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肝算什么,我还是同性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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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高柏 作者:夏蚊成雷
1.
我是一名乙肝病毒携带者。我的名字叫做高柏。
老爸在行政单位工作,知道我的病情后,眉头皱在一起,半个月都舒展不开。再后来,很少提起我的病情,常常是一声叹气后,看着远方发呆,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灭了。乙肝携带者是不能考公务员的。
初步发现乙肝是我大一入学体检的时候,辅导员把我单独叫过去,不疼不痒地说了这件事情。爸妈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连人带司机租了一辆车,从家里驱车200公里赶到学校。眼神像是着了火一样满是急切和担忧。那时候是2000年,几百元的租车费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当天医院复查的化验结果不出来,还得住上一晚,司机的吃住都要负责。但急归急,到了医院门口,他们也只跟司机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大堆由头,只说是给我看肠胃病云云。在我见司机之前,爸妈也一而再的强调不要提“乙肝”这个词汇。那个时候体质不好,每次都晕针,抽完血要立马吃一块糖才行,那次晕针,爸妈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起初我对乙肝只是不了解,真没觉得有什么。可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件天塌下来的事情。被他们这么紧张兮兮地一搞,反而弄得我不知所措,仿佛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从那以后,分碗分筷,吃药打针便成了家常便饭。每次去亲戚家吃饭,妈妈总是特意提醒我用专门的碗筷,时间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但是这种被人区别对待的感觉就像是我心上一块刚刚结痂的伤疤,看上去已经愈合,却一触就破,脆弱而又难堪。
我无法摆脱那些年父母对乙肝的“歧视”带给我的阴影,但是我将用余生,去感谢他们对我“同志”身份的包容和接纳。
2.
与同志身份达成和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小学五年级认识的同班男生,跟父母一起逛街在大街上遇到。知道彼此要分到不同的班级,以后不能一起值日,一起上体育课打球了,心里竟莫名的一阵酸楚,眼泪噗噜噜的落下,搞得爸妈也莫名其妙。高中毕业后,青春期懵懂的情愫才渐渐生根发芽,暑假的午后,趁着大人都休息,我如饥似渴地用电脑登录一些国外的网站,看到好看男生的图片,都能兴奋很久。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躲在屋里上网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一头机警的小兽。本能告诉我,这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后来一个月的经历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刚开启大学新生活,就发现自己患了乙肝,爸妈的反应让我觉得患了乙肝是那么难以启齿。从那以后每周六下午去校医院打针,我都是偷偷摸摸的,之后的半天身体忽冷忽热,因为药物的副作用,甚至会掉头发,最后是中药让这一情况得到了改善。那时没法跟室友去讲乙肝,只能很认真的告诉他们,不要用我的毛巾,水杯这一类的私人物品,这让我感觉被困在了笼子里,黑暗里有无数个眼睛在盯着我。
记得那是大三的一个中午,我回到宿舍,看到室友在用我的杯子喝水,我很不高兴。在他的追问 43 34759 43 14988 0 0 2406 0 0:00:14 0:00:06 0:00:08 2851,我跟他讲了自己患乙肝的情况,他说:“没事啊,我打过疫苗了!”说完他回头看向我,笑了笑。黑暗中踽踽独行的我,突然觉得眼前有了一道光。到现在想起这件事,仍然觉得心里一暖。
2004年我毕业了,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按部就班在工作的繁忙节奏中飞驰而过,30岁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我的青春就是一张白纸。转眼就是十年,我早已经适应了单身生活,现实生活中不认识其他同志,也从来没有一个所谓圈的概念。14年,家里开始相亲,催婚。一波一波的狂轰滥炸让我有点招架不住。这波僵持战持续了整整两年,直到2016年12月,在一个不撸帝健身房群,认识了东诚。健身的时候东诚说有个基友找拉拉谈形婚,当时我正好苦于被逼婚,所以我鼓起勇气主动要求去旁听,第一次跟圈里朋友约了饭局。到了现场才知道,到场的总共五个人。有一位拉拉,还有她的母亲。那个时候的我听着他们在饭桌上毫不避讳的谈论同性恋,旁边还有一位母亲,我惊呆了。
每逢过年,看着万家灯火张开怀抱等着远方的游子归乡,老婆孩子热炕头其乐融融。这让在钢铁森林里寻觅生存空间的基友们百爪挠心,想回去多陪陪二老,可是想起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婚的架势和无奈的叹息,心里的一把火就又灭了。
2017年元旦,爸妈让小姨来劝我相亲。小姨跟我年龄相仿,关于同志这一块说的比较隐晦,小姨表示理解,但是不建议我跟老爸出柜。回去之后小姨拒绝跟爸妈“合作”,这让我觉得沟通是有效果的。也暗暗坚定了我出柜的决心。
后来有一晚,老妈和四姨猝不及防地杀过来,在她们的一再逼问下,我出柜了。老妈啜泣着向我控诉:“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当时整个场面陷入僵局,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可她们哪里听的下去。四姨握着妈妈的手,一时无语。当时碰巧看到轩妈妈在不撸帝上直播,就在公屏上打字跟亲友会的妈妈志愿者说自己现在正在出柜,让轩妈妈跟她们谈谈。同样的话,轩妈妈说出来,一下子就击溃了老妈的心理防线,泪水决堤。
“最后问你一遍,你能不能改”
“改不了”
轩妈妈下线后,已是深夜,母亲还是不甘心再次逼问道!听到我如此倔强的回答,母亲的眼眶再次湿润。四姨又开始做我的工作,“改不了,那以后怎么搞?”
这个问题的答案,由时间来慢慢解读。
3.
17年年底团年饭,饭桌上老爸又打听起相亲,听说有合适的相亲对象,饭桌上竟直接让表姐打电话问女孩的情况。老妈让不要瞎掺和孩子的事,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四姨打个圆场说处对象这事得顺其自然。那时候老爸还不知道我是同志。
老爸就和表姐开玩笑的说:“你今年给我把他的相亲问题解决了,成了我给你一万介绍费”表姐笑着答应了。
老爸蒙在鼓里催婚,老妈处在儿子出柜的阵痛中有口难开,年后不到一星期我参加了一场亲友会志愿者聚餐。东诚是亲友会武汉分会的志愿者,通过他我了解到亲友会这样一个民间公益组织,聚亲友之力,改善性少数人群的生存环境。那天小伙伴们坐了3桌,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圈里朋友,形形色色,青春阳光,席间畅聊,发现他们跟我心里关于gay的一些刻板印象有很大的不同。在场的家长志愿者们凑了一桌,吃过饭讨论的时候,跟我们这些小青年打成一片,讨论如何开展华中区域恳谈会,家长们时不时冒出的想法和观点,有时也让我们这些小年轻大开眼界,跟我们在一起讨论问题,妈妈们也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这样的聊天场合我第一次见到,初次见面,被照顾到自己的感受,彼此平等尊重,善于倾听,无关贫富差距,无关家长里短,就像朋友一样。真好!
席间我主动端茶倒水,认真地听家长们聊孩子出柜的事儿,也因此认识了维维妈妈,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她就成了我的“岳母”大人。
3月份,老妈终究是憋不住,跟老爸“出柜”了。这一个月的“柜中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想必母上大人也更能体会到我这二十多年的不易。再后来老爸试探性地问母上大人相亲的事。老妈干净利落地回答:“不去了,不行的,不可能的!”
图为高柏和男友以及男友妈妈的合照
4.
跟老爸出柜一周以后,东诚提到了武汉同行LGBT公益机构组织的一场关于形婚话题的讲座。我和父母还有爱人启文都去了现场。老爸总感觉自己是被忽悠来的,入场就阴沉着脸,杀气很重。之后坐在一角默默地听。听到别人的辛酸经历,在场不少人都擦起了眼泪,现场发言的时候老妈还宽慰大家。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爸最后一个发言:“你们都很棒,都很优秀,但是你们要考虑父母的感受!”说着说着一个年过花甲的大男人就掩面哭了起来。印象中我几乎没怎么见到父亲流泪。
以前叛逆的时候,父母给削苹果,给,不要,给,不要。觉得一直被父母溺爱不好,要跟父母划清界限,可现实中总是被爱裹挟着前进,在他们的意愿下生活。之后发生的一次事情,父亲第一次开始正视我的同志身份以及我们二人的亲子关系。
启文07年的时候就出柜了,我跟启文在一起后,带着父母一起去了他家,六个人一起坐下谈。聊天的时候父亲一直不太配合,坚持让我走形婚路线,找个拉拉假结婚。可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谈崩的时候,一股冲劲上头,我对着父亲喊出自己心里压抑多年的情感:“你有没有想过我30多年的感受?”
聊天从父母坚持形婚,去跟拉拉完成个仪式。收回份子钱。聊到能不能不形婚。维维妈妈到最后半开玩笑的说:“能不能让我儿子男扮女装去结婚,带个假发,穿着高跟鞋去。”听上去的确很荒谬,但这个念头也在他们脑海中一闪而过。说白了,在世俗的枷锁下,还是为了所谓的面子。爸妈还承诺。如果完成了形婚任务,就答应来武汉单独生活。但是我知道,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还有必要自欺欺人,跑去形婚吗?
因为我知道,生活是一个万花筒,总有人在过着你所羡慕的生活。所以,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大胆追求。
4月份亲友会华中分享会,老爸一个人在会场后方的角落,边听边流泪。之后我们又参加了第十届亲友会全国恳谈会,五天四夜的海上游轮行,由上海至日本,彩虹旗帜在这片广袤的东方大地上猎猎飞扬,那是一段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光,这次盛会老爸缺席,后来谈起他也总觉得遗憾。8月份参加湖北十堰分享会,维维妈妈、启文和我三个人一起上台分享,羡煞旁人,老爸在台下鼓励大家:“孩子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
5.
老爸在行政单位工作,老妈也有顾忌。尽管已经接纳了我,但在亲戚面前,他们还是像当年对待乙肝的态度一样对待我的同志身份。
但维维妈妈就真的很牛气了,清明节时候,她跟前来扫墓的那些亲戚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你们不接受我孩子这种情况,你们想来往就来往,不想来往就算了”。
能遇上这样的爱人和亲家,真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17年9月10号是启文的家庭聚会,他的亲戚们包了一个个大红包,规格跟我们那边的份子钱不相上下。十一放假我也把对象带回了自己老家,正式介绍给老家的亲戚们认识。
我爸是长子,我是长孙,家里老人的期望自然比较大,所以一直也没让家里老人知道我是同志这件事。后来的一次误打误撞让我对这种自以为是的错误观念有了新的认识。前不久启文在我家过生,买了蛋糕,刚好那天奶奶从老家过来。老人家心眼明,自然看得出来启文跟我关系不一般,嘴上没说什么,脸上却很不乐意了。一开始执拗着说:“我不吃,我不喜欢吃蛋糕!”
看着大家嘻嘻哈哈的品尝蛋糕,奶奶最后说了一句“也给我来一块尝尝。”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我和启文在去年2月份相识,3月份在一起,现在已经快走过了一个年头。17年年底,说起来爸妈也是厉害,在我已经出柜的亲朋好友的帮助下,为我们二人举办了一场婚礼,除了新人不露面,其他一切如常,算是对外界有个交代,摆了酒席,收回了份子钱。除了几个要好的发小,几乎没人再问我的缺席,想来爸妈他们也是机智化解了。
高柏目前是亲友会武汉分会的一名志愿者,亲友会直播小组的成员,也是志愿者联合协作中心委员。故事记录于2017年11月24日。由夏蚊成雷采访书写而成。广州文星酒店,天南海北的青年汇聚,参加同性恋亲友会举办的首届非虚构写作培训,记录真实的故事,为LGBT群体发声,我们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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