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对话佳作004期 | 治理“两极化”:“分级应对”机制研究
(点击查看文章)
编者按在行政资源有限,并且政府与社会之间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地方政府难以高效、全面地处理各类问题,需要建立一套信息分级的识别与应对机制。论文以S省M市政府在处理医疗纠纷中的运作机制为关注对象,揭示了相关部门通过事件分类与影响评估两个维度,区分出简单、复杂与重大不同级别的医疗纠纷。总体而言,医疗纠纷应对中,既要 “看事”,也要 “看人”,是一套综合的评判体系。在此基础上,S省M市政府采用了操作主体不同、处理方式不同的应对机制。这套机制让政府可以集中行政资源解决棘手问题,而让其他次要问题简单处理。但是,这套机制弱化了制度效力,产生了 “两极化”的治理效应,催生了各类讨价还价行为,出现制度化难题。
陈家建
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副教授
Q1:陈老师您好!感谢您接受平台“对话佳作”栏目的专访。通过阅读您的代表性论文,发现您主要关注科层制、项目制以及相关的地方政府运作机制等问题,为什么您会选择这方面的研究领域?
陈老师:我的研究领域属于组织社会学,和公共管理有学科交叉,主要是通过对政府组织的研究来理解中国的治理问题。选择这样的研究领域,主要是源于我对中国社会的理解,以及我对社会学的理解。从传统社会到当代,政府体系在中国社会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我感觉,中国社会的总体结构像是无数地方性的小团体,被一个大政府链接起来。社会公共性的建构很大程度是靠政府体系来维持。而且,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政府的作用越来越大(全世界都是如此),分析其运作机制,理解优点和问题,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中国政府,很容易被误解而导致极端评价,有人觉得特别好,有人又觉得问题特别多,这背后又会牵扯出大量的“主义”论争。这些误解其实都是缺乏理性的研究造成的。在此意义上,政府研究是非常重要的,是认识自身社会的一个关键点。
陈老师:我的研究初衷不是关注医疗纠纷本身,因为这个问题有许多医疗社会学、社会抗争研究者做了很多专业的分析。我还是在研究政府,想看看政府在处理社会矛盾时是怎么应对的。我的研究设想中,对政府的研究应该是全面的,财政、民政、金融、司法等,都应该有调研,卫生部门也很重要。将这些不同领域综合起来,才能对政府有更全面的认识。只研究一两个方面,对政府的认识是不完整的。比如,社会学跟民政系统接触较多,但民政部门偏重社会福利,组织行为跟其他部门是有差别的。
陈老师:“分级应对”机制,在我的观察中是较为常见的,不仅对医疗纠纷,对其他问题也会出现。这里面最主要的政府角色问题。我们虽然叫中国的政府为大政府,但这个大只是总的体量大。如果进入到某一个具体领域,你可能发现政府可能是“小政府”。为什么这样讲?如前所述,政府体系在中国的公共性建构中具有关键作用,这也造成政府介入社会过多,行政负担过重。有限的行政资源,面对无限的社会需求,政府就相对变成一个小政府了。在资源约束的情境下,就要分级应对不同的问题。比如,医疗纠纷,如果要认真处理,是非常耗费时间的。卫生局几十个人,工作事项那么多,只能选择性应对。
陈老师:应该说是相通之处较多,但也存在不同。相通是政府角色相似的,都是情境化的。情境性是社会学符号互动论对人的理解。虽然有制度规则,但那只是参考,具体条件下有自身的解释角度,行为方式也是灵活的。我认为这是非常有见解的理论。其实一个组织也是如此,比如政府部门,所要面对的制度规则多如牛毛,在行动时就得有自己对制度的解释,会根据具体情境选择不同的行动逻辑。医疗纠纷、房屋拆迁,这些问题都是高度情境化的,所要面对的条件都是很具体的。这几个方面也都牵涉维稳,容易被政治化。所以,都有相通的逻辑,都会有分级应对这样的特征。
陈老师:这个问题很复杂,不仅是研究方法之争,还关系到理论范式,甚至中西社会特质之争。我只能先简单回答。对于政府研究而言,案例代表性不是个太大的问题。中国的行政体系自上而下设置,全国各地的政府组织都大同小异。只要能研究一个部门,基本上全国这类部门的运行机制都会有比较相通的理解。当然,地方差异肯定会有,但不会差异太大。我倒是认为,更应该关注的是怎么把案例研究好。研究深入的案例,价值自然会显现出来。案例的价值(包括代表性)是研究拓展出来的,不是天然就具有的。比如,研究一个部门,如果深入调研,就会看到组织的结构、人员、制度、运行机制,而且,还能再观察到这个部门跟上下级的关系,跟横向部门的关系,这些信息会汇聚成一个内容饱满的知识网络。那个案价值就非常大了。如果调研不深入,只有一点表面信息,哪里会有案例代表性。因为代表性也是多维度,部门结构、人员关系、制度规则等等,每一个维度都会有代表性价值。关键是看怎么把案例的价值“研究”出来。我研究过很多组织,从权力的角度来看,比较边缘,可能没有代表性。但这些部门的运行逻辑很典型,又具有了这个维度的代表性。
陈老师:我个人觉得,还是有非常大的空间的。一方面是经验层面,其实还有太多知识没有了解。学界现在基本只对少数地区的少数类型政府组织有研究,比如中部地区的基层政府,就是研究最透彻的。这跟这一区域学者的努力有关。而东部的基层就研究得相对较少。再往上,省市县级的政府,学术呈现就很少。另外,理论层面,往大的方面讲,今天基本在一种研究范式下进行,都是理性行动者的分析方式,讨论激励、考核、目标等。其实,政府是复杂的,面向也是复杂的,就像个人一样,理性行动者的研究范式只能呈现一些方面,还有很多东西是遮蔽的。这需要有范式突破才行。再加上时间维度,中国政府在不断的改革创新,所以,研究空间肯定会非常大。
Q7:我们了解到您在《中国社会科学》《社会学研究》等权威期刊发表了很多代表性的高质量文章,您觉得写出一篇好文章的关键在哪里?
陈老师:不同的学者研究的方式差异很大。我个人的经验体会(也包括教训),还是从对社会的观察和理解出发,去感受中国社会的运行逻辑,找到其中有趣之处,然后用社会科学的方式呈现出来,这就是好的研究。言下之意,就是不要为了发表而发表,车间式写作,这样的文章是比较表面的,大家也不太爱读。对社会的感受力靠调研和阅读来铺垫,通过思考来完成。我自己的原则是写有厚度的主题,比如政策为什么执行走样,我觉得就是有趣而且重要的问题。靠兴趣驱动,才能做好研究。同时,要持之以恒的去朝自己的研究方向努力。我的研究起点是很低的,我开始做政府研究的时候,几乎不认识一个官员。靠研究过程中不断寻找机会,才能有不断的积累。我觉得,只要有兴趣,立志去做一个研究,一定能做好,关键是坚持。当然,这方面我自己做得也不够好,共勉吧。
往期推荐
本期访谈:赵焱鑫 张珺 李磊 果果
本期编辑:果果
审稿校对:赵焱鑫 张珺 李磊 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