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河】中期选举失利:特朗普在共和党将遭遇挑战?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世界知识 Author 肖河
特朗普在共和党内堪称“一强”,奈何其与中间选民的兼容性太差,难以做大选民基础。这一“强而不大”的态势让共和党陷入两难。两害相权,共和党继续让特朗普出马“赌一把”的概率恐怕还是要高于冒着基本盘分裂的风险强行“换马”。这恐怕将是共和党的不幸,却是民主党、特别是拜登的大幸。
2022美国中期选举没能出现让共和党翘首以盼的“红色浪潮”,为特朗普的政治前途蒙上了阴影,也让其之前的大选“卡位”布局沦为无用功。即便如此,特朗普阵营依然是共和党内最强大的政治力量,想要阻止特朗普获得2024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的身份,仍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甚至得不偿失的事情。中期选举结果远不及预期固然是对共和党大声敲响的“警钟”,但恐怕还难以将特朗普从迷梦中唤醒。
早在中期选举结果揭晓前,特朗普本人就敲定,将在2022年11月15日正式宣布参加2024年总统大选。但他的很多顾问并不建议他这么做。这一方面是因为,彼时距离2024年大选还相当遥远,过早宣布参选并启动选战容易导致团队和选民的双重疲劳。对于已经不再需要靠“抢跑”来吸引注意力的特朗普来说,引而不发、积蓄政治势能可能是上策。另一方面是因为,虽然大部分共和党人对于在中期选举中掀起“红色浪潮”颇具信心,但选举有相当的不确定性。与其冒险预定在中期选举后一周正式宣布参选消息,不如再观望一下更为稳妥,免得选举结果不利自隳气势。然而,向来我行我素的前总统听不进劝告,执意将官宣参选与中期选举的时间紧密绑定在一起。
之所以如此急不可耐,很大可能是由于特朗普本人对于中期选举的结果相当有自信,因而政治布局的重点是最大程度地收割中期选举的胜利果实。对于无比看重“赢家”形象的特朗普来说,没有比在“红色浪潮”翻涌之时官宣参选效果更好的了。更准确地说,比起真的拥有超凡的自信,特朗普更希望表现出自信,以吓退党内的潜在竞争者。2020年大选败北后,特朗普一直在大肆炒作“大选舞弊”,尽力煽动自身支持者的政治热情,逼迫共和党进一步与“特朗普主义”和“MAGA”运动(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让美国再次伟大)绑定。
2022年中期选举之前,特朗普加紧了绑定动作,试图借中期选举中的党内初选“清洗”掉共和党内的反对者,比较典型的是共和党怀俄明州众议员莉兹·切尼。切尼是共和党众议院党团的“领袖”之一,但在“冲击国会事件”及之后的弹劾案中,却成为特朗普的坚定批评者,因而被特朗普及其支持者视为头号“叛徒”。2022年5月,特朗普在一次竞选集会上与切尼的竞争者哈丽雅特·哈格曼拥抱在一起,最终哈格曼在8月的初选中成功借势击败切尼。特朗普试图打击的对象还不只是切尼这样的少数政敌,而是所有不公开支持“否认大选结果”的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的这一策略使得此次中期选举前的共和党初选比以往“更脏”“更血腥”。不愿为特朗普“否认大选结果”背书的共和党人和愿意服从特朗普的共和党人在一些州打得不可开交,引发了严重内耗。对于特朗普这一“不顾大局”的做法,共和党内不少人颇有微词,担心特朗普选人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面对共和党内的质疑和反对声音的抬头,特朗普选择了先发制人,率先宣布参加2024年大选,旨在“堵死”党内潜在竞争者的路,让其掂量“反对特朗普”的政治风险,从而退出竞选。
二、中期选举结果打乱特朗普政治布局
然而,中期选举意外“失利”给了特朗普当头一棒,打乱了他借机造势大选的“卡位”布局。正是因为特朗普在中期选举前的广泛操盘和深度干预,此次选举才更像是一次对他个人的“政治投票”,成为了一场“高回报、高风险”的豪赌。中期选举结果不及预期,特朗普自然要付出相当的政治代价。包括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在内,不少共和党高层将“失利”归咎于特朗普对党内初选的深度干预和操盘,归咎于不少关键选区推出除忠于特朗普之外其他方面都“质量不过关”的“污点候选人”。选举结果也证明,此前共和党内对于中期选举候选人“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担忧实属有理有据。在所有拜登2020年大选获胜的六个摇摆州中,特朗普为之背书的参议员候选人仅赢下了威斯康星州。佐治亚州的失利尤其具有风向标意义。
2022年12月6日,特朗普力挺的前橄榄球明星、劣迹斑斑的赫歇尔·沃克在佐治亚州参议员补选中败给了民主党候选人拉斐尔·沃诺克,这一结果让民主党在参议院中扩大了优势。但在沃克败选的同时,其他共和党候选人却赢得了包括州长、副州长、州务卿在内的其他所有八场州一级选举。在这些人中,只有副州长伯特·琼斯得到了特朗普的选前背书。佐治亚州的选举结果让特朗普异常尴尬:其所支持的候选人表现不佳,甚至导致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式的失败,而其所不支持的候选人则顺风顺水。对此,特朗普的“老对头”、犹他州的共和党参议员罗姆尼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你在初选中得到了特朗普的支持,那么你很有可能获胜;如果你在正式选举中得到了特朗普的支持,那么你很有可能输。”特朗普的背书在佐治亚州仿佛成了共和党候选人的“死亡之吻”。
但中期选举“失利”在相当程度上“解放”了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反对者,让他们可以卸下“不顾大局”的包袱,举起拯救共和党甚至拯救“MAGA”运动的“大义名分”来与特朗普竞争,从而使得特朗普的“卡位”企图沦为无用功。这些势力正围绕在共和党的政治新星、以两位数得票率成功连任的佛罗里达州州长罗纳德·德桑蒂斯周围。共和党已经显现出由特朗普一家独大转变为特朗普和德桑蒂斯“双头并立”的迹象。
三、中间选民在选举中发挥“一锤定音”作用
中期选举之后,美国各路媒体都在大张旗鼓地报道特朗普的负面政治新闻,包括邀请被视为“白人至上主义者”的说唱歌手到访海湖庄园,以及在“真实社交”网络上呼吁中止宪法、恢复自身总统权利等。这些报道的意图很明显,即试图表明如果共和党不能与特朗普有效切割,继续让其作为共和党候选人参加2024年大选,就只能从一个失败走向另一个失败。客观地说,这些报道确实反映了此次中期选举所暴露的一个最主要政治现实——特朗普在中间选民中(独立选民)人气极为低迷,任何“特朗普的政党”都很难争取他们的支持,也难以在关键的摇摆州取得胜利。
由于美国的政治极化加剧,中间选民的总体比例和影响不断缩水。但在极化两端体量相当的情况下,尽管中间选民的总体数量在缩水,却反而能在选举中发挥关键的“一锤定音”的作用。如果美国政治极化的基本格局不发生根本变化,那么美国大选的结果实际上就是由少数摇摆州的少数中间选民决定的。对于这些处于政治光谱“中端”、没有特定党派立场的选民来说,他们既不喜欢民主党激进派的“赤字经济”,也不喜欢共和党极端派的宗教原教旨主义,更不用提特朗普“中止宪法”等种种暴论。在此次中期选举前的出口民调中,有66%的中间选民对特朗普持有负面看法,持正面看法的不足30%。在女性中间选民中,持负面看法的比率更是高达72%,持正面看法的只有23%。在接受了四年大学教育的中间选民中,持负面看法的比率为69%。虽然拜登也不受中间选民的欢迎,但相较起来,拜登还是要在特朗普面前甘拜下风。
此外,这次中期选举的结果也表明,中间选民并没有像预想的那么重视经济问题。在63个竞争最激烈的众议院选区,认为人权和民主是与经济增长和通胀同样重要的中间选民数量相当。正因如此,民主党参议员候选人在亚利桑那、佐治亚、宾夕法尼亚和新罕布什尔都在中间选民的得票率上赢得了两位数的优势;在北卡罗来纳,民主党少有优势;在内华达、俄亥俄和威斯康星则平分秋色。可以预见,民主党的弱点——美国的高通胀——很可能不会持续到2024年大选时;而如果共和党继续由特朗普来主导2024年大选的话,那么共和党的弱点——人权和民主——很可能将继续放大。民调显示,如果由特朗普出马在2024年大选时与拜登对决,那么双方的支持率将是42%对45%,前者或重蹈2020年大选覆辙,再次以微弱劣势败北;反之,如果共和党由德桑蒂斯出阵,其支持率将与拜登持平(44%)。
四、“强而不大”的特朗普让共和党陷入两难
正是因为担心在2024年大选中重蹈此次中期选举的覆辙,共和党内要求“换马”的声音才高涨起来。问题在于,“换马”本身是存在成本的。对于共和党来说,最佳场景是特朗普本人“高风亮节”,主动接受由德桑蒂斯或者其他共和党新星接过“特朗普主义”的大旗。这样一来,共和党就更有可能在不流失基本盘的前提下争取更多中间选民。然而,从特朗普本人的性格来看,想要其“和平交棒”恐怕难上加难。一方面,特朗普阵营仍然是共和党内乃至整个美国政坛“最强大的一股力量”,在共和党内并不存在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更不用说将其压倒。特朗普在此次中期选举的党内初选中已经证明,在共和党占据稳固上风的“红州”,其背书与否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初选的结果。这决定了包括众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卡锡在内的大部分共和党人,只能对特朗普采取绥靖甚至追随态度。另一方面,即使德桑蒂斯等人能够争取“特朗普主义者”和“MAGA运动”的支持,特朗普本人也不会将权力拱手相让,他势必会采取“鱼死网破”的对抗策略,绝不可能与其眼中的“背叛者”合作,甚至不排除他会以独立或者第三党候选人的身份与共和党打对台戏。届时,共和党赢下2024年大选的胜算可能比让特朗普出马更低。
特朗普在共和党内堪称“一强”,奈何其与中间选民的兼容性太差,难以做大选民基础。这一“强而不大”的态势让共和党陷入两难。两害相权,共和党继续让特朗普出马“赌一把”的概率恐怕还是要高于冒着基本盘分裂的风险强行“换马”。这恐怕将是共和党的不幸,却是民主党、特别是拜登的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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