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节特辑 | V&A博物馆 X 朋朋哥哥：一场关于博物馆教育的对谈

在“六一”儿童节之际，英国V&A博物馆特别邀请中英两国的博物馆教育从业者，就博物馆教育的包容性、馆校合作、学习手册以及线上教育活动等话题展开对话，以分享他们在博物馆教育工作中的实践与思考。

Elizabeth Galvin

英国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V&A博物馆）学习和数字项目主管

张鹏（朋朋哥哥）

青少年博物馆教育推广人，耳朵里的博物馆创始人&CEO

如何让博物馆教育更具包容性，尤其是考虑到特殊家庭的需求？

Elizabeth Galvin ：

“博物馆教育”是一个宽泛的术语。首先，一家博物馆必须确定他们的受众，以及他们想要在哪些领域扩大他们的受众：是通过学校进行的正式教育，还是面向家庭、年轻人（16-24岁）、成年人或其他社区团体的非正式教育？一个项目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所有需求，所以博物馆必须了解他们的观众，并有针对性地设计适合他们的博物馆活动。

在设计V&A博物馆的公教项目时，我们会首先着眼于观众想要什么、需要什么。这意味着我们要了解观众的动机，并预测观众与我们互动时可能遇到的任何障碍。包容性是应该关照到所有观众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残章人士或者特殊需求时。每个人都应该在博物馆里受到欢迎! V&A博物馆已开展数个公教项目，其中包括为听力障碍观众举办的英语手语双语活动，为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及其家人举办特别活动让他们也可以享受博物馆，以及为盲人和视力障碍者举办的附带特别深度讲解的参观活动，尽可能地保证博物馆的项目能够服务到更多的观众。通常，这些活动还包括允许观众上手触摸博物馆展品（handling sessions）等环节。

V&A博物馆还在学校项目中还特别开设“特殊教育需求”项目。我们与特殊教育教师和专家紧密合作，设计出最能满足不同受众需求的方案。我们的项目包括使用3D打印物品开设实际操作课程，为有参观障碍的儿童开发特殊的 "感官箱"，并在规模较小的小组中开设专门课程，以帮助有特殊教育需求的儿童真正参与博物馆教育，并在这里感到温暖和放松，而不是觉得无所适从。

V&A博物馆家庭教育项目©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通过“以观众为中心”的思路，我们发现微小的调整就能为参观博物馆的广大群众带来很大的变化，包括使我们的展陈空间对观众更友好并满足观众的需求。例如，为家庭提供一个休息的空间、为孩子们提供一个玩耍和吃饭的地方……这些改变往往能使家庭更长时间地参与博物馆活动。它不需要是一个特别正式的空间：在V&A博物馆，马德伊斯基中庭花园已经成为一个非常受欢迎的去处：很多家庭在此野餐，孩子们则能够在探索博物馆间隙在此休息玩耍。我们发现以家庭为单位的观众十分喜欢博物馆，但有时候他们需要休息一下以便重整精力。这就需要了解你的观众想要什么，以及思考博物馆如何消除游览障碍。具体来说，对于有特殊需求的观众，博物馆网站上有明确的特殊群体参观指南是非常重要的，包括实用的参观信息，如是否有无障碍入口、电梯和无障碍厕所等。同时，博物馆还要确保所有工作人员都接受过如何接待不同需求的观众（包括特殊需求观众）的培训，这对于提升观众体验非常重要。

V&A博物馆马德伊斯基中庭花园公共教育项目©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与任何项目一样，以观众为本也是博物馆教育项目成功的关键，同时，我们也非常重视在项目的评估中收集观众的反馈。

 张鹏：

我觉得可以从两个维度来探讨这个话题：

一是面向传统意义的学习者，也就是那些走进场馆和展厅，基于真实的“物”来展开学习的未成年观众，要做到两个普遍性，既要支持在校学生群体有组织的团队学习需求，也要为亲子家庭群体的个性和自主学习提供帮助。

对在校学生群体来说，要形成与学校教育相配合的教育产品菜单，可以是教育活动，也可以是教育课程，国内不少博物馆在这方面做了很好的实践，形成面向不同年级，融合不同学科的教育产品体系；对亲子家庭群体来说，要充分考虑自主学习的特点，通过伴随性的导赏音频，辅助性的学习手册，游戏化的亲子互动等方式，更普遍得满足这类群体的博物馆学习需求。当然，从博物馆的角度，还可以为亲子家庭提供更加综合的教育服务，如首都博物馆建设有专门的学习中心，综合展览、阅读、音乐等多种教育的形式，为亲子家庭在博物馆的学习创造更加深入，更加多元的体验。

朋朋哥哥在博物馆展厅进行讲解©耳朵里的博物馆

在上述两类普遍性博物馆教育服务之外，针对特殊未成年群体，如低收入家庭等，也要提供一定的博物馆学习机会。除了在日常的开放和服务中，体现对这部分少儿群体的关注之外，国内很多博物馆建立了与周边社区、公益组织、社工机构等很好的联系，通过合作实现了对这类人群的教育服务，如组织盲人和视力障碍群体，在展厅里“触摸文物复制品”，打造更加专属的“音频内容”等等；此外，也会有家庭不满足于普通的教育服务，希望能获取到更加深入的学习，更加独特的体验，针对这类需求，可以调配馆内及馆外的资源，通过一定的商业化手段来实现，国内部分博物馆已开始了这方面的探索和尝试。

观众在展厅使用耳朵里的博物馆小程序收听音频导览片©耳朵里的博物馆

二是面向网络时代的学习者，随着互联网的应用更加广泛和深入，尤其后疫情时代的作用，让博物馆学习者的范围打破了物理空间的限制，触达到网络终端的个体，很多适合互联网传播的新教育形式出现，这也使得博物馆教育更加得包容，如故宫博物馆、敦煌研究院、秦始皇帝陵博物院等推出的一系列的知识付费课程等，就是适应需求的教育产品。

学校/教师如何在博物馆或利用博物馆的资源开展教学？

Elizabeth Galvin：

让V&A博物馆成为"每个人的教室"是我们的使命，学生和教师也是我们最重要的观众之一，包括从早期教育（0-5岁）到小学（5-11岁）、中学（11-18岁）和高等教育（18岁以上）的全年龄段。

V&A博物馆学校教育项目（中学）©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无论馆内馆外，V&A博物馆通过多种多样的方式与人们联系在一起。通过与地区博物馆的线上合作，V&A博物馆的教育项目可以触达全英甚至是全世界的学生。

作为英国国家学校计划的一部分，V&A博物馆开展了两个项目以惠及全国的学生。国家设计实验室（DesignLab Nation）与英国各地的博物馆、美术馆和行业伙伴进行合作，带领学生进入博物馆，体验当地从玻璃制品到陶瓷和纺织品的制造业和工业遗产。在这些课程中，当地设计师将帮助学生发挥创造力，以V&A博物馆的馆藏为灵感，探索不同的媒介并创造出有趣的作品，这通常会是孩子们第一次进入博物馆。通过持续的参与，博物馆将让孩子们感受到博物馆的包容性，从而与他们建立起稳固的关系。

我们开展的第二个项目是V&A创新项目（www.vam.org/innovate）。这是一个全国性的学校设计挑战赛。在这个项目中，孩子们将通过设计和技术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作为该项目的一部分，我们提供教师资源、课堂视频和策展人采访，以便让学生了解到设计是如何改变他们的世界。我们组织了知名评委构成的组委会对学生的创意进行评估，并向获胜者颁发奖品。该项目完全在线上进行，因此学生无需来到伦敦就能接触到博物馆的藏品。

V&A博物馆与学校合作创意项目©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同样地，我们也认识到教师的重要性，并帮助他们进行职业提升。V&A博物馆会定期举办各种活动、会议和在线课程，使教师们可以与其他教育工作者讨论问题、学习实用技能，并听取专家关于如何改进他们的教学实践的建议。我们致力于创造一个平台，能够让教师在这里参与创意产业，与先进的思想家会面，与同行讨论有趣的议题，并将创新实践带回到他们的课堂。今年，我们拓展了更多的在线课程以覆盖全国的教师。我们还为教师举办活动，让他们能够独家提前参观一个展览（并附有博物馆教育资料包），让他们更有信心带学生走进博物馆，也将博物馆带入他们的课堂。

 张鹏：

博物馆资源融入学校教育和教育，既得到了学校的认可，也得到了博物馆的支持，但在实际的应用和实践中，由于两方专业领域的差异，体现出一定的难度。

一、博物馆资源融入学科教学。需要学校/教师与博物馆/教育从业者之间的深度配合，从学校角度来看，学科课程中会有明确的教学目标和要点；博物馆方则要配合课程的教学目标和要点，从“物”的维度来提供教学资源的支持，甚至是更加博物馆场景化的教学，如小学生一年级在“认识数字”的课程目标下，并不仅仅是通过生活常见的气球、苹果等来认识，也可以通过故宫博物院中宫门的门钉来进行演示和学习。我特别期待对照着中小学各学科的课程标准，不同类型和不同主题的博物馆都能够提供各自的资源，形成更加丰富完整的博物馆教学资源库，便于学校/教师的灵活取用，配合课堂教学的实施和开展。

耳朵里的博物馆博物馆课程学习©耳朵里的博物馆

二、以博物馆为主题的课程。一方面是计入学校学时的综合实践活动课程，一方面是在学校学时之后的课后特色课程，不论是哪种，都是主题突出，形式完整，评估明确的课程。国内的不少学校（尤其是在经济发展水平较高，文化艺术氛围更浓的城市），都有结合当地特色的博物馆主题课程，有些学校也与当地博物馆在这类课程的开发和实施方面，建立了良好的互动。

耳朵里的博物馆亲子家庭观展活动©耳朵里的博物馆

三、博物馆场馆内的教学。主要还是以博物馆/教育从业者作为主导，如前所述，形成与学校教育相配合的教育产品菜单，形成面向不同年级，融合不同学科的教育产品体系。

如何设计最吸引人的博物馆学习单/活动手册？

Elizabeth Galvin：

学习单非常重要。在V&A博物馆，我们发现吸引人们的最好方法是提出开放式问题，让人们讨论想法，而不是像学校练习册那样有固定的答案，学生只需根据记住的事实回答正确的答案。但博物馆可以是一个帮助学生建立批判性思维的好地方，也为他们讨论那些没有 "正确 "答案的问题提供了一个好机会。

我们也设计了更多的参观路径以吸引不同的观众。例如，我们的家庭参观手册是专为儿童设计的，孩子们可以根据参观手册的指南带领家长参观博物馆。他们需要沿途找到一系列的展品（类似于寻宝游戏），并在寻找的过程中加深对博物馆的了解。在寻找每件展品时，家庭参观手册上都设有开放式问题，供孩子和家长讨论和参与。孩子们是玩耍的专家，因而我们通常不需要教他们如何玩耍——但往往家长们需要一些指导来使他们更加幽默有趣，并在相应的展品附近向他们的孩子提出问题。

V&A博物馆亲子公共教育项目©PeachMama桃娘

V&A博物馆还有一个非常受欢迎的项目。在这个项目中，每个家庭可以领取一个免费的拓展包，里面装满了与特定展厅有关的活动指南和物品。这些拓展包通常包含一些材料的样品，孩子们可以感受到一个展品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并学习关于这一展厅有关的趣味小知识；拓展包里也有适合整个家庭参与的活动指南，参观结束后，家庭需要在指定时间归还拓展包。

V&A博物馆家庭拓展包©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张鹏：

我认为学习单的主要功能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对展览内容更加主题化的阐释，一个展览的学习单可以不只是一个版本，教育者可以从展览不同的维度来设计；

二是对博物馆自主学习的引导，教育者要一定程度上扮演者“学习导师”的角色，指引未成年人在场馆内的学习路线和节奏；

三是评估博物馆自主学习的重要手段，既是学习过程的记录，也是学习内容的回顾。耳朵里的博物馆团队曾针对不同主题的展览开发学习，为亲子家庭走进博物馆提供辅助性支持，如国家博物馆主办的“大英博物馆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展览中，我们开发制作的学习单下载量达5万余次。

国家博物馆“大英博物馆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学习单©耳朵里的博物馆

根据以往的经验和思考，我们认为“好”的博物馆学习单有三个标准：

一是服务于展览的，学习单是对展览主题的提炼，展览立意的阐释，同时，学习单的内容需要和展览当中出现的展品、图示、文字等是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二是联系生活已知，要和学习者来自于生活经验，或专业学习的已有认知，建立起联系，才能构建这个展览与这个学习者与个人的联系。

三是游戏化的设计，博物馆教育者如果能够结合游戏化的方式来设计学习单中的环节，会增强学习者的参与意愿，让博物馆学习变得更加充满趣味。

四是给予评价反馈，学习单是评价本次博物馆学习成果的一个重要载体，针对学习单的完成情况，自己、家庭成员，或是外部伙伴，可以设计一定的评价机制。

线上博物馆教育活动：创新与挑战

Elizabeth Galvin ：

数字创新始终是V&A博物馆教育项目的关键部分，而在今年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每年，我们都会举办数字设计周末（Digital Design Weekend），这是博物馆的一个旗舰活动，它使观众能够接触到最先进的技术。这个活动带来了数以万计的游客：人们探索弹窗式展陈、讲座、研讨会，并与领先的数字设计师、艺术家、研究人员和表演者举行互动会谈。

V&A博物馆线上家庭手工工作坊©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London

然而，在数字产出方面，人们很容易觉得博物馆需要拥有最好的或最前沿的技术才能高效地产出，尤其是在线上，其实这在很多情况下是没有必要的。我们发现，更重要的是使用观众已经喜爱并经常使用的技术去吸引新的观众。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已经将一些面对面的研讨会发布在了网上，并通过V&A博物馆的博客扩大了参与群体和我们的教育活动，并制作了一些短片供观众欣赏。事实证明，这些都很受全球观众的欢迎，而且往往有很高的参与度。在这些案例中我们没有使用新技术，而是将技术作为一种媒介，让公众接触到优质内容。

V&A博物馆小小探秘者线上游戏

V&A博物馆小小探秘者线上游戏页面

在V&A博物馆，我们发现最能吸引观众的是内容，而不是媒介。今年，我们推出了V&A博物馆虚拟教室，我们能够将教室与V&A博物馆的专家进行现场一对一连线。这些课程可供小学和中学在课堂中使用，虚拟教室通过艺术、音乐、地理和历史等学科将现场课堂与和V&A博物馆相结合。虚拟教室已经推出便广受欢迎，它使那些无法前往伦敦的师生能够利用学校已有的技术条件，享受V&A博物馆的教育资源。

 张鹏：

互联网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博物馆借助与互联网的方式，实现了展览的持久呈现（虚拟展览），教育的在线传播等等，也让博物馆教育触达的观众不再仅仅局限在场馆和展厅里，而是扩展到了更广泛的人群——那些也许还没有机会走进博物馆中的观众。

当然，这样的变化确实带来了很多激动人心的时刻，在中国我们也能通过直播的方式，跟随馆长的视角走进国外知名博物馆中，但同样也有很多问题：

一是弱化了展品的真实感知。博物馆教育的一个很重要的核心，是基于真实的“物”来呈现出来的，通过技术手段虽然能够实现“物”的平面，3D等形象的展示，但和眼睛真实得看到，心灵真实得触碰，还是会有很大的差异，流失的不仅仅是信息，更多是感受。

二是缺少了现场的交流互动。博物馆本身也具有一定的社交属性，不论是小范围的亲子家庭，还是以学校或者是其他团队的形式走进博物馆，围绕着一个展览，一件展品的共同学习中，形成的学习场域是在线教育活动取代不了的。

另外，想特别说明的是，在线教育活动对博物馆/教育从业者的要求会更高，毕竟面对的是虚拟的镜头和屏幕，如何与镜头和屏幕后的个体建立更加趋于真实的学习互动，是件很困难的工作。

 关于英国V&A博物馆：

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V&A博物馆）是世界领先的艺术、设计和表演博物馆。始建于维多利亚时期的1852年，博物馆旨在让世人欣赏到艺术之美。博物馆拥有超过230万件馆藏，跨越人类文明五千年，涵盖建筑、家具、时装、纺织品、摄影、雕塑、绘画、珠宝、玻璃、陶瓷、古籍、设计，剧场和表演等众多范畴。V&A博物馆以众多精心策划的特展而闻名，其中不乏“亚历山大·麦昆：野性之美”“克里斯汀·迪奥：梦之设计师”“中国古代绘画精品700-1900”等经典展览。如今，它肩负“让设计丰富生活”的使命，免费开放，为世人提供了一个激发灵感、不断探索和学习的场所。

英国VA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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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V&A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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