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们第一时间在Disney+付费观看了这部被无限延期的《花木兰》,先不说是否符合个人预期,目前豆瓣已经开分,5.9分,实惨。
《花木兰》真有这么烂吗?
打个比方吧,哪怕是换了全新配件的车开在坑坑洼洼的迪士尼破路上都得卡底盘。
上映日期: 2020-09-11(中国大陆) / 2020-09-04(美国网络)简单来说,这版《花木兰》没啥毛病,硬说有毛病的话,也都是熟悉的迪士尼老味道。花木兰学礼仪,一只小虫搞得一屋子人仰马翻,单就木兰空手接茶碗这一设计真的绝了,简直天桥卖艺,可能好莱坞眼里的中国功夫总有点儿杂技成分,不用就不到位。随后离家+学艺+干掉大boss+自我超越,就像在看真人版《功夫熊猫》,真的不新鲜。据说《花木兰》光预算就有2亿美元,也是有史以来由女性导演执导的最昂贵的电影。这个钱吧,与其说它花得到位,不如说花得“明显”,比如奢华的布景和高饱和度的画面,分分钟要把我眼睛炸毁了。《花木兰》每个镜头都很用力,偶尔构图也十分讲究,但缺乏创新是毋庸置疑的,我甚至从中看到一丢丢宝莱坞成分,浮夸的慢动作和打斗里的炫技,都让《花木兰》无比远离《卧虎藏龙》对中国功夫的诠释。虽然全片不断提到“Chi(气)”这个类似于《星球大战》里的“原力”的东西,但真的尴尬,完全小孩子过家家的程度。《花木兰》场面华丽,却不够恢弘,尤其是几场战役,都是在狭小的空间里草草收场,打戏也缺乏亮眼之处。其实好莱坞把这些个零零碎碎当作“中国印象”进行喷涂一直是常态,以至于《花木兰》总让我梦回两条典藏MV——蕾哈娜的《Princess of China》嗑《十面埋伏》;当然,讨厌《花木兰》声音千千万,比如“不中国”,再比如,拍得浅。这版《花木兰》是在1998年迪士尼动画版基础上改编的真人版,而看过动画的观众其实能发现,这两版在大框架上没什么改变。虽然木兰是我们的木兰,但这部影片并非只为吸引中国观众而存在,它必须兼容美国观众对中国元素的记忆图腾,有些电影不只是为你一个人拍的,我以为这是常识。而“拍得浅”,确实,《花木兰》简单到可以“弃脑观影”了。但一个前提是,迪士尼要翻拍的《花木兰》肯定是“家庭友好型”的,虽说是真人版,也算是半部动画片,它注定不会复杂,就像你讨厌的大多数商业片一样。所以,干脆把它当成以中国元素为主题的 Met gala 来看吧,这样《花木兰》或许会显得正常许多。其实1998年动画版与2020真人版的区别是最值得一说的部分,因为由此可以看出这次究竟调整了哪些细节,又在试图表达哪些新内容。首先呢,花木兰的动物伙伴小蟋蟀消失了(本片中一位士兵名为Cricket/小蟋蟀,应该是迪士尼特意留的小彩蛋),可能这个小东西确实没啥存在的必要。再者,原动画里那个由艾迪·墨菲配音的叽叽喳喳的木须龙,被一只凤凰取代。其实凤凰于木兰来说是更合适的,尤其加上“凤凰涅槃”这个说法。但是在本片里“凤凰”用得并不是很好,尽管逻辑上“凤凰”就像哈利·波特的“Expecto patronum(呼神护卫)”,是精神外化并自我拯救的一个象征,但《花木兰》里的凤凰还是用得糟烂极了,它总是准时又符号化地出现,承担一切人物心理转折。OK,凤凰来了,花木兰活过来了,凤凰来了,花木兰找到自我了……我看凤凰才是主角,而刘亦菲则不需要饰演花木兰,后面永远跟着一只凤凰飞就好了。相较于动画,真人版还有一些变动,一是把那只通风报信的“鹰”加工成了巩俐饰演的女巫角色,于是真人版《花木兰》就有了两个吉祥物,凤凰和鹰,其实鹰更酷炫,动不动可以变成铺天盖地的鸦群。花木兰和女巫之间的cp感也是有的,差不多就是《沉睡魔咒》里安吉丽娜·朱莉和范宁的感觉,表面正邪对立水火不容,代表的却是两种抉择而非对比。女巫就是木兰的另一面,或者可以说是没能成为花木兰的花木兰。而且仔细看后,我发现花木兰真正的老师就是女巫啊,真是手把手被教“怎么找自己”,虽然女巫失败了,但徒弟成功了,一个小女子成为战士又成为leader,之后师傅可以为了徒弟死一死了。虽然不免狗血,但女巫的存在并不鸡肋,她和花木兰代表了两种女性处境,女巫的力量让她在男性主导的世界里被排斥被边缘化,最终成为女巫。
但在遇见花木兰之后,她看到了一个希望,那就是一个“被接受的女性领导者”是有存在的可能性的,而且木兰保持了绝对的“真我”,无需背上男性领导者的气质和空壳。这种“自我认知的坦诚”设计得很好,与其说凤凰涅槃,不如说是女巫的死让木兰重生。另一个“分身”出来的角色就是木兰的战友HongHui,一个用最正确的方式欣赏并保护木兰的男性。在原动画里,是不存在这个角色的,木兰打仗是和将军一起打,打完还和将军有些暧昧。原动画里的将军真的矛盾,曾在木兰坦诚女儿身之后排挤她,等木兰拯救了国家又爱上她,还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这么好的姑娘可不是每天都有”……迪士尼是缺人吗,就这一个男的?还是只有花木兰这一个女的?所以真人版在这里也做得不错,将军仍是将军,由甄子丹扮演,但是新人物HongHui是与木兰平级的战友,更加平等,在剧情上也更合理。HongHui这样的男性,现实世界中太少了,他承认木兰的能力,接受木兰的帮助,并在关键时刻以辅助的身份帮助木兰,喜欢木兰但不强求,虽为武夫,但一双眼里柔情似水。
而且他不是为了和木兰谈恋爱而存在的,两个人只是轻轻表明了一个有可能的开端,战争结束,竟然是初恋般的感觉,着实舒适。另外,本片对“忠、勇、真、孝”的诠释也让人如沐春风。如果是中国编剧写这四个字,基本不会去解释,角色去做就好了嘛!但是迪士尼的《花木兰》非解释不可,不仅要解释,还踩住了我的泪腺。木兰离家时拿走了父亲的剑,剑上的“忠、勇、真”(loyal,brave and true)是作为一个信条陪伴着她。最初这三个字可能是关于家庭的、国家的、军人的,但到了最后其实都变成了木兰自己的,一个角色与这三个字融合的过程,真人版《花木兰》也算做到足够细致。最后,花木兰弄丢了父亲的剑,得到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其实也是传承,但不是固守的那种。包括在诠释“孝”这个词的时候,英文是“devotion to family”,相较于我们惯常说的“孝”,这里强调了其中的那份荣誉感,不只是指由下及上的遵从,而是无差别的对家庭的热爱和奉献。至少真人版《花木兰》做到让“忠孝”从爱出发,是从心里迸发出来的力量,木兰没有背着几个重重的壳子去玩命,她内化了这四个字,以最为轻盈的姿态,也是我们经常忽视的姿态。再者就是花木兰的身份认同,至少我小时候看的花木兰种种,木兰男儿身时是兄弟情,女儿身时爱情就来了,本质上是编剧偷懒。或者说那时的编剧只会描写刻板的“男性”和刻板的“女性”,而且注重性别扮演上的猎奇,把“男性特质”看作一件披在木兰身上的衣服,只要脱下戎装,木兰只能是女儿身。当然,年幼无知的我们当然觉得,女的就是女的啊,穿上军装你是男人,脱下军装你还能是别的?但看看这一版《花木兰》吧,木兰的角色一直是内外合一的真实存在,披上戎装的是本来的她,脱下之后仍是她,木兰的“中性”气质被诠释得非常到位,也最为真实。所以你如果想从这里面找一些反差,比如刘亦菲穿上个神仙姐姐套装出现在结尾,突然变得好有女人味,那这版《花木兰》也就没意义了。此外还有两个角色也很有意思,作为如此“女性主义”的一版花木兰,“花父”和“将军”理应代表父权制的压迫,但是创作团队并没有这么做。甄子丹饰演的将军正如木兰的父亲一样,他们不制定父权制的规则,只是遵循这些规则,而且只要醒悟过来,会不信任父权制度。男性领导者不再信任父权制度,这样太难了,但是《花木兰》就这么演给你了。不是女巫和木兰要联手毁灭地球,却是两个手握权力的“长辈+男性”把大门为女性推开了。这就像我们现在的情况,不仅是女性要去争取什么,还有男性愿意为此改变什么。片中还有一些类似的小细节,比如开篇木兰的追鸡大战,从高空坠下毫发无损,花父本来是充满骄傲地看着女儿,结果在邻里的议论纷纷中变成了犹豫和顾虑。再看看花木兰的原生家庭,花母才是贯彻父权制的“合格女性”,而花父一直在有意纵容并给予花木兰挖掘天性的空间。再比如当木兰告诉父亲她弄丢了那把剑,花父满脸通红,头部甚至有微微的颤抖,就那个局势,怎么着也一巴掌上去了,对于一个残疾退伍老爹来说,那把剑就是命根子了吧,但是这版《花木兰》没有,花父说“孩子,剑没有你重要”。而且这版花木兰的身份认同精准卡在了各种女性议题的点上,这些都是原版动画不存在的部分。比如花父在木兰女儿身的时候告诉她要“藏”,当木兰的将军发现“男儿身的木兰”一身武艺后告诉她“不要藏”。但在第一场战斗结束之后,暴露了性别又“没有藏”的木兰成了将军口中的耻辱。总而言之,男女有别,男的有能耐不施展是错,女的有能耐施展是错,这版木兰终于体会到了现代女性的痛楚。但是花木兰的故事有一个超越性别的“点”,那就是战士不分性别,在逃亡中,在激烈的战斗中,没有性别之说。我觉得没有,因为根本没有最适合“花木兰”的演员,只有电影的诠释是否符合你对花木兰的想象。想起糟烂的国产版《花木兰》,里面赵薇形神疲惫、臃肿涣散、全程情伤。临了老父亲说:“有女儿真好,从小就孝顺、懂事、听话,现在又成了一个漂亮的将军……”再对比刘亦菲这版,木兰其实多了一份神游的气质,始终被身处的环境有限影响。于我而言这是一种更为自由的诠释,如果说刘亦菲扑克脸,请回想《刺客聂隐娘》,我觉得这两个角色在气质上有相似之处,她们的目光被束缚,但望向云海之外。其实这版《花木兰》归根结底是要解决关于“自我”的问题,环境带来的挑战与自我追寻的节拍是吻合的,一切都是为木兰而存在。而迪士尼这次扑街,说明大家还是有些苛刻的。与其说要“还原”真实的木兰,不如问一问我们这个时代需要怎样的花木兰,所以我是觉得这部片子是过了及格线的,如果它比2009年《花木兰》的6.2分还要低,真的无法理解。时代在倒退?可能吧。