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体归来:在这里,看见北京的过去和未来
导读
改造复建开始后,北京工人体育场最多时立起了十多台塔吊。这些塔吊的承重臂转个不停,影子划过工体,就像钟表指针,倒计时着改造进度。
宓宁望向塔吊,回想起自己曾遇到的两位值班师傅,那天天气特别好,塔吊也转个不停,天蓝,云少。
她打招呼:“看什么呢?”
两位老爷子背着手,一位回道:“在看未来。”
作为中赫工体副总经理、设计负责人,宓宁正在参与工人体育场的未来。
2020年8月初,工人体育场正式启动保护性改造复建。对工体充满感情的人们都在问,工体要变了吗?会变成什么样?
如今一年时间过去,工体地下主体结构刚好完成正负零,即将冲出地面,它承载的希冀太多,即便在地标遍地的北京,对很多人来说,也是有如精神堡垒一样的存在。
这座始建于1959年并在同年落成的建筑,对不同年代的人而言,对应着体育、娱乐和文化的一连串名人与大事件。第一届全国运动会、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北京国安俱乐部主场、男足国家队长期主场、亚洲杯和奥运会、户外大型演唱会、京城酒吧夜店文化的发端……
把这些标签聚拢,镜头拉长,就是一座建筑与一座城市、几代人交融的历史。
2000多个座位,是工体此次改造新增的容量。
和老工体双层看台6.5万个座位相比,新工体座位数扩容到了近6.8万个。其中设置在北侧的“死忠球迷”看台,能容纳近1.5万席。
也就是说,更多球迷能有机会来现场看比赛,尤其是北京国安的球迷们。
1992年,北京国安足球俱乐部成立。四年后,工体成为北京国安的主场,工体就此被染上了国安标志性的绿色。从中国足球的“工体不败”,到京沪绕不过的“9比1”,工体在一代人的心里,就是那个朝气蓬勃的“最好的90年代”。
当老球迷们走进新工体,会发现原来的两层看台变为四层看台。从观众入场大厅进去,往下走是下看台坐席,通过楼扶梯可以抵达上看台,中间则是包厢层和VIP层。同时,改造后的工体作为专业足球场,将不设置跑道,首排座席距离草坪最近处只有8.5米,观众将感受到更贴近的观赛氛围。
为了实现“保护性改造复建”,除了座位数的变化,新工体须满足亚洲杯乃至以后更高等级国际足球赛事的举办,还要维持工体的历史风貌。
因此,新工体“里子”的变化很大,“面子”的改变却很小。
如果有一家人,从爷爷辈儿起住在北京东三环,在老中青三代人的记忆里,扮演着不一样角色的工体,在外观上,都是那座白色的体育场。
爷爷的记忆里,这片区域最早叫东郊,一片芦苇坑,空间宽阔。据说,施工人员为了填平数不清的低洼芦苇坑,满北京城找土。还有人说,前后用了50万立方米的土,才填平了如今工体的这片地。
1959年8月31日,工人体育场建成,用时8个多月,上下两层观众看台可容纳6.5万人,一举成为新中国成立十周年首都十大建筑之一。
早期的工人体育场 /本报资料室
为了让记忆中代表工体的体育场外立面、雕塑等经典元素都回到新工体,北京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委员会副主任施卫良解释说,保护性改造复建会采用保护为先的原则,保持主体建筑椭圆形造型基本不变,保持立面形式和高宽比例基本不变,保留特色元素基本不变。
新工人体育场北门效果图 /本报资料室
因此,要求庄重典雅的新工体,就算整体建筑外观用了新型混凝土,但为了还原老工体的白色色调感,还专门选用了彩色混凝土。
2020年12月31日,工体改造项目由中赫集团、北京建工集团和华体集团联合中标,采用PPP模式(Public-Private Partnership,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的公共基础设施项目运作模式)。联合中标方的合同期限为3+40年,即3年建设期,40年运营期。
宓宁告诉经济观察报,工体改造项目有8个字的要求,“传统外观,现代场馆”。比如,原来的工体没有罩棚,现在作为国际顶级专业足球场,增加了罩棚,提高观赛舒适性。但同时,还要尽量少影响原来的建筑风貌,这给设计提出不少挑战。
目前,主体育场地下主体结构已完成正负零,进入地面工程的施工。预计今年11月中旬,工人体育场的地上混凝土结构将完成,明年初钢结构完成。完成幕墙及机电等工程后,项目将于2022年底竣工验收。
新工人体育场内一角效果图 /本报资料室
过去与未来
工体之于中国体育,是殿堂般的存在。
1959年9月13日,第一届全运会在建成不到一个月的工人体育场开幕。当时作为游泳运动员参赛的穆祥雄,今年已经86岁。他回忆,当时很多人看完开幕式后,都非常兴奋,说大开眼界,“对祖国十年来的社会主义建设和文体方面的发展,评价非常高。”之后,工体先后承办过第二十六届世乒赛、第十一届亚洲运动会、第十三届亚洲杯足球赛、北京奥运会足球赛,并曾作为中国国家男足的长期固定主场。
同时,作为北京东三环区域内的体育场所,工体也陪伴不少北京孩子长大。“我爸说,他游泳就在工体那儿学会的”,有人在社交平台回忆。
为了延续这种回忆,除了专业场地,新工体考虑了大众运动,设计出室外公共体育运动场所。除了体育场馆,此次改造还包括由工体东路、西路、南路、北路围绕的整个大工体区域。
体育场所在的西北象限,在亚洲杯期间会承担演播厅、赛事、防盗警察等临时设施。等赛后撤场,这部分空间将会变成体育主题公园,地面设置和绿荫结合的乒乓球、羽毛球、篮球等空间。南部未来还会有游泳池改造等,作为群众体育活动的室内场馆。将来,沿着工体南路,这些室内场馆会落在市民体育中心里。
60年来,当时是一片芦苇坑的东郊,早已翻天覆地。工体三里屯区域,成为北京知名商圈之一。工体周围,顶级商业有之,奢侈酒店有之,甲级写字楼有之,三里屯太古里、洲际酒店、SOHO写字楼……这片区域早已成为游客体验动感北京的打卡点。同时,原本住在周围的居民发现,生活里还是需要社区运动空间,让孩子学会游泳和踢球。
工体此次改造,会建设一座世界级城市公园。在规划中,整个公园占地面积约13万平方米,南侧还有3万平方米的水面。据介绍,这个城市公园按目前最好的使用体验来设计,滑板区、健身设施、生态可持续等方面都在考虑中。在细节上,也会考虑使用者去哪里上厕所方便、是去体育场里还是去商业空间等实际使用问题。
同时,改造还为新工体在地下新增了3层空间,总建筑面积27.8万平方米。在地下,除了几万平方米的体育配套体验空间,还会落地工体博物馆,可能用VR体验来展示工体的建设发展历史,也展示北京足球和北京国安俱乐部的发展历史。
人来又人往
除了足球,工体的每一场演唱会,也是城市级的大事。
1986年,国际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会在工体举办,崔健首次演唱《一无所有》,掀开了中国摇滚乐的红盖头。1990年第十一届亚运会,工体上空的“亚洲雄风”激起了中国人的自豪感。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鸟巢和五棵松建成之前,在能容纳几万人的工人体育场开演唱会,被视为一位歌手职业生涯的高光时刻。1999年,从张惠妹的“妹力久久”北京演唱会开始,王力宏、周杰伦、蔡依林、陈奕迅、鹿晗等歌手就曾先后在工体举办演唱会。
在那些歌舞相伴的夜晚,汹涌的人潮在工体狂欢,也带来了公共交通的巨大压力。
“原来提到工体,堵车便让人头疼。如果有了地铁,公共交通方式无论在赛时还是非赛时,都能带给便捷,提高城市效率。”宓宁说。
2023年亚洲杯赛前,北京地铁3号线和17号线预计开通工体站,其中3号线串联北京中心城、横跨东西,17号线则是贯通北京南北的地铁大动脉。这有望使工体在实现体育场馆功能更新的同时,也完成城市更新的双重目标。
新工体的对标项目,是新温布利、安联足球场等国际顶级体育场馆。这样量级的体育场馆,需要保证海量观众顺利入场和快速疏散,对功能设计有着不小的挑战。TOD(transit-oriented development,非汽车化公共交通使用最大化的规划设计方式)是当前国际上流行的解决方案。
对新工体来说,要保障近6.8万观赛人群在短时间内疏散到地面离场,并在安全时间内疏散到各个交通工具里,并不轻松。
因为与地铁项目的交错,工体得以在B3层专门设置5000平方米的空间,作为赛时疏散的临时安全用地。这层空间还设计了约1980多个停车位,可以向社会开放使用。在B2层的4个楔形通道,消防车能直接通过,到达场芯并联通配套区域的下沉空间,在紧急情况下也可以作为城市避难场所。
复杂的交通设计的背后,是超过6个团队的协同参与。在目前的设计中,前置的APP引导预约车位,以及清洁能源车位,都是为了让市民更方便地前往工体。
在TOD项目的实际操作中,具体问题还需要一个个解决。宓宁举例,在TOD区域,地面会出现7个5-7米高的地铁风井,每个风井的占地面积为几十平方米。她解释,设计压力来源于,这些风井正好位于从太古里方向看工体的角度,“工体一共20多米高,两个风井就各7米多高”。在不能挪走的情况下,需要用艺术装置的形式实现消隐。
还有工体的狂欢,如今时间早已延长到后半夜,比起不远处的三里屯南北街、挤满了学生的五道口,工体外立面临街商铺一连串夜店酒吧是必备的配套,深夜的夜店门口永远停满一排豪车。
早些年,社会财富翻滚,消费浪潮兴起,工体和三里屯的灯红酒绿,引领着北京最繁华的夜生活,也满足了人们对这座城市的渴望与想象。
未来,工体场馆外会设置一条环形跑道,这条超过两公里长的塑胶跑道,想为市民提供家门口的运动场所。两公里虽然不算长,但这条环工体跑道,会穿过下行空间,也穿过树林和草坪,周围是很多人和城市场景。在北京的其他地方,很难看到离建筑如此近的城市跑道。
当你跑在环工体跑道,就跑在这座城市的过去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