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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角色——《我的大学系列》之七

苏丹 四面空间 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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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院是一个注重人学之地,教师在苦口婆心、以身作则育人,学生在察言观色模仿老师。谁都无法否定教育中教师的示范发挥的作用。除此以外校园是个小社会,由各种职业和性格的人组成。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曾有一段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我倒是觉得这话还差那么一点意思,因为校园中的文化是多种角色共同构建的。在我的情感记忆中,对我造成深远影响的不仅仅是那些大牌教授的言行,还有许许多多校园中小人物的举止。

1


院  长


我在大学本科期间共经历了两任院长。入学的时候是陈雨波院长,他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在建国初期从清华大学调来哈工大工作,这一点几年前在清华大学的校史叙述中也曾听说过。陈雨波院长是结构力学专业,这个专业是哈尔滨建工学院的王牌专业,名手云集,也是国内该专业的首个博士点。印象中陈院长一直从事高等教育的行政管理工作,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眉宇间透着一股果敢坚定的力量,不怒自威。由于院长位高权重,他对本科学生而言还是一个仰视的对象,且因不在一个学科,我更多的时候是在院报上看到关于他的消息。

毕业的时候院长成了何钟怡,何院长是哈工大和哈佛大学毕业的流体力学方面的知名学者,一直在供热与通风专业工作。该专业也是学院引以为豪的另一个专业,有着享誉业界的几位大牌儿教授。何院长从相貌看上去和蔼很多,是个略显谦恭的人,我的毕业证书上就盖着他的大印。由于不是一个专业,那时候几乎不可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院长。但是在北方引领和管理一个工科院校,科学另加一点武断也许是最佳的配方。

1984年,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首届攻读硕士学位研究生毕业留影,前排左六为陈雨波院长。(照片提供:金广君)▲

建筑系书记、主任、部分副教授和一些学生干部的合影(照片提供:姚庆武)▲

苏丹哈建工本科毕业证,院长盖章为何钟怡。▲


2


副教授

根据我自己在高校多年的经验,感觉副教授是成绩卓著且最努力的一群人,他们是维护一个学科的主体。我读大学期间因文革职称评定停滞而积压的缘故,那个时期正教授是很少的,许多名气很大有才华的学者都是副教授。建筑系在我入学的时候共有15名副教授,他们构成了金字塔梯队的上位。之前的两位教授一位刚刚过世,一位则刚调任其他院校,教授的出现已是在我毕业时候的事情了。


硕士答辩现场的副教授们(照片提供:刘大平)▲

但恰恰因为都是副教授,学科当时的发展保持了最积极的状态,在学术头衔花样不多的时候,教授是一个终极目标,简单而明确。所以,感觉那个时代的副教授们都非常努力,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都是一板一眼在认真地进行。一线的教学多是在副教授的引领下进行的,而且从我们那一级入学建筑系开始施行宿舍导师制度,即每一个宿舍都有一位老师作为密切联系的生活指导。当时大多数副教授都参与其中了,由于副教授的住房条件稍好一些,一些宿舍就集体去这些老师家聚餐。因此我们刚入大学接受的第一次启蒙都是他们给的,比如教画法几何的谢培清副教授,教建筑设计初步的李婉贞和李行副教授,教美术的黄佳副教授,教建筑设计原理的程友玲副教授,教测量的邹瑞坤副教授等。各专业的正教授都是国内学科有影响的人物,每天忙于国际会议发言、组织重大科研项目等外场。真正兼顾教学和科研工作的,就是这些努力拼搏的副教授们。

我入学时在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任教的副教授分别是:梅季魁、常怀生、智益春、邓林翰、李行、黄佳、郑忱、郭恩章、郭士元、宿百昌、黄琚祯、斯慎依、史春珊、孙萃云、程友玲,他们是那个年代中建筑系的肩膀,怀念这些副教授们。

建筑系的副教授们▲


3


助  教


八十年代中国高等教育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为了可持续发展,大批本科生、研究生毕业后走上了留校任教的岗位。所以那个时期我的母校师资结构呈一个倒置的喇叭形,从腰身到顶尖是一段细长的、缓慢的渐变过程,表现出了一种艰涩、遥远和努力的挣扎感。但是从腰部到底部边缘,则是一个急速扩张形成的扁平状,这个部分主要发挥着扩声的作用。

记得一度建筑系留校任教的青年教师特别多,为了应对随着已经到来的国家建设高潮而来的人才培养大幅扩张计划,建筑系采取了硕士研究生基本都留校,本科生中优秀的先留下再说的策略,肆无忌惮地优先抢占优质资源。这也干涉和影响了很多学生的意愿和就业,甚至拆散了很多姻缘。不良后果就是形成了很多积怨,在漫长的岁月中缓慢地释放着。本科生留校有个好处就是教师群体和学生的边界开始模糊了,曾经的学长摇身一变成了老师,但是态度往往还留在学生状态中。另一方面比他们低一两级的学弟学妹们,也不会把他们真当成老师,这样很多学生还和助教们成了好友。

年轻的助教们(照片提供:张路峰)▲

助教们春游时围坐在一起打扑克(照片提供:乐大雨)▲

乐大雨、宋小龙两位助教在冰雕节上(照片提供:乐大雨)▲

在八十年代,教师的地位不高,但设计院建筑师的收入非常高,这是助教们心痛的地方。他们总记恨把他们强制留校的领导和组织,渐渐形成了一股反叛的力量,在一个观念和知识变更的时代具备了一些潜在的革命性。首先关于建筑系的各种小道消息都是出自于这些助教之口,那些多多少少不够“伟光正”的信息消解了一个教育机构的权威感,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有助于我们这些学习者对主流灌输的质疑和批判。这是很长一段时期里建筑系里涌动的逆流,促成了我们这个系独特的文化。九十年代初,有一次在北京和几个重庆建筑工程学院建筑系的毕业生在一起交流,我们发现哈建工的毕业生在对母校和老师的态度方面,和重建工的毕业生完全相反。重庆建工学院的学生们总是对自己过去的老师们大加褒奖,包括真对他们的才华、知识、以及创新精神。而我母校的毕业生对自己的老师和对自己毕业的那个专业则相对苛刻,多了一些抱怨和贬损。

柳军助教(张路峰绘制)▲

但这些大逆不道的助教们的确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新的观念,比如老派的副教授们讲究古典美学的修养,迷信经验和资料集中的数据,他们恪守老工大“规格严格,功夫到家”的校训;而这些年轻的助教们所信奉的是新的建筑美学体系,包容“眼高手低”。比如说建筑设计中的空间美学,再比如说抽象绘画中的现代美学语言,还有在实践中比较强调现场的感知训练等。一度助教们和老教师们在教室里剑拔弩张,各执一词,弄得学生们无所适从。但是由于助教们课下和学生们的沟通时间远远超过了老教师们,最终他们赢得了这场战争。因为他们没有家室,可以有更充分的交流时间。但是很快另一个问题出现了,教学成果丰硕的同时,师生恋的问题如传染病一般蔓延开来,如火如荼……

郭恩章副教授和几位助教的合影(照片提供:金广君)▲

一位副教授和三位教授在太阳岛上(照片提供:乐大雨)▲

建筑系的副教授、讲师、以及助教们的合影(照片提供:张路峰)▲


4


保卫处干部


哈建工保卫处也是学院历史追溯中绕不过去的话题。由于外围环境的严酷,这一票人马在教学大院和宿舍两地总是蛮有存在感的。我们读书的时候校园内的人口比较单纯,他们主要负责外保工作,即防范社会复杂因素介入校园。光天化日的时候保卫处的同志都比较低调,但到了晚上他们的活跃度陡增,三三两两一组臂戴袖章手持器械巡查楼道。他们和我们主要的交集在于清楼和熬夜相冲突的这件事情上,全世界的建筑系都在熬夜的同时,好像只有全中国的学校保卫处酷爱清楼。清楼的目的主要是保证一座大楼的作息规律,同时也排除一些隐患,所以清楼的同时就会拉闸限电。于是建筑系同学一方面要躲避清楼的巡查人员,另一方面还要在他们离开之后合上电闸继续画图。

每晚老鼠和猫的游戏搞得保卫处同志很是恼火,有一次两个躲在暗处的同学被他们抓住了以后就一顿暴打。第二天挨打的同学找系里要求惩处打人的保卫处工作人员,系办先是推诿,最终不了了之。但后来好像殴打因熬夜和他们捉迷藏的学生这种事情的确没有再发生过,巡夜的人员也换成了一批年龄较大态度和蔼的同志。有一个长得浓眉大眼李姓的和一个胖乎乎的同志经常在半夜摸入我们的教室,他们手持加长的手电筒和电棍笑眯眯的劝导我们离开,实在不听劝就强行拉闸再驱离教室。那个胖胖的同志注意到我们班里有一个叫李东升的同学天天熬夜,每次保卫处突袭都能发现他在现场,后来弄得他一查到东升同学都不好意思了。他就问我们:“东升怎么总熬夜啊?是不是学习特别好啊?”后来我们就给李东升同学起了外号叫“熬夜精”。

保卫处同志1(杜宝印绘制)

保卫处大刘是个天天练健美的大个子,最早是负责水暖的工人,每天在楼里干活的时候晃着宽大的肩膀,嘴上骂骂咧咧的。有一次他在我们宿舍修暖气,看着我营养不良的样子充满鄙视地大声说:“你太瘦了、不过没几把事儿!得练健美,要不然我降龙十八掌半掌就把你打得贴墙上了”。大刘特爱臭美,不好好干活就坐在我们同学的床上翻设计杂志,翻到一页有自行车赛车广告的,眼睛马上光芒毕露,大声说“就这个!我就想买一辆这款自行车,骑出去兜风简直太牛逼了!”。那个时期的大刘还是比较感性率真的,有什么说什么。他喜欢打扮、爱臭美这一点全楼都知道。他每天打扮的油光水滑,皮鞋擦得锃亮出入于宿舍楼里。再加上他的身材比较魁梧,还是挺引人注目的。大刘头发比较少,我估计现在差不多该秃顶了,他总是把不多的头发集中起来梳出一个波涛般鼓舞起伏的造型,神气活现在朴素瘦弱的大学生面前得瑟。后来不知道他怎么就混进了保卫处的队伍里了,每天穿着没有肩章和领徽的半身军装,半编制半编外的。自从进入保卫处阵营之后,大刘身上的活力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险、冷漠还有装模作样。

保卫处同志2(杜宝印绘制)▲

和大刘相比,J小子基本上把保卫处的颜面彻底丢尽了。J小子出现在保卫处的时候是八十年代末期,那是哈尔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这一个阶段社会治安非常糟糕,是个刺儿头遍地、黑帮盛行的阶段。学院这时期不知什么原因开始大量招收非学历教育的各种培训班学生,其中教工子弟占主体的大专班带来了很多问题。这些人自侍是本地人和学校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惹事生非不断,严重扰乱了校园正常的秩序。学校内部的纠纷常常引来社会力量的介入,保卫处的身份这时候就很特殊,很有存在感了。J小子的真名也许只有他的同事和人事处处长知道,反正他的这个绰号挺吻合他的气质和行为的。该同志个子不高、平头,刀条脸,眉眼长得不错,就是眼神有点发散,那双明亮过度的眼睛很少流露出友好的眼光。如果他不在保卫处人员总待的那几个地方待着,没人会把惩恶扬善的角色和他联系起来。事实上也是如此,老实巴交的学生们都很怕他,他也经常假借维护正义的名义刁难欺负学生。这种人即使有道貌岸然的欲望,但那种戾气和恶意、还有糟糕的底色依然很难掩盖。他的着装和大刘不同,如果大刘做了一个从时尚青年向国家干部的庄严转身的话,那他就是明火执仗地在体制内轮起了皮带的恶棍,让整个保卫处滑向了帮会的边缘。很多学生都记得发生在学生和保卫处同志之间的一段精彩对白:

学生:那你也不能欺负学生啊!

保卫处坏蛋:就欺负你了咋滴!

我估计那一个时期读书的男生们,都会记得这个每天穿着“片儿懒”四处撒磨的保卫处同志。

保卫处同志3(杜宝印绘制)▲


5


售饭员

食不果腹的年代留下的深刻记忆,导致我们这些60后对食堂有种特殊的感情。在对大学浪漫时光的回忆之中,食堂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场所,它总是闪烁着褐色的光彩。这不仅是因为酱油的缘故,而是空间气场的综合性意象。因为正是那几个昏暗的场所在提供我们每天一肚子的物质食粮,让我们抵御东北的严寒和青春年华中身体频繁出现的匮乏。

除了食堂里那些美味可口的饭菜以外,还让我们感到温暖的,就是那些售饭员工的嘴脸。那些头戴白帽身着白色上衣的师傅们,一个个微弓着身体,把脸对着扁平的售饭窗口和学生们交流。他们每个人都掌握了一门娴熟的技术,就是用大铝勺舀饭菜的功夫:先是猛的一勺子下去满载而出,学生们心中一阵喜悦和感激;但就在勺子离开饭盆的一刹那,师傅们的那只手都会极为自然的抖上几下,于是满勺饭菜瞬间减半,每天我们都要经历两次这样的揪心情景。但是我们也的确理解大师傅们的苦衷,青年学生一个个饭量都奇大无比,如果每个人在买饭的时候都满载而归,估计社会主义早就被吃光了。

大学生活中对售饭的师傅们没有什么不良的记忆,毕竟是他们这些人每天将食物亲手交与我们。每天着装整齐笑容可掬的等候在窗口看着那层玻璃之外紧张焦虑的人群,他们的每天心情想必一定很好,因为终究是在扮演一个施舍的角色。在这个群体之中有几个人是大家记忆比较深刻的,其中之一是三食堂的大胡子。大胡子姓啥没人知道,但他的形象和对学生的态度让他载入了史册。他长得有点像印巴人种,不仅浓眉大眼,胡子更是毫不含糊地给面孔勾勒了一个清晰的边界。他貌似是个负责的小领导,每天指挥着手下一帮年轻的售饭员工端菜、盛饭、收钱,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候学生和年轻的售饭员工发生冲突,他也会出来劝架。他的态度温和与学生的交流比较多,因此他的劝解总是比较有效。但是在用大铝勺盛饭打菜这个事情上,他也是照抖不误。我想这一点一定是那个时期食堂售饭员工们之间的共识,无需动员。温和的大胡子也有发火的时候,有一年食堂的饭锅里出现了死老鼠,学生罢餐,开饭的时候售饭师傅们一个个谦恭地在窗口等着学生们,四系81级一个壮实的男生走到窗口对着大胡子说:“来份儿红烧耗子!”,大胡子听后愤怒地冲了出来和他扭在了一起……

大胡子印象(卜冲绘制)▲

大胡子(苏丹绘制,岳祥设计)▲


二食堂里有个叫喜子的员工,瘦瘦的、每天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买饭的学生,嘴角还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同学们戏称喜子每天卖饭时脸上表情为“淫荡的微笑”。其实喜子的表情是天然的,他的长相和举止就是那样带着一点放荡不羁的感觉,他本意是表达专注和善意。我们班的“大鸟”和他混得挺熟,每次买饭的时候都会热情地大声喊喜子的名字,这时候喜子就非常友好地给他盛满满一大勺子。

一个叫丫蛋的女孩是售饭员工中的明星,给大家印象深刻。当时她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微胖、长得有几分俏丽。这丫头每天浓妆淡抹,在窗口眉飞色舞卖弄风骚。有时候她还会在晚上跑到男生的宿舍区挨着敲门,一边推销一些小文创产品一边跟男孩子们调侃。她属于典型的东北妹子,爱开玩笑,虎了吧唧的,所以一些成熟一点的男生在和她的对话里就可能会夹杂一些色彩暧昧的暗示和隐喻。她工作的时候风风火火,嗓门儿极大说话靠喊,听说后来和一个自动化87的学生谈上了对象,有人看到二人勾肩搭背在逛街,我估计那个学生在日后的校园生活中起码在饮食上得到了更好的保障。哈建工的老校友们聚会时几乎都会念叨起丫蛋儿,我们同学之间传播过她的近照,85级同学聚会曾放过采访丫蛋儿的视频。岁月不饶人,过去青春靓丽的丫蛋儿已经有几分叶利钦的糟糠之相了。丫蛋儿和学生每天的打情骂俏、嘘寒问暖,是人性的另一种表达,像味道浓郁的勾芡弥补了食材的寒酸。她的疯疯癫癫曾给我们带来了肤浅但纯粹的快乐,我觉得下一步完全可以请位雕塑家给她塑个像,让她矗立在原来学生三食堂的遗址上,让丫蛋的笑容继续温暖这个越来越冷僻的巨大天井。

努力回忆丫蛋儿1(王长刚绘制)▲

努力回忆丫蛋儿2(王长刚绘制)▲


6


文艺标兵

工科大学苛刻的训练方式和枯燥的学习内容,往往能比对出一种文化形态的重要性——文艺。文艺如乏味生活中的盐,一种普适性的人性滋润。根据自己后来进入艺术院校后的比较,发现工科院校更重视学生的文艺活动,学生对文艺的追逐热情也更加高涨。因此在大学时代的记忆中,总有一些身姿、一些声音、一些面孔若隐若现。

五系(建筑系)整体文艺氛围比较突出,是校园内的流行音乐、流行歌曲、新潮舞蹈的发源地。刚入学的时候,满校园的歌手都在模仿张行,其中《迟到》是最脍炙人口的,有点实力的可以模仿《一条路》、而《告诉我》需要声嘶力竭地呼号似乎无人敢尝试,因为那时歇斯底里被认为是一种不健康的表达方式,而且难度太大。隔了一年之后我们班里的几个文艺先锋已经把苏芮的歌曲带入了,从而改变了流行歌曲欧美调性的单一倾向性。又隔一年带来了本土摇滚歌手张蔷的歌曲,大四刚开始又换成了齐秦。五系不仅整体文艺氛围良好,个体能力也比较突出。最典型的要数83级的尹佳林了,这位相貌英俊的学长擅长流行歌曲,其实他的嗓音先天条件并非特别出色,但他音乐的素质明显高一个档次。他唱歌唱得准而且非常投入,面部表情丰富、会随着旋律和歌词叙事的情节变化。他属于表演型的校园歌手,这和他的家庭氛围有关,其两个哥哥都是中国著名的表演艺术家,一位是藏族演员洛桑的搭档尹博林,另一位是尹琢林。从87年开始有了伴奏带之后,他更是脱颖而出,演唱效果基本上和磁带里的水准不相上下。尹佳林唱过张行的《牵不住你的手》,还唱过费翔的一些歌曲,一度还想自己出磁带成就歌星梦想。

1987年,尹佳林在建筑系联欢会上表演,我记得应该是正在演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尹佳林在专业舞台的表演▲

此外五系83级的张涛是个激情四射的歌手,他长得有几分犹太人的面相,唱起歌来有几分癫狂,极具煽动性;85级的女生单妮也是优秀的校园歌手,擅于唱各种有难度的流行歌曲;陈伟新天生一张幽默的脸,是小品高手;85级的白刃、徐刚,86级的刘昕都是霹雳舞高手,他们能做出许多专业级别的高难度动作。他们的存在和奉献给校园生活带来了无限活力,个个都是这一方天地里的明星。除了建筑系的文艺精英以外,其它各系在文艺方面也有很多风流人物,如三系82级(建材)的刘丽美,优秀的女高音歌手,能唱一些一般人搞不定的经典歌曲,每一次都是技惊四座,引得掌声雷动。三系83级还有一个叫赵亚丁的男生唱得也不错,第一次在大礼堂听《牵不住你的手》就是出自他口,嗓音很有磁性。记得一系有两位学长小提琴拉得很好,得过黑龙江省高校该项目比赛的第一。每逢重要的节庆,这两位必定会现身舞台拉上一曲《卡门》,在那个古典韵味犹存的空间里,感觉唯有这样的音乐才是最搭调的。


7


恋人们

中国的大学一直不提倡大学生恋爱,特殊时期还禁止恋爱,最残忍的事情是那些校园中的恋人们在毕业的时候总被所谓的分配拆散。这里面虽然有国家政策的因素,但事在人为,最根本的问题还是经手人的错误观念甚至是恶意所致。我们读书的时候,正是中国改革开放如火如荼之际,整个社会的开放度和包容性都是非常高的,大学里的男欢女爱更是文学和电影猎取的重要目标。因此这个时期学生们在恋爱的事情上敢作敢当、敢爱敢恨,于是高潮迭起、险象环生。

侯其明和褚英是建筑系81级的一对恋人,侯其明青岛人、建筑系的情圣,褚英北京人、看上去是一个很单纯的女生。上学的时候两个人是不是同桌不清楚,但是他们是每次文艺联欢会上的固定搭档。他们一起唱过《熊猫咪咪》、《归去来兮》等歌曲,歌曲格调跨度很大飘忽不定。那个时候的建筑系高年级男生受日本电影的影响颇深,衣着和发型较为夸张。白衬衣的领子一定要翻到西服领子之上,长发披肩大鬓角,据我估计是受日本电影《追捕》中史村警长或《血疑》中男主角相良光夫、以及香港电影《生死搏斗》中的男主角雷永生着装扮相的影响。褚英胖胖的着装倒是很朴素,没有什么特殊印象,只记得她戴副浅色镜框的眼镜,长得很甜,像是五六十年代《青春万岁》中的学生脸谱。侯其明和褚英的恋爱似乎是那个时代里的一个标准的模版,满足了绝大多数人对校园情侣形象和行为模式的想象。但是到了分配到时候,矛盾出现了。侯其明和褚英找建筑系领导陈述二人未来的生活理想,希望建筑系能酌情让他们分配到一起。系领导对此进行了调查,然后得出如下结论:假恋爱(为了分配进北京)!于是二人天各一方暂时散了姻缘。二十多年后,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深圳过着幸福的生活,即将进入白头偕老的阶段。看来他们二人是在用一生的行动,来证明他们大学时代真挚的感情。

侯其明和褚英(照片提供:侯其明)▲

建筑系的另一个情圣也姓侯,北京人。侯恒星是我们班年纪最大的同学,1963年生人,我们都叫他老猴儿。老猴儿瘦高个子、长脸、自来卷处理成的中分发型,看到他总令我想起邓友梅笔下的那五。他是中科院的子弟,第一个专业是计算机,毕业后又考进建筑系。老猴儿年龄大、履历丰富、见多识广,所以一入学基本上不和我们一起玩儿。他在交谊舞方面是高手,会跳各种舞,估计在北京期间没少干坏事儿。感觉老猴的课外时间全部放在了交谊舞会中了,他既是舞场上的明星又是教练,热衷于教女生们跳交谊舞。这方面出色的能力很快就使得他成为学院里的名人,老猴身上的贵族遗风和流氓习气很招女生喜欢。但老猴儿是挺骄傲的一个人,从未找过班里的同学或低年级的女生,我印象中他的对象都是高年级的。老他一年级入学不久就找了四年级建机专业的一个女生,简直就是虎口拔牙(四系女生比例很低),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女生也姓侯。猴姐也是一个文艺骨干,擅长民族舞蹈独舞,在这一点上二人既合得来又有互补性。当时这一对侯姓恋人在宿舍楼里出双入对、招摇过市,估计很遭人嫉妒。

猴哥在大学的第一段恋情很快就伴随着猴姐的毕业结束了,猴姐毕业后分配到东北某城市工作,期间返回学校看望猴哥的时候我恰巧去他们宿舍,近距离见过猴姐一次,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女性。很快猴哥儿就迎来了第二次春风,这一次他又找了一位高我们两年级二系的一位女生,该同学北京人,长得小巧玲珑。北京的女生大多都有点小脾气,猴哥也貌似威严不可冒犯,所以好像期间二人闹过别扭。那一个阶段猴哥煞有介事地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猛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结果越听越是却上心头。不过之后很快两个人就又和好了,直到女方毕业。大学生统一分配的年代,毕业是校园爱情最大的杀手。

老猴儿候恒星同学(王长刚绘制)▲

Z某和F某是建筑83级的一对伴侣,上学期间这两位关系很稳定,所以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也是土木楼里存在时间较长的,相信很多当时在读的校友都有印象。同一个专业、甚至同一个班级里的男女伴侣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专业设计最紧张的时候,能够互相支持,互相鼓励。这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情,这样能够帮助他们度过最艰苦的时日。在这个过程里有相互支持、相互提醒、相互救助的成分。但是,Z某和F某之间的恋爱表现远远超出了专业的疆界,在和环境的对抗中也表现出来果敢和无私的奉献。一次在食堂里,Z同学和教工食堂售饭的师傅发生冲突,最后那个师傅冲出来和Z同学发生肢体冲突扭打在一次,这时候看上去娇小的F同学巾帼不让须眉果断施以援手,大败那个厨子。还有一件事情更有趣,二人有一次夜不归宿躲避过了第一轮清楼,这次他们完全不是为了专业设计而熬夜,他们在土木楼一楼黑暗的角落里度过了几个小时的美好时光(主要是畅谈理想)。结果好景不长,到了半夜还是被第二轮巡查的保卫处的同志查到。可以想象当时那道雪亮的电筒光柱是多么的残酷,如直捣人性的金箍棒。保卫处的同志命令他们立刻返回宿舍,在半夜把他们赶出了土木楼大门。二人走出了教学楼以后并没有返回宿舍,而是在哈尔滨南岗区空旷的大街上继续游荡,继续畅谈人生直至东方既白。这件事其实就是一次小小的违纪,但当时执政苛刻的建筑系却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铁腕人物梅季魁老师朱笔一挥给予这对情侣严重警告处分。那张告示就贴在土木楼一进大门门厅的左手边的墙上,案由写道:“夜不归宿,在大街上游荡至天明”。

情侣是校园风景中不可或缺的因子,有了这些阴阳相伴的肉身校园才会更加和谐,和谐的表现之下是饱满的激情。恋爱也可以看作大学教育中外挂的学科,男孩子由此开始转型男人,雄心勃勃有担当精神;女孩子开始转变成女人,温柔且表现出母性的包容。但是在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调的八十年代大学校园,多一对情侣就意味着多了好几个“光棍儿”,这倒是蛮残酷的一件事情。所以情侣是大学时代招人嫉恨的阴阳组合,他们从集体中分离出来,但又非形单影只的个体。他们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仿佛雌雄合体的人类。


学院犹如人材的乱炖,训练方式好似炉火,教学大纲如同精心配置的调料,每天烹煮着这些天南海北性格各异的学子。在雄伟的建造覆盖下整日里人影憧憧、人声鼎沸。教学楼里人在教人,人在管人;食堂里人跟人,人在挤人;礼堂中人看人,人在捧人;运动场上人追人,人比人。但人如过眼云烟,绝大多数人都会败给土木建筑,除了那几座铸铜的雕像。人与人善意的、恶意的表达会影响记忆的品质,所以,写这一篇是为了提醒当下的人们,因为总有一些人的记忆力非常了得……

—— 2019年5月15日完稿于中间建筑

哈尔滨建筑工程学院(照片提供:苗业)▲

 


特别感谢:

- 刘大平老师、侯其明、张路峰、乐大雨、尹佳林、苗业、金广君、姚庆武为本文提供的照片和插图;

- 杜宝印、王长刚、卜冲通过回忆为本文绘制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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