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硕 陈家喜 聂伟：官员晋升速度靠能力还是关系?|对话佳作0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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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当下对于官员晋升的研究大多聚焦于官员是否获得晋升机会及其晋升概率问题，较少关注官员的晋升速度。论文基于全国522名县级行政区党委书记的个人信息数据，分析了他们的群体特征，并通过建立多元线性回归模型，研究能力和关系对县域干部晋升速度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 县域干部的晋升速度不仅遵循能力逻辑，(全日制)学历高、具有非技术性学科背景、基层工作经历短的干部晋升速度更快;同时也遵循关系逻辑，秘书任职经历加快基层干部向县委书记一职的晋升速度；但相比之下，能力逻辑的效应大于关系逻辑。那么，基层工作经历短的干部为何晋升速度更快？秘书任职经历如何作用于官员晋升速度？本期对话佳作，我们有幸邀请到陈硕老师、陈家喜老师以及聂伟老师围绕官员晋升和选拔等相关议题做进一步讨论。

嘉宾介绍

陈硕，深圳大学城市治理研究院副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地方干部人事管理、政党政治。

陈家喜，深圳大学城市治理研究院教授，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副所长，互联网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干部制度、政党政治、基层治理与互联网政治。

聂伟，深圳大学城市治理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包括政治社会学、人口与环境。

陈老师、家喜老师、聂老师，你们好！感谢老师们接受平台“对话佳作”栏目的专访，以下是我们的一些访谈问题。

Q1：《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是目前主要的干部晋升指导文件。您认为有必要建立一套具体的可供参考的官员选拔指标体系吗？

陈老师等：

2019年3月，中共中央印发了修订后的《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将政治纪律和政治规矩作为选任干部的底线。《条例》明确了选拔任用党政领导干部的六项原则，要求必须把政治标准放在首位，树立注重基层和实践的导向，大力选拔敢于负责、勇于担当、善于作为、实绩突出的干部。在此基础上，各地政府和学术界可以进一步探索和细化官员选拔的指标，提升干部选拔的精细化和科学化水平。但就目前来说，统一且具体的官员选拔指标体系尚需斟酌。一是因为各地的实地情况以及不同岗位的性质存在差异，需为各地、各类别的干部选拔任用工作留有一定的自主空间。二是政治标准的测量和比较具有一定难度，虽然已出现一些建立“政治体检”评价体系、量化评价指标的地方实践，但其测量指标的科学性、准确性和有效性尚待验证。

Q2：根据研究结果，“关系”的作用相对于早年的研究有所弱化，您认为关系的作用实质是否下降，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陈老师等：

“关系”因素较“能力”因素的效应弱，是我们基于522名县委书记的截面数据得出的分析结果。由于数据集与研究设计存在差异，我们并未就“关系”的效应与其他研究进行比较。但就现实情况来看，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加大纪律审查监督管理力度，在选人用人工作上坚持事业为上、公道正派，严厉反对任人唯亲、跑要之风。这对于消除关系的不利影响、严肃干部选拔任用工作具有重要意义。

    事实上，结合本文的研究结果来看，不同性质的“关系”因素可能因为行政层级而存在差别。例如本文曾用团委任职经历作为代理变量来测量社会网络对干部晋升速度的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团委任职经历的效应并不显著。然而以往的研究曾证明，团委任职经历对市级以上特别是高级官员的升迁具有比较明显的促进作用。这一差异与县一级群团机构的规模与职能设置等因素有关。

Q3：根据研究结果，秘书任职经历明显加快了县域干部晋升为县委书记的速度。您认为秘书任职经历是如何作用于官员晋升速度的？

陈老师等：

秘书一职通常具有服务领导的性质与沟通协调的职责。一方面，服务与被服务的工作关系使得秘书与领导之间容易形成密切的私人关系，另一方面，秘书一职非常强调联络、协商和处理人际关系等社会交往技能，能够帮助干部累积社会资本，为自己的晋升争取优势。当然，不同性质的秘书经历可能会对官员晋升速度产生不同的影响，例如一把手秘书经历与非一把手秘书经历的效应很可能存在差异，但由于基层干部的简历大多并不显示担任秘书期间的服务对象，亦无从知道服务对象的任职情况，加之官员私人关系本身具有一定的隐秘性，因此要了解秘书任职经历的具体作用机制仍有一定的难度。探求更加直接和精确的测量方法并分析社会网络的具体作用机制是今后的一个研究方向。

Q4：您认为产生政策导向强调基层经历而实际选拔过程中基层经历不重要这一矛盾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陈老师等：

本研究的研究结果表明，首先，样本中并非所有县委书记都有乡镇工作经历，其次，本研究中乡镇工作经历对县域干部晋升表现出负面影响。基层工作经历（本研究中特指乡镇工作经历）的重要性体现在多个方面。就基层治理而言，倡导德才兼备的干部深入基层，能够保证基层干部队伍的整体素质、提升基层治理的实效。就干部队伍建设而言，基层工作经历能够使干部在艰苦地区接受锻炼，提升密切联系群众的能力。选拔任用在基层经受过考验和锻炼的干部，是提高干部队伍素质和基层治理能力的关键。

基层经历在实际选拔过程中并非不重要。对基层成长型干部而言，基层工作经历是其成长路径中的关键一环，也是他们获得提拔的必要条件，但基层工作经历并不一定能加快晋升速度。特别是与上级选派的干部相比，基层成长型干部反而会因为身处乡镇而面临较小的晋升空间和较少的晋升机会，进而耗费更多时间。这一现象也从侧面反映出，如何有效激励基层干部是干部管理领域中长期存在的一个问题。

Q5：“机遇”是民间谈论官员仕途发展经常使用的词汇，您如何看待“机遇”在干部晋升过程中的作用？ 

陈老师等：

大众常用“机遇”来指代官员在仕途发展过程中抓住了某些有利时机，具备了仕途发展所需的有利条件，且通常具备一定的偶然性和非普遍性。此处所说的“机遇”可能是由于政策变化导致的，例如2002年开始的公开选拔的竞争上岗制度使得一部分满足年龄要求的干部通过考试而捷足先登；可能是因为在某些事件中展现了才能而获得上级赏识，进入组织部门的视野；也可能是偶发事件导致的，例如突然产生的职务空缺。“机遇”看似偶然，实则包含必然性，它反映出了干部队伍建设和人事安排的实际需要。“机遇”要发挥作用，首先必须符合我国干部人事管理的总体框架结构，以及干部选拔任用的原则、程序和标准。对于基层干部而言，只有自身的政治素养与业务能力过硬，且在关键时刻敢于承担、勇于负责，才能够在组织需要之时抓住机遇、担当大任。

Q6：本次疫情所暴露的部分问题凸显了党政机关人岗匹配的重要性，您如何理解人岗匹配，您认为县委书记需要怎样的人岗匹配？

陈老师等：

人岗匹配至少包含两重含义：一是指人员知识、能力与素养与岗位职责相匹配，二是岗位激励与人员动机和贡献相匹配。它要求组织人事部门严格遵守干部选拔任用的原则、程序和标准，选拔出真正德才兼备的人，实现“岗得其人”，并通过合理的激励手段保证“人尽其才”。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实际上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特殊环境，使得一部分岗位职责的重要性凸显，也使得任职人员政治素养、应急能力、担当意识、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等面临突发事件的考验。这一特殊环境使得一部分干部能力不足、意志不坚、素质欠缺的问题得以暴露出来，也引发了大众对于部分一线干部劳动与报酬不匹配问题的讨论。

作为执政兴国的“一线总指挥”，县委书记是县级党委的总负责人，在执行党中央路线和保证全国政令统一的前提下对本县工作实行政治领导。该职务要求任职人员既要具备旗帜鲜明的政治素养，又必须熟知本地的经济建设与社会发展事务；既能稳步推进日常工作，又能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担当大任。要选拔出符合条件的任职者，就必须明确用人导向与选人标准，大力培养政治素质过硬、业务能力精湛、敢于担当作为的干部。同时，对于那些在县委书记岗位上表现出色，特别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先锋模范作用的任职者，应给予充足的政治与经济激励。

非常感谢老师们能够接受我们的专访，祝陈硕老师、陈家喜老师、聂伟老师身体健康，工作顺利，生活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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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访谈：张珺、景申榆、李磊、高光涵

本期编辑：高光涵

审稿校对：张珺、景申榆、李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