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 钱穆：做一个诚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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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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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明”二字连用，见于《中庸》。《中庸》说：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又说：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让我们姑且作一番粗浅的解释。“诚”字是属于德性行为方面的。“明”字是属于知识了解方面的。“诚”是一项实事，一项真理。“明”是一番知识，一番了解。我们采用此两字作校训，正是我们一向所说，要把为学做人认为同属一事的精神。
我们要做到“诚”字的第一步工夫，先要“言行合一”、“内外合一”。口里说的、心里想的、外面做的、内心藏的，要使一致，这始叫做“诚”。
我们要做到“诚”字的第二步工夫，便要“人我合一”。我们只要真做到第一步工夫，自然能了解到第二步。
譬如我们在独居时，该如在群居时。我们在人背后，该如在人面前。我们不欺骗自己，同时也不欺骗别人。我们不把自己当工具，同时也不把别人当工具。循此渐进，便到人我合一的境界。这样的人，别人自会说他是一位诚实人。
我们要做到“诚”字的第三步工夫，便是“物我合一”。如何叫物我合一呢？我有我的真实不虚，物有物的真实不虚。要把此两种真实不虚，和合成一，便也是诚了。
如我饮食能解饥渴，这里有实事、有实效，便是诚。但是有些物，饮食了能解饥渴；有些物，饮食了不能解饥渴，不仅不能解饥渴，而且会生病，这里便有物的真实。
所以人生便是这人的真实和物的真实之和合。试问：做人如何能不真实，对物又如何能不真实呢？
我们要做到“诚”字的第四步工夫，便要“天人合一”，也可说是“神我合一”。如何叫天人合一呢？你若问：天地间何以有万物，何以有人类？我处在此人类中、万物中，何以能恰到好处，真真实实，完完善善地过我此一生？
你若懂从此推想，从此深思，你便会想到天、想到神，你便会想到这里面纯是一天然，或说是一神妙呀！因此你只要真能真真实实，完完善善地做一人，过一生，那你便可到达于“天人合一”、“神我合一”的境界了。
这四步诚字工夫，说来容易，做来不容易。你必先做到第二、第三步工夫，才能渐次懂得第四步。你必先做到第二步工夫，才能做好第三步。但你又必先能做到第一步，才能做好第二步。
这里面，有一番诚实不虚的真理，你得先明白。若你明白得第一番真理，你便能言行合一、内外合一，你便养成了一个真人格，有了一个真人品。
否则，你言行不一致，内外不一致，好像永远戴着一副假面具，在说假话、做假事，你将会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在做怎样一回事。因此，不诚便会连带地不明，不明也会连带地不诚。
你若要诚诚实实真做得一人，你若要决心不说假话、不做假事，你自会懂得人我合一的第二项真理。你自会懂得有人在前和无人在前，有人知道和无人知道，全该是一样。这便是对人如对己，对己如对人。我如何样对人，我如何样做人，你该明白，这原是一件事。
因此，你先该懂得人，才懂得如何样对人和做人。但反过来说，你若懂得如何样对人和做人，也自会懂得如何才是一人了。于是你该得要明“人情”。
你要做人，便又该懂得对物。如你饥了要吃，冷了要穿。你若不懂得对物，便会饿死，便会冻死，又如何能做人呢？你若要对物，你当知物无虚伪，天地间一切万物尽是一个诚。全有它们一番真实不虚的真理。天地间万物，全把它们的诚实与真理来对你，试问：你如何可把虚伪来对物？于是你该得要明“物理”。
你必通达人情，明白物理，才懂得如何真真实实、完完善善地做一人。由此再通达明白上去，便是天和神的境界了。
第一项真理，是人格真理，道德真理。
第二项真理，是社会真理，人文真理。
第三项真理，是自然真理，科学真理。
第四项真理，是宗教真理，信仰真理。
人生逃不出此四项真理之范围，我们全都生活在此四项真理中，我们要逐步研寻，分途研寻，来明白此四项真理。我们并要把此四项真理，融通会合，明白这四项真理，到底还是一项真理。我们便得遵依着这一项真理来真真实实、完完善善地做一人。这便是《中庸》所谓“诚则明，明则诚”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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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摘自《新亚遗铎》
钱穆 著
九州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一九四九年，钱穆先生赴香港创办新亚书院。本书主要以新亚书院出版之《生活周刊》为资料来源，汇集先生主校政十七年中对学生之各种讲演以及其他相关资料而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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