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张爱玲与胡兰成 | 悦读
张爱玲
1920年9月30日~1995年9月8日
张爱玲一生淡泊感情,却独独痴心狂恋上了胡兰成。然而她是快乐的。她曾说:“现在是清如水,明如镜的秋天,我应当是快乐的。”
这一段恋情热烈而炫目,她为他哭,为他笑,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但是最后却因为胡兰成的风流成性、见异思迁而忍痛分手。这一段乱世中的倾城之恋,也就这样随风而逝。
遇见他,她低到尘埃里去
1943年冬天的午后,在南京一处花园洋房的草坪上,一个中年男子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翻着杂志。翻着翻着,不觉被一篇小说吸引,才看一两节,就坐直了身体,细细地把它读完一遍又读一遍。这位中年男子所阅读的小说是发表在《天地》月刊上的《封锁》,作者是张爱玲。
这位中年男子是胡兰成。此时三十七岁。
(张爱玲和胡兰成)
胡兰成显然被张爱玲的才情打动,便找她的其他文章来看,他都很喜欢,于是对张爱玲暗生好意与好奇,以至于念念不忘。
不久,胡兰成从南京回上海,一下火车就去寻找苏青。苏青是《天地》杂志的总编辑,也是他的朋友。胡兰成向苏青要张爱玲的地址。苏青深知张爱玲独来独往,不喜见人,但还是把地址告诉了胡兰成——静安寺路赫德路口192号公寓6楼65室。
第二日,胡兰成去赫德路看望张爱玲,张爱玲果然不见,胡兰成没带名片,只是从门洞里递进去一张字条。胡兰成很是扫兴。但是又过了一天,张爱玲打电话给胡兰成,说要来他的寓所回访。因为距离比较近,说来就来。
胡兰成面前这位他念念不忘的姑娘显然与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原以为张爱玲像传统的才女一样有文静单薄的形象,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张爱玲是又高又大。而且在胡兰成看来,她的穿着也不和谐,“像十七八岁正在成长中,身体与衣裳彼此叛逆”。对于成熟世故,阅人已深的胡兰成来说,张爱玲单纯、幼稚,像一个“放学回家的小女孩”一样坐在他面前。
胡兰成不免有点失落,中国传统文人所幻想的才子佳人相会的“惊艳”之感落空了。但这并没有妨碍他们的交流,张爱玲身上散发的独特的甚至叛逆的气质仍然吸引着胡兰成,他甚至很是喜欢。
他们开始聊天,张爱玲不善言谈,主要是胡兰成讲,她听。胡兰成评论时下流行的作品,也讲张爱玲的作品,也讲自己在南京的事情,张爱玲只是细心地听着,这样在客厅里一座就是五小时。临走时,胡兰成送张爱玲到弄堂口,两人并肩走,胡兰成说:“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这一声把两人说得这样近,张爱玲很是诧异。
第二天,胡兰成又去看张爱玲。张爱玲在自己的房间里接待了他。她穿着宝蓝绸袄裤,带着嫩黄边框的眼镜,越显得脸儿像月亮。
在胡兰成看来,她的房间陈设与家具看似简单,也不值钱,但“华贵到使我不安”,“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断乎是带刺激性”。胡兰成有点不敢逼视,甚至觉得张爱玲房间里有“兵气”。
胡兰成在这个不适应的环境里和张爱玲“斗”起来,这种交谈的气氛越来越愉悦与放松。从各自的生平与家庭,谈到文学理论。你来我往,胡兰成使尽浑身解数,张爱玲只是素手以对。张爱玲祖父张佩纶与李鸿章女儿间的佳话自然也被谈起,虽然张爱玲不以为然,但是对胡兰成来说,这样美妙的佳话使他兴奋。因为胡兰成想到自己与张爱玲相识相恋,好似当年落魄的张佩纶,在失意之中遇到李家小姐的关心。
落难才子又遇红颜知己,这样风流佳话再次上演,不能不让人高兴。回到家里,胡兰成依然情不可抑,就又给张爱玲写了一封信。一激动,把这封信写成了五四时代的新诗,他自己也觉得幼稚可笑。张爱玲并不喜欢五四新文艺腔,但是也并不觉得不好。
胡兰成在信中认为张爱玲“谦逊”,张爱玲很中意他的这个评价。因为平常人总是认为她孤高冷漠,让人难于接近。很少有人说她“谦逊”。但张爱玲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种谦虚的,那就是对人世对生命的悲悯与虔敬。胡兰成能识人,发现了她的“谦逊”,张爱玲不由得喜欢。
张爱玲在回信中很是感激,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他们之间的交往越来越频繁。胡兰成每隔一天去看她,后来又天天去看她。张爱玲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个中年男子,因为爱也无端地生出了许多的烦恼与凄凉,但是看到胡兰成,还是觉得欢喜。
有一次,胡兰成说起他看加过的刊登在《天地》上的那张照片。张爱玲便找到那张照片送给了胡兰成,还在背后写下一行字: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一个初尝爱之体验的女孩子袒露的心迹谦卑至极,不管胡兰成内心里有无保留,对张爱玲来说,她已经沦陷了。
男女相悦,人生的美妙
胡兰成有公务在身,大部分时间在南京,每月只有八九天在上海陪伴张爱玲。两人在一起时如漆似胶,有说不完的话。男女相悦,人生的美妙切切就在眼前。张爱玲更愿是一个听者,胡兰成所说的每句话,在她心里总归于好。正如古诗中所说:“攀条摘香花,言是欢气息。”
遇上这样一个能懂得她、欣赏她的知音,在张爱玲这里是旧小说里“欲仙欲死”的感觉。胡兰成也是真心喜欢她。他说:
天下人要像我这样喜欢她,我亦没有见过。谁曾与张爱玲晤面说话,想听听他们说她的人如何生得美,但他们竟连惯会的评头品足亦无。
她的文章人人爱,好像看灯市,这亦不能不算是一种广大到相忘的知音,但我觉得他们总不起劲。我与他们一样面对人世的美好,可是只有我惊动,要闻鸡起舞。
他们在一起时,每每谈起西洋文学,胡兰成都觉得诧异。这不是因为胡兰成对西洋文学了解不多,而是张爱玲对西洋文学的理解,让他惊艳。张爱玲对西洋古典作品没有兴致,也不喜欢莎士比亚、歌德、雨果等人的作品。西方凡隆重的东西,像壁画、交响曲、革命与世界大战,她都不喜欢。相反,她只喜欢现代西洋具有平民精神的东西,这是胡兰成不曾想到的。
胡兰成是一个受传统文化濡染很深的人,自信传统文化功底深厚,焉知张爱玲更强。两人并坐同看一本书,那书里的字句便像街上的行人一样,只和张爱玲打招呼。
例如,他们一起读《古诗十九首》:“燕赵有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张爱玲诧异道:“真是贞洁,哪是妓女呀!”读到《子夜歌》:“欢从何处来,端然有忧色。”张爱玲叹息道:“这端然真好,而她也真是爱他!”对于张爱玲的理解,胡兰成自愧不如。
中国传统文人的最高境界是见天地、见自己、见众生。胡兰成走南闯北,从政从文,辛苦经营,也算见过天地,见过众生,唯独对于自己,一直不自信。才情卓绝的张爱玲出现在他面前,胡兰成如凤凰涅槃一般,有浴火重生之感。他曾说:
我在张爱玲这里,是重新看见了我自己与天地万物,现代中国与西洋可以只是一个海晏河清。
《西游记》里唐僧取经,到得雷音了,渡河上船时艄公把他一推,险些儿掉下水去,定性看时,上游头淌下一个尸身来,他吃惊道,如何佛地亦有死人,行者答师父,那是你的业身,恭喜解脱了。
我在爱玲这里亦有看见自己的尸身的惊。我若没有她,后来也写不出《山河岁月》。
《山河岁月》是一部纵论中国文化与天下大势的书,是胡兰成后来避居雁荡山时所写。胡兰成对此书评价甚高,认为:“此书是我的思想与文章之始,其中的发想已树立了我一生学问的体系。”当时的文化界名流梁漱溟阅读过此书部分章节,颇为赞赏,曾以此邀请他北上议事。胡兰成以此书自矜。由此也可看出他对张爱玲的钦佩。
(张爱玲与好友炎樱合影)
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胡兰成认识张爱玲时,已经有过多次婚姻。他的发妻是唐玉凤,两人结婚后六年病殁于老家。胡兰成对发妻玉凤是有感情的,在玉凤死后,胡兰成曾说:“对于怎样天崩地裂的灾难,与人世的割恩断爱,要我流一滴泪总也不能了。我是幼年时的啼哭都已还给了母亲,成年后的号泣都已还给了玉凤,此心已回到了如天地不仁。”
在广西担任教职的时候,经同事介绍,与全慧文结婚,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育有子嗣。胡兰成与张爱玲热恋时,曾提及南京有妻子应英娣。关于应英娣,胡兰成语焉不详,别人也无法考证。他在《今生今世》中只提及一句话:“我们两人(指胡与张爱玲)都少曾想到要结婚。但英娣竟与我离异,我们才亦结婚了。”
就张爱玲来说,与胡兰成恋爱之前,连追求她的人也没有,自己对婚姻没有过多的切实想法。现在胡兰成已是单身之人,自由之身,那么两人走向婚姻,也是自然的事情了。
1944年8月,胡兰成与张爱玲结婚了。此时胡兰成三十八岁,张爱玲二十三岁。胡兰成顾虑到自己身份的敏感,怕以后时局变动连累张爱玲。两人没有举行仪式,只写婚书为定。文曰:
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前两句为张爱玲所撰,后两句为胡兰成所撰,旁写他们的好朋友炎樱为媒证。
婚后的生活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两个人沉浸在岁月的静好与现世的安稳之中。胡兰成在的时候,张爱玲喜欢在房门外悄悄地窥看他在书房里:
他一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淋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人世的美好需要慢慢享受,两人终日厮守在房里,恰似“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用胡兰成话来说就是“同住同修,同缘同相,同见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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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何处相守 何来相安》
作者:谢一苇
出版: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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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的情感生活中,有惊世骇俗的爱恋,也有新旧思想的冲突;有寻常岁月的厮守,也有痛苦的坚持;有爱的忠贞与缠绵,也有背叛的无奈与伤感。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其间的分与合,爱与恨,毁与誉都因生命的张扬而显得斑斓多姿,历经岁月的淘洗而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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