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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蓬:从1979年的一瓶矿泉水说起

2017-04-06 莲蓬 自然之友

70年代的北京前门外大街街景,William Joseph摄

图片来自网络


我有一位网友,写了篇民国背景的小说,史料考据详实、情节引人入胜。可看到结尾我不禁乐了:漂泊海外多年的主人公于1979年重回故土,在北京街头买了瓶矿泉水——不用问,这位可爱的作者至少是“85后”,自打记事起,瓶装矿泉水就是她身边最普通的东西。



在记忆库里搜索一番,我确认,别说刚刚改革开放时了,就算到了80年代末,我的生活中都不曾有过矿泉水(编者:莲蓬老师从小生活在北京)而直到90年代,瓶装水才真正普及,从此彻底改变了人们的饮水习惯。


前些天我带儿子看十年前的电视剧《士兵突击》,许三多的军用水壶很是亲切:“看,爸爸妈妈小时候春游就背这样的水壶!”话音刚落,就被编导打脸——军事演习的一场群戏,部队首长席上摆着一排矿泉水!


许三多们日常训练、演习,都背着军用水壶。(图片来自网络)


许三多为袁朗倒水,用的是搪瓷杯,俗称“把儿缸子”——这是军营标准的待客之道。(图片来自网络)


军事演习中,级别最高的首长自带茶水,其他校官每人一瓶矿泉水。(图片来自网络)


可见,短短一二十年间,矿泉水已经变成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消耗品,甚至是非常依赖的“必需品”。为什么说是必需品呢?因为矿泉水对于很多人来说,已不止是物质上的依赖,更是一种 天经地义的生活习惯。


以2016年我们经历过的那些会议为例:某高校的生活垃圾管理研讨会,每个座位放一瓶水;某中学的环境教育展示课,每位旁听老师发一瓶水;某社区的垃圾分类讲座,每位居民领一瓶水;连我在某小学做《废弃物与生命》垃圾减量公开课,校方都提前为每位来宾领导备一瓶水——我坚定地婉言谢绝了,因为这与我们的授课内容实在太冲突,可负责会场的老师既不解又忧心忡忡:“有领导来,怎么能不准备水呢?”我安慰她:不过40分钟一节课而已……


在如今这个以做“大自然的搬运工”为荣的时代,矿泉水瓶是个有趣的“标志物”,也是值得探讨的消费案例;而在我们众多“垃圾课程”和面向公众的零废弃活动中,矿泉水瓶则是大家很难迈过去的一道坎儿。


2016年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某颁奖礼。


自然之友“零废弃赛会”的同事们提前与主办方沟通,在垃圾前端减量方面达成了共识:用投影仪代替一次性幕布背景板、使用开水壶和瓷杯拒用一次性纸杯、现场不提供小包装茶歇食品、不发放纪念品、所有展品将重复使用……一切非常顺利。但就在临开幕的前两天,会务公司却告诉我们,每个座位一定要发一瓶矿泉水,一定要发!为什么呢?不是有开水壶和瓷杯了吗?没有解释,就是要发!无奈,我们只能收回这次“零废弃会议”的命名,即使其他方面的垃圾减量已经做得很好。


同事们对此有过争论:“零废弃涉及很多方面,不必抓着矿泉水瓶不放吧?让对方一步做到位毕竟不现实,能做多少做多少就已经不错了!”


的确,我们所做的垃圾减量公众宣传,是倡导而非强迫,期望的是大家发自的内心认同的减量行动,而不是被我们要求必须怎样怎样做,更不是“如果你不做就会有怎样怎样恶果”之类的高压式吓唬人式的手段。所以有时候,我们无法立竿见影看到公众的行动改变,这也非常正常。既然人们不能立即全盘接受,那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步步发生改变,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成功。


2016年是自然之友“零废弃赛会”的元年。


许多场体育赛事中,我们都在第一时间提出减少瓶装水的建议,可喜的是,绝大多数主办方都欣然接受。这很好理解:用大桶水代替小瓶水,主办方能省钱。


但也几乎在所有比赛现场,最后多多少少会出现一少部分矿泉水或功能饮料。为什么呢?广告商赞助呗。于是自然之友的零废弃补给站与不远处饮料商的广告条幅相映成趣。看似不和谐的画面,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理性的竞争:消费主义与环保主义,看谁能影响更多人吧!
 

某比赛虽现场已不提供瓶装饮料,但参赛者还是习惯自己携带瓶装水,图片是志愿者在赛道上收集到的瓶子和易拉罐。(供图:自然之友)
 

国奥乡居越野赛补给站尝试,用可重复使用的杯子代替一次性纸杯、大瓶桶装水替代小包装的瓶装水。(供图:自然之友)


曾有“垃圾同仁”感慨:全世界的垃圾问题,归根结底,大部分是消费主义造成的。例如井喷式的外卖餐盒、海量快递包装,莫不如此。其中一部分垃圾可以通过政策、经济手段去控制,或通过技术手段回收利用,可依然有相当多的垃圾,只能通过公众改变消费行为才可能减量。偏偏这一点最难:引导人们少花钱、理性消费,或许比强制垃圾分类更难实现。


即使是我这样的“垃圾人”,有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购物欲:某超市里“加一元换购”活动,精打细算的我,本着“有便宜不占XXX”的惯性思维,用一块钱换了一箱矿泉水。结果是,放在家里没人喝,每次看到都自责一番,直到过了保质期……


这让我想起北京那所著名的“零废弃学校”明悦学校的谢康老师,她教给学生一句话:“只买需要的,不买想要的。”时常用这句话提醒自己,能有效减少不必要的消费。


谢康老师讲过一个故事:明悦的孩子们每个星期一会把自己收集(捡)到的空瓶带回学校,攒到一定数量后交给正规的资源再生公司;有位一直很积极到处捡瓶子的小朋友,忽然有一天表示自己不想再捡到空瓶子了,因为只有捡不到,才说明人们不再消费这些不必要的商品了。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堆积成山的塑料瓶。它们的去向你确定你知道吗?(摄影:莲蓬)


很明显,这位天真的小朋友有着与大部分同龄人不一样的消费理念,这跟他所在的环境、尤其是学校教育环境,有着最直接的关系。就像我们盖娅自然学校的孩子们,外出活动自带水杯、不买瓶装水,早就成了习惯。可惜现在更多的学校和老师,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比如我儿子的学校,每次外出参观,学校都要求“带一瓶矿泉水”。为什么不带水壶呢?因为水壶容易丢,丢了老师就得帮着找……为避免麻烦,带矿泉水最方便。这样的利弊选择,于老师而言似无可厚非;于家长也不过一两块钱的事;唯有对于孩子们的消费习惯,是个错误引导(这样的错误引导一直遍布于小学教育中,比如强制包书皮。当然也有个别小朋友提出反对,点这里:一个小学生关于包书皮的环保倡议书)。


可惜,针对这类不合理规定,我历年来与老师的数次“正面杠”都不幸当场落败,所以作为一个非典型的怂包家长,我只能迂回地“曲线救娃”。


于是我在班级微信群里递交申请:“XX同学胃寒,不能喝冷水,外出自备保温壶。如果丢失,请老师不必帮他找,让他自己长记性。”不一会儿,也有其他家长提出相同申请,当然我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否也胃寒。其实这样的教育,强调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为自己负责,比暗示他“出门买矿泉水最方便,空瓶子丢掉也没关系”要好得多。所以,我的小迷糊儿子在学校外出活动中并没丢过水杯。


2016年最后一个月,我和许多“垃圾人”一起参观一座再生塑料加工厂,大量回收来的塑料在这里粉碎、拉丝、造粒,成为新的原材料。当时工厂处于休息时段,机器并未运转,但车间里弥漫的刺鼻气味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塑料再生设备(摄影:莲蓬)


 再生塑料颗粒(摄影:莲蓬)


这次参观,让我们更直观地感受到,资源回收再利用(recycle)并不是减少垃圾的最优途径,其回收处理过程中耗费的资源、产生的污染,都不像那句名言“垃圾是放错位置的资源”说的那么简单。


所以我们更有必要让公众了解,“许多垃圾根本就是不必消耗的资源”。从复古的军用水壶,到如今的乐扣哈尔斯膳魔师,总有一款适合你,只要你愿意。这就是垃圾前端减量(reduce)的意义。


我告诉我那位写小说的年轻网友,三十多年前的北京,在街头喝碗大碗茶,更有归乡的味道吧。我又想,如果写一部几十年后北京城的小说,人们又在用什么容器喝着什么水呢?


大碗茶。出自电视剧《鬼吹灯之精绝古城》截图

图片来源于网络

从2014年开始,莲蓬老师持续给自然之友撰写她与垃圾的年度日记(点这里回顾:2014年2015年)。你的2016年,又有哪些发现和感受呢,欢迎留言跟大家分享,更欢迎投稿哦:media@fonchin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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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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