写道：

上诉人李建雪对产妇陈某芳实施的诊疗行为符合诊疗常规，不存在严重不负责任的情形；且案发后没有对陈某芳做法医鉴定，导致陈某芳死因不明。
 

上诉人李建雪无罪。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李建雪案，历时8年。

1起医疗纠纷，2次开庭审理，3家法院轮管，3次庭前会议，4次取保候审，5项庭审申请，6次延庭通知，7次开庭通知，耗时8年零5个月，终于得到了无罪裁定，还了李建雪医生1个清白。

这8年时间，实在太漫长了。

如果没有这件事，李建雪7年前就应该是主治医师，现在应该是副主任医师了。

如果没有这件事，李建雪应该已经是一个当地颇有名气的专家级医生了。

这8年来，李建雪一直以近乎悲壮的努力，想方设法地挽救自己的医生生涯。

2013年，李建雪医师资格被吊销，失去了行医资格。

为了保持自己的临床水平不退步，李建雪想尽了办法，在不同医院进修学习，保持自己的业务水平不荒废。

在失去医师资格的那几年，她先后在中山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福州市第一医院、南京军区总院福州总医院、南平市第一医院等地方，反复地进修学习。

即使进修学习，也很不容易，她的进修时不时要被长乐警方传讯打断。

因为担心自己可能再也拿不回行医资格，李建雪先后考取了彩超资格证书和国家营养师职业证书。她想着：万一真的做不了临床医生了，就去做彩超技师或者营养师。

直到2018年，李建雪医师资格才得以恢复。这时候，她已经失去行医资格整整5年的时间。

2019年，历尽坎坷的李建雪，终于拿到了7年前就该拿到的主治医师资格。

2020年，41岁的李建雪，终于拿到了无罪判决，洗清了身上的不白之冤。

8年！

中国人均寿命的1/9，中国医生职业生涯的1/4，就这样过去了。

有人说，正义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也有人说，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

或许，这两者都有道理。

站在李建雪的角度，为了正义的到来，她和家人苦苦等候了8年，我们不能说，她一家人8年的坚守没有意义。所以我们不能说，这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这8年，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了足以毁灭一个医生的黄金职业生涯，漫长到了令人对法律和正义感到怀疑。

李建雪一案，我们看到了福建法律部门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

一边是事发后，雷厉风行高效快速地强势介入一起医疗纠纷，仅用1天时间就在没有尸检没有鉴定结论情况下认定犯罪事实存在予以刑事立案。

一边是案件引发社会关注后，审判过程一次次的拖延。这起情节不复杂的案件，先后经历3家法院，6次延期开庭，先后竟然耗时8年零5个月时间。

我们的某些部门，我们的某些法律人，是否真的没有能力没有办法，让正义早一些到来？

如果李建雪的亲人中，也有富豪、有官员、有执法人员，她也需要等8年才洗清身上的不白之冤吗？

顺便说一句，事发后死者家属情绪激动，有很多涉嫌违法的行为，但从未受到调查和处理。

迟来的正义是不是正义？是也不是。

迟来的正义这句话，包含两个要素：“迟来”和“正义”。

迟来的正义是正义，因为“正义”是正义的。

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因为“迟来”是不正义的。

希望下一次，正义既不要缺席，也不要迟到。

因为，人生没有几个8年可以等待。

最后，祝福李建雪在未来的行医生涯中一帆风顺。

愿你善其身，愿你遇好人。

愿你上山不遇豺狼虎豹，愿你下山不遇贼匪强盗。

愿你白天不遇蛇虫鼠蚁，愿你夜晚不遇魑魅魍魉。

愿你今生今世，再不遭遇vip病人。

责编 | 苏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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