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松:乡村夏令营的三个关键词
“乡村夏令营就是一场广义的对话,是城市和乡村的对话,大学生和孩子的对话,东部和西部的对话,被应试教育折磨过的孩子和正在被折磨的孩子的对话。”
作者 | 伍松
心和公益基金会秘书长,先后在步步高和网易公司负责过市场、产品和战略部门,拥有十年以上的企业管理和运营经验。本文根据2015年益微论坛现场演讲整理而成。
“乡村夏令营”其实最早是我提出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主要是我一个人在说,其它用乡村夏令营这个概念的人非常少,我基本上看不到同道中人和同伴,但是这两年来我就发现越来越多的老师、越来越多的专家、越来越多的大学生,有公益组织都在谈论乡村夏令营。
我就讲三个乡村夏令营的关键词吧,这三个关键词就是“连接、灵性、对话”。
三个关键词
第一,连接,而不是陪伴,是教育得以真实发生的前提 。
为什么要提“连接”这个概念呢?因为太多太多的公益组织,还有大学生社团,在过去十几年的暑期支教和短期支教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对乡村孩子的陪伴作用以后,更多地谈论“陪伴”这个词。
但是我要在这里讲,陪伴这个词不是最恰当的,特别对于我们大学生支教社团,或者是乡村夏令营来讲,我认为更重要的一个说法是“连接”。
陪伴强调的是你跟他站在一起,你跟他是一种身体上同在的关系,可是如果你只是跟他站在一起只有身体上的同在,而没有心灵和心灵的映照和连接的话,那你这个陪伴是没有作用,也没有价值的。
其实我们都知道,每一个孩子他从小到大的一个成长过程中,陪伴他的人非常的多,可是能够给他带来深刻的记忆、能够在他的成长中留下非常值得去回忆的精神财富的陪伴者非常少,这就是因为缺少连接。
所以我说连接是教育得以真实发生的前提,连接侧重的是一种心灵和心理上的一种连接。
这样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这其实可以把大学生志愿者从一种困境中解放出来,不是说我们做了一次乡村夏令营以后,就永远都要去陪伴这个孩子,我觉得不是,更重要的是这种心灵和心灵的连接。
我们可以只做一次乡村夏令营,但是这一次乡村夏令营,我们就跟这个地方,跟这个地方的乡村小学,跟这里的孩子产生了连接,这种连接它并不会因为没有后续的身体陪伴而断绝。
即使大学生志愿者不再前往,还是可以有很多后续的一些事情去做,去延续这样的一种连接,这种连接是对当地的一种帮助,也是对大学生成长的一种帮助,都会在今后的日子里得以体现。
第二,灵性,而不是时间,是自我得以突破的关键。
很多人诟病短期支教,说是教育一定要长期,我不这么看。
我觉得教育最关键的并不是时间。我自己本人在7年以来做教育公益的过程中,接触了很多很多的案例,也了解到很多很多的案例,很多时候对一个农村的孩子伤害最大的就是那个跟他时间最久的人,可能是他的父母,可能是他的老师,可能是他的同伴,而跟他接触的时间没有那么长的人,其实造不成大的伤害的。
如果仅仅只有时间的流逝,而没有灵性和灵魂的参与,我想这样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我可以请在座的大学生回忆一下在你的生命成长过程当中,对你触动最大的是那个陪伴你(当然我们要把父母除外,因为绝大多数的父母还是挺好的)时间最长的人,还是——因为某种机缘闯入你的生活中,然后给了你某种启发,让你突然有一天灵光一现,让你突然感觉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那样的人给你触动更大?
我觉得答案并不是唯一的,这里面的关键我认为并不是时间,而是灵性。
所以我觉得不管是长期支教也好,还是短期支教或者假期支教也好,我们都不要说,因为我们做的时间短,我们只有两个星期,或者只有二十天,就跟长期在乡村学校一线的公益人或者支教者有很大的差距,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关键的不是时间,而是你有没有用你的灵性去做这样的事情。
改变一个生命,时间的长度不一定可靠。许多时候,一天、一小时、甚至一分钟,真的能够创造奇迹,这就是“永恒瞬间”的价值。是否能在短期支教中创造“永恒瞬间”,最重要的不是专业、不是技巧,而是爱和真诚。
——伍松 2018年第四届益微论坛
第三,对话,而不是教学,是学习得以回到本源的唯一道路。
我以前多次讲过,有一次我参加了黑暗中对话的活动,那一次非常幸运地遇到了德国“黑暗中对话”的创始人安德烈·汉尼克,有一个同伴问他一个问题:你们的机构和你们的项目叫做黑暗中对话,那么你怎么看待“对话”这个词?
安德烈·汉尼克就说:“我认为对话是学习的唯一方式和路径”。这句话一讲以后,我瞬间就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这也恰好证明了是“灵性,而不是时间,是自我得以突破的关键“。
当然,我们所说的对话不是一种简单的交谈,而是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对话。乡村夏令营呢,它不是一种简单的教学,它其实就是一种对话。
教育需要专业吗
大家常常提到的还有一个概念叫做“专业”,我也想讲一下专业。
我们去做乡村夏令营或者是假期支教,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们要了解儿童,了解儿童的需求和童年的秘密。可我们自己不是儿童,怎么去了解呢,很自然地就会想到我们可以用调研的方法,或者是专业学习的方法,去认识童年的秘密和儿童的需求。
当然这可能是最重要的一种方法,也是最主流的一种方法,但如果说我们要去做乡村夏令营、做假期支教都要通过科学的调研和长时间的专业学习,那也就不可能有几十万大学生去参与这样的事情,可能只有少数的相关专业才可以。
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每一个大学生都可以做到,因为除了调研和专业学习以外,我们还有另外一种方法可以去了解儿童的需求。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做《小王子》,如果没有看这本书,所有的大学生,去参加乡村夏令营的大学生,你们一定要读《小王子》这本书,而且我觉得今年的《小王子》同名电影也非常精彩,我也建议大家看这部电影。
在《小王子》这部电影里面有一句话给我的触动非常大:“问题不在于长大,而在于遗忘。”
因为绝大多数的人在自己成长过程中会遗忘(遗忘自己曾是儿童的感觉),缺乏儿童的视角,缺乏对儿童的理解和体谅,不能够走到儿童的内心去。只有极少的人不会。
瑞吉欧、蒙特梭利还有福禄贝尔,这是西方三种著名的幼儿教育体系,那么皮亚杰、蒙特梭利、福禄贝尔幼教的创始人,他们是怎么样去认识到童年的秘密,怎么样去发展出自己的幼教理论的?
他们都是从自己的孩子、朋友和亲戚的孩子出发,去观察儿童,运用同理心和洞察力去理解儿童,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发展出整套的幼教理论。
他们的幼教理论一直到今天仍然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仍然在不断地发展,那个时候没有今天这样专业的调研手段,也缺乏专业学习的理论底蕴,他们只能从自己的直觉,从自己周围的孩子出发。
一位非常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被人问道:”你为什么总能写出那么精彩的儿童文学作品?你是怎么去理解儿童,才能让你的作品这么受儿童的欢迎?“
作家说:当然,我会利用一切的机会,去跟我周围的儿童对话,去了解他们,去观察他们,但是所有的这些儿童都比不上一个儿童,这个儿童就是我自己。我自己曾经是一个儿童,这一点我从未遗忘,我的内心里就住着这样的一个儿童。
后来我注意到,很多非常有名的儿童文学作家都在不同的场合提到过类似的说法,所以我想,这是我们去了解儿童需求和童年秘密的另外一个非常直接的方法。
其实也有人问过我:伍松老师,你对教育怎么总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我的回答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遗忘过自己的童年。”
我想我可能就是《小王子》那部电影里面所说的、那种极少数没有遗忘自己童年的人。
我有两个孩子,一个11岁,还有一个3岁,我能够非常自如、非常恰当地去跟她们交流,跟她们游戏,因为当我跟她们交流,跟她们游戏的时候,我瞬间就回到自己3岁或者11岁的时候。
那时发生的很多东西,当时的一些场景,我都会瞬间记起。我当时内心的一些喜悦,我当时受到的一些委屈,我当时觉得大人不应该这样做的一些弊病......
我在我自己的身上去寻找儿童和童年,我发现这样的方法非常好,所以我的两个孩子她们都很愿意跟我玩,很愿意听我给她们读故事,很愿意跟我做一些在其他人看似非常幼稚的一些游戏。
我的两位老师
我在自己童年的时候,在小学和中学阶段,有两个老师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我觉得这两个老师对我的成长帮助很大,但是恰恰这两个老师都不是陪伴我时间最长的老师,他们一个教了我三年时间,一个只教了我一年时间。
其中一个是我的初中物理老师。他给我讲的那些物理定理和实验,我今天全部都想不起来了。但是他当时组织了一个物理的兴趣小组,有很多的活动,其中一个光学活动他把自己买的照相机(在我上初中那个时候,照相机还是一个奢侈品,但是他自己花钱买了一部照相机)贡献出来给我们的兴趣小组来用,让我们每个人去研究照相机的结构,并且去拍照。
当然拍照是有限制的,因为胶卷也很贵,每个人只可以拍5张照片。但是那5张照片在我内心埋下的种子,我觉得可能是今天拍500张照片、5000张照片都不能够去代替的。
还有一个是地理老师。地理老师很有意思,其实他讲课的水平并不高,但是每到周末的时候,他会骑着自行车带我们到山里面去,去看岩石的构造,去看河流的走向,然后他说这个是褶皱地形,那个是断裂构造。因为我的家乡是小小的一个山城,在那个地方,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丰富的地理和地质现象。
暑假的时候他把我们一些有兴趣的孩子组织起来去做中国地形图,大家带着各自的工具,包括木头、榔头、钉子、锯末、胶水等等一些东西,做了一个3D版的中国地形图。
这样的一些活动给我留下了非常非常难忘的印象。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是一个比较调皮的孩子,上地理课的时候要么做小动作,要么就是跟其他同学讲话,从来没有认真完整地听过一节地理课,但是每次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总能考到98分、99分,我想他让我知道了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
我在上小学的时候,其实还接触到了中国最早的一种支教团体。那个时候有北师大的讲师团,也有陕西师大的讲师团,到我们的学校去,给我带来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首先我发现普通话竟然可以讲得这么标准!
我们家乡的老师要么就讲家乡话,要么讲让人极其难过的普通话,除非你去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你才能听到标准的普通话,但是那些讲师团的年轻老师给我们带来的标准的普通话,还给我们带来的青春的气息,虽然他们只是短短地待了一学期,但是他们对我和同学们的影响,我相信是巨大的。
建议短期支教改名乡村夏令营
最后我想把我以前写的一段文章念给大家听,那是两年前在烟台的半岛公益论坛一个很简短的分享:
我强烈建议,至少从心和基金会的公益伙伴们开始,今后不再使用“大学生短期支教”这样的名字,而改用全新的“乡村夏令营”。
我的孩提时代在陕西的一个只有十几万人的小县城度过,按照国家对城市的定义,我其实就居住的乡镇。
那时的我,曾经深深地羡慕大城市里孩子的“夏令营”和“冬令营”,因为我可以猜想到,夏令营不是上课,不是学习文化知识,我知道夏令营意味着艺术、体育、诗歌、远足,意味着离开父母的探险,意味着听到标准的普通话甚至是英语,意味着与作业无关,意味着与老师和校长无关,意味着将结识新的朋友,意味着共同的经历和小小的挑战。
夏令营和冬令营,光是这样的名字,都让我这个乡镇的孩子怦然心动不已。想想,如果你做的是夏令营的事,但告诉我的名字是“支教”,我这乡镇孩子的内心,不抵触就已是万幸了,让我一下子就喜欢,绝无可能。
其实,夏令营最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黑暗中对话”的创始人安德烈·汉尼克所说的,学习和成长的唯一方法——对话。
乡村夏令营就是一场广义的对话,是城市和乡村的对话,大学生和孩子的对话,东部和西部的对话,被应试教育折磨过的孩子和正在被折磨的孩子的对话。
对话的结果,是对话双方都拥有一段共同学习和成长的非凡经历。
如果,从我们开始,逐渐把“大学生短期支教”还原为“乡村夏令营”(及冬令营),乃至最后成为全国大学生、媒体和舆论的广泛接受的说法,那么,今后有志于此公益行动的大学生的学弟学妹们,他们会少多少误导、少多少弯路。
他们从构思和策划阶段开始,就很难再钻回到语文课、数学课这样的“支教”的套子里去。所以,我希望公益伙伴们从现在开始,就尽量不使用“短期支教”,而采用“乡村夏令营”的说法,并从你自己开始,推广到你的合作伙伴,再到你们合作的大学生社团,再到更多的大学生志愿者,再到与你们接触的所有媒体、网站和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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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哈子
责任编辑: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