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之外的英国
保罗索鲁在《英国环岛之旅》中说,“英国是这世上被书写最多的国家”。英国人酷爱二流以下的小说,但是对最优秀的小说却心存戒备。普通英国人视俄国人为敌,而且痛恨法国人,这基本杜绝了他们阅读好的欧洲小说的可能。在牛津大学,也有很多英国人不知托尔斯泰写过什么。这种文学基础教育水准让德国来的教授大为鄙夷,英国本地教授倒非常坦然,觉得有莎士比亚就够了。
正因为英国人酷爱二流以下的小说,所以几乎所有值得一提的英国城市和风景都被写过了,而且由英语霸权带到世界各地,它们在隔了几层的文学翻译中显得神秘美丽而庄严。
《英国环岛之旅》书封
游记作品有两个方向:一是加强远方的神秘美丽和庄严,一是毫不留情地碾碎它。很多人惊诧保罗索鲁的中国游记“居然能出版”,认为这本书很不客气,写了很多中国人不爱看的东西。其实《英国环岛之旅》更不客气,这本书记载的游历发生在1982年,英国与阿根廷打福克纳群岛战争那一年。《泰晤士报》认为,因为索鲁是美国人,在英国人的眼中“无阶级”,所以能轻易地在旅途中跟各种英国人交谈,记录他们的真切面貌。
索鲁本人也认为应该有人做这样的工作:用英语在英国的土地上旅行,用外国人的视角和本国的语言来描述它,杜绝翻译诠释和简化,用英国人嘲弄“可笑的外国人”的方式来书写英国和英国人。可能正是因为索鲁清楚英国人多么爱吹牛,又多么煞风景,才决心把环游英国这件事做到底。他认为英国人会对他的环岛游“挺有趣的,就象绕着一个夜壶追耗子。这种写法肯定达到了预期效果,数条亚马逊网站的高赞评论抱怨索鲁专门去找一些最差劲的人和事来写。”
正如索鲁说的,大不列颠地图上没有空白。英国的城市和乡村开发程度极高,每一个小村镇,无论是美丽还是丑陋,繁荣还是破败,都被利用起来了,都有大大小小的铁路联结。索鲁从伦敦滑铁卢站出发,搭上去马盖特的火车。马盖特在英格兰的东南海岸,与法国遥遥相望。火车上有全情投入看报纸的老年人还有带着小孩的家庭,索鲁和其中一个家庭的丈夫开始了一场很英国的攀谈,始于天气,然后是英国人认为外国人都该去看的著名古老景点。
当七个光头族大声吵嚷着闯进车厢跑来跑去时,所有的高尚的英国人都低下头去对着他们的杯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光头族完全不存在;而光头族也同样表现得旁若无人。这种情形到现在仍然存在,我也亲历过。作为外国人,第一反应都是害怕。这时候英国人会告诉你:不要紧,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也迅速学会了这一英国技能。但是如果他们真的盯上了什么人,那人就有大麻烦了。在伦敦的公交车上,几个流氓对一对女同性恋起哄,要求他们当众接吻,被拒绝后将她们打得鼻青脸肿。
索鲁搭乘着支线小火车,走过了饱受破坏的英国海岸线,见识了好象发霉蛋糕一样的白垩土海岸、巨大可怕的核电站、臭气熏天的污水处理厂、集中营一样拉着高高铁丝网的度假营、成群的奇丑的拖车、无所事事所以饱含绝望的小镇无业男人。
他也饱览了悬崖上宁静的小村庄、山谷里安详的牛马、康沃尔火焰般的红土、珍珠一样的光线。他惊叹威尔士冷冷的纯净的阳光、雄伟广阔的日落。在威尔士的克里基厄斯,他去拜访了另一位著名旅行作家简莫里斯。她的房子像印加帝国的堡垒,有着巨大的黑色石块以及粗重的横梁,满是书籍和照片,图书室有四十二英尺长。索鲁认为她的房子是人人想要的:光线充足,美丽舒适,对隐居者和猫来说再合适不过。她的猫叫“所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